在郑柒蕴省亲的三日里,李泽沐一直与茉殇在东宫里厮混,胡天胡地,颠倒凤鸾。但李泽沐少年老成,极善辨人驭人,李昊乾与白妤娩竟是对此半分不知。在郑柒蕴回来后,李泽沐一如既往,谈笑自若,对郑柒蕴关怀有加。郑柒蕴也对李泽沐的行径一无所知。竟是瞒天过海。
皇宫内,李昊乾正对着一堆折子发愁,唉声叹气。这时,张三端着茶水走了进来。
“皇上,从下朝到现在您一直在批折子,连午膳也没用,该歇歇了,您要保重龙体啊,皇上。”张三担忧道。
“怎么歇?现在各地灾情四起,百姓苦不堪言,朕就是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啊。”李昊乾长叹一气,摇了摇头。
“皇上……”
“罢了,你别说了,你随便给朕端点点心过来就是了。”
“是……”
李昊乾继续批着折子,头也不抬。当他听到有人走近自己时,只是开口道:“放那就行了,你下去吧。”可他突然觉得这脚步声不太对,不像平日里张三的脚步声。他一抬头,果然发现来人哪里是张三,分明是李仲允。李仲允正一脸忧色地望着李昊乾那张日渐憔悴的脸。
“小允,你说说你来了也不吱一声,坐。”李昊乾笑着示意李仲允坐下,而后又提起了笔。可还未待李昊乾落笔,李昊乾手中的笔就被李仲允夺了去,案上的折子也被李仲允三下五除二挪走了。
“小允,你……”李昊乾一脸茫然。
“别批了,吃饭!”李仲允打开了手中提着的食盒,把张三一直命人温着的饭菜端了上来。
“小允,也就你敢跟朕这么说话。”李昊乾无奈地笑了笑。顿了片刻,李昊乾又低声补了一句,“也只有你能跟朕这么说话了。”
“皇兄,你之前总是说臣弟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可你呢?你不也是一个样子!治国理政固然重要,可皇兄你若是连身体都垮了,你还拿什么治国理政?天下的百姓可都指望着你呢!皇兄,臣弟求你别再作践自己的身子了,好不好……”李仲允又是心急又是担心,这一激动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李仲允哽咽不止。
“小允,你,你别哭啊,是朕不好,朕吃,朕吃饭还不行吗?”李昊乾是真的受不了李仲允哭,他有些手足无措。
李仲允低下头,匆匆拂去眼泪,默默地坐到了椅子上。
李昊乾侧过身子,用手指轻轻蹭了一下李仲允的脸颊,安慰道:“朕没事,不用担心朕。”
李仲允没吭声,他仍有些难过。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皇兄,现在的灾情哪最严重啊?”
此时,李昊乾已经开始吃起了饭,听闻此言,他抬起头:“渝州,渝州的旱灾与蝗灾最严重,别的地方倒还好。”
“那皇兄派臣弟去渝州吧。”李仲允低声道。
“啊?渝州那地方夏天本来就热,现在更是酷暑难耐,你身子行吗?”
”没什么不行的,臣弟总该为皇兄分些忧啊。”
“那你一定要注意身体啊。”
“皇兄先把自己的身子注意好再说吧。”李仲允闷声道。
李昊乾闻言轻声笑了笑,他吃了几口菜后又看向李仲允:“小允,你真就不打算要个孩子吗?你这成亲都八年了,也不见你有个动静。”
李仲允闻言有些气急败坏:“臣弟用不着!”
“小允,”李昊乾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不用觉得丢人,朕偷偷让陈太医给你看看,又不会让别人知道,能调理好的。”
李仲允:“?!”所以,八年了,他的皇兄一直以为他,不举?!李仲允欲哭无泪,自己只是有龙阳之好而已,怎么就不举了?!太伤人自尊了……
“皇兄,臣弟那方面没问题。”李仲允无奈道。
“那……”李昊乾看着李仲允那无可奈何的表情,恍然大悟般地吸了口气,“朕知道了,唉,难为你了,忠情至此……”
李仲允:“???”不是,皇兄,你明白了什么?你倒底知道了什么?!
