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雾裹挟着箭矢穿透士兵的身体,爆破的法术必杀之技叠加在一起,在飞沙走石的战场上掀起猩红的帷幕。
鲜血淋漓的残肢被狂轰乱炸,这般触目惊心的场景,哪怕以后过了五百年,陆雪缘都心有余悸。
陆雪缘紧紧握住傀儡线,鲜红的血注将视线遮挡,眼前一片混沌,撕裂般的剧痛从心脏蔓延开来,透心彻骨的冷——
傀儡线另一端,虞星连怔忡低头,握住心口的半断玉笛,一脸茫然凝着怀里鹅黄色的夏枂。
夏枂的脸色灰灰的,被魔息氤氲得什么也看不清,只有一双冷漠无情的眼睛格外明亮。
“为……为什么?”
虞星连大脑一片空白,汗水涔涔,鬓角淌下两滴水珠,往日狠戾的眼眸在这一息黯淡无光,异常脆弱,惹人生怜。
夏枂推开他,突然抬起头,顿然而立,冷冷笑出声:“你这个魔头,活该被千刀万剐!”紧接着,她的通体溢出紫黑色结界护体,杀气如麻,箭矢如雨,都无法落在她身上。
他看着她,口中吐出无数锋利的冰碴子,一字一句皆是嘲讽。
夏枂:“魔头,活该,千刀万剐……”
虞星连眼眸中的光忽明忽暗,宛如寒风中的挣扎的烛火,唇边溢出瘀血,“雪缘,你在和我开玩笑,对不对?”
这时,半人半兽的紫陵王从远处扑来,放声嘶吼:“魔头,今日我要为凤凰报仇!”说罢,他伸出魔爪,钻进魔宗师的心脏。
虞星连低眸,看着自己的心口处。那里本就插着半根玉笛,又挨了老虎的利爪,瞬间血肉模糊。
魔宗师捂着心口汩汩的血,千钧一发之际,他指间施法,默念着他从未驱动过的香炉最高心法,浑身爆炸出一圈巨大的魔环。
下一息,他掏出从陆雪缘那里抢来的,祭出五颗黑莲邪种,全部倒入炉口,试图驱动香炉心法,可是……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法术平平击打在地,只打死了几个散兵……
虞星连怔愣地看着夏枂,五颗黑莲邪种从炉口犹如崩豆子似的蹦出。每