殊不知,李昊乾已经在内心以为是楚淑媛不行,而他李仲允却是唯发妻一人,至死不谕。
这时,张三走了进来,他躬身道:“皇上,裴景煜与岳永文求见。”
李仲允闻言立时起身:“臣弟告退。”李仲允深知自己没有资格过问皇兄交于暗卫的秘密之事,他也不好奇,他更知道不能好奇,因为在宫内安分守己是生存的第一法则。
“拜见王爷。”门口候旨的裴景煜与岳永文向李仲允行礼。
李仲允打量了他们二人一眼,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地说:“难得见你们两个这么一副规规矩矩的样子。”
“王爷,属下一直很规矩,是他不规矩。”裴景煜平静地说。
岳永文闻言讥讽一笑,转头看向裴景煜,扬起了眉毛:“王爷,有病之人的话绝不可信。”
裴景煜冷哼一声:“是,我有病,都是因为总和你呆一块儿。”
“我操,”岳永文现了原形,“你少在这扯犊子,你有什么比我强的?!”
“我比你高。”裴景煜从容道。
“就比我高一寸!你还好意思说!”岳永文冷笑道。
“高一寸难道不是高吗?”裴景煜斜了岳永文一眼。
“你奶奶的……”岳永文暴跳如雷,一拳打向裴景煜。
裴景煜闪身一躲避开了岳永文的攻击,继续补刀:“还有,我不怕余庆华,不像某人,见到余庆华就跟那老鼠见了猫似的,因为他曾被余庆华揍得满地找牙!”
“裴景煜!我他妈□□八辈子祖宗!”岳永文大吼一声向裴景煜扑去,两人扭打成一团,似乎忘记了呆会儿要面圣的事。
李仲允:“……”我就不该说那句话……
“两位侍卫,皇上要……你们……”张三被眼前的混乱场面惊住了。
“咳。”两人瞬间分开了,在李仲允和张三都未反应过来之际迅速整理好了衣冠,又恢复了两张冰山脸。
“皇上要……呃,你们进去……”张三结巴着。
“是。”裴、岳二人恭敬道,而后向殿内走去。张三愣了会神也回去了。
李仲允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这两人,倒是挺般配。打是亲,骂是爱,唉,这对冤家。”
殿内,裴景煜和岳永文蹲跪在御前向李昊乾行礼。
“起来吧。刚才朕好像听到外面有喊声,你们发现什么异样了吗?”李昊乾皱着眉。
“回皇上,没有……”
李昊乾怔了怔,叹了口气:“那许是朕听错了吧,朕最近总是有点恍惚。”李昊乾伸手揉了揉额头。
裴景煜和岳永文低着头,一声不敢出,冷汗直冒。
“说说吧,查了两年,终于查着了?”李昊乾抬头看向二人。
“回……”岳永文张开口。
“回皇上。”裴景煜抢到先机,强行打断了岳永文的话,岳永文怒火中天,却只能默默闭上了嘴。
“当年属下二人在茶楼调查的时候,老板告诉属下有两个人的行为不同于寻常花钱买夜的客人。别人都是偷偷摸摸,因为这毕竟不是茶楼的正经生意,而那两个人却直接点名道姓要见元和郡主的化名秋月,显然并不太懂那里的规矩。老板见他们二人衣着谈吐不凡就敲了他们一笔,非说他们给的银子不够,不得己,有一个人把佩剑上的一块红玉石弄了下来给了老板,这才见到元和。皇上,就是这个。”裴景煜将那块红玉石呈给了李昊乾。
“这……”李昊乾左瞧右瞧,总觉得有些眼熟。
“皇上,那时属下听老板对这玉石的描述就觉得不太对劲,就向那老板要,可那老板已经把它从当铺当了。属下又追去那家当铺,可那玉石又已经被人买了,于是属下二人问了人就一直追查,那玉石中途经人转手多次,直到昨日,属下二人才终于找到了现在这玉石的主人。”
“这玉石哪里不对?”李昊乾仍然没想起来自己从哪里见过这东西。
“皇上,”这回是岳永文占了先机,“这块红玉石是宫中每名侍卫佩剑的剑柄上都会镶嵌的,独一无二,外面的剑绝对不会有和这一样的。”
李昊乾一惊:“朕怎么说这么眼熟。所以,那两个去见元和的人是宫里的侍卫?”
“如此看来,恐怕是这样的。”
李昊乾沉默了,他感觉自己的心有点突突。
“皇上,依您之见……”
李昊乾缓了缓,开口道:“只有两种情况,第一,这是他们的私人行为,第二,有人派他们出去。而宫中有权派遣侍卫的只有朕与太子。”
“太子殿下?!不……不会吧……”
“还有别的发现吗?”李昊乾扶着额。
“啊,对,有。皇上,那个玉石的主人是萧洛昕的贴身小厮!”裴景煜道。
“什么?!”李昊乾大吃一惊。
“对,就是萧洛昕被贬之前的贴身小厮。”
李昊乾的手握紧了案角。“他在哪?”
“属下已经把他安置好了,皇上若想见他,属下可以即刻就带他过来。”
“不,不,”李昊乾抬起了手,“别让他进宫,朕亲自去。”
在萧洛昕曾经居住过的那个破败的宅子里,李昊乾身着便衣背对一人而立,那人一脸惶恐地跪在地上。
“你叫什么?”
“小人邓昌……”
“你之前是萧洛昕的贴身小厮?”
“是……”
“那你都知道什么?”
“皇上指……指哪方面?”
“有关太子的。”
“太子……太子……”邓昌哆哆嗦嗦,“太子殿下让主子拉拢地方官……”
“这个朕知道,你就说太子具体干过什么,或者通过你主子干过什么?”
“是……有一次有个地方小官向主子呈报工作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主子还未收起来的太子的来信,主子恐吓了他一番,那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可不成想,那人竟将此事报给了扬州太守杜旸,但杜旸也是主子这边的人,他就把这事告诉了主子。主子问了太子的意思,太子……太子命主子杀了他灭口……那日半夜,主子命人把那人活生生溺死在了河里……他的家人不见他就去报官,可也被压了下来……”邓昌又惶惶地望了李昊乾一眼,继续说道,“还有一次,太子拟了道假诏……”
“什么?!!”李昊乾猛然转身,不可置信地瞪着邓昌。
“皇……皇上……”邓昌被吓坏了。
“你继续说。”李昊乾强抑着怒气。
“是……太子会模仿皇上的字迹,太子拟了道假诏将税收抬了,然后多出来钱由主子转递给太子,太子用那些钱去贿赂朝中官员……”
“够了!有证剧吗?”李昊乾气得浑身发抖。
“信里都提到了啊……”
李昊乾勉强冷静下来,当年那些信李昊乾由于太生气了并没有仔细看,只粗略翻了一两页就让人存档在了大理寺。
李昊乾豁然起身,向外走去,也不理会一脸茫然的邓昌。
“皇上。”裴景煜向刚出来的李昊乾行礼。
李昊乾看了一眼裴景煜,又向屋内瞥了一眼,继而上了岳永文驾着的马车。
裴景煜会意,转身进屋,一剑将邓昌封喉。
皇家的丑事岂容你一介草民知道?
马车一路急驰直奔大理寺。
“皇上?您……臣恭请皇上圣安。”顾钰宣被李昊乾的突然造访吓了一跳。
“之前朕让你收起来的萧洛昕的那些信你给朕拿过来。”
“啊……”顾钰宣仍然有点懵,但他很快就想起了两年前的这一码事,立刻就让人去找了。
当李昊乾拿到那一沓稍有些泛黄的信纸时,他不知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去翻开那些信纸的,他有些不敢看,他的手指在抖。
一张张信纸翻过,李昊乾的心也越来越凉,内心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击得粉碎,他无力地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这件东西你们没看过吧。”李昊乾疲惫地问。
“回皇上,没有皇上的旨意,臣等不敢。”顾钰宣恭敬道。
“那就好。”李昊乾长叹一气,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向外走去。
顾钰宣凝望着李昊乾离去的背影,突然发觉眼前这位三十八岁的帝王竟显尽苍老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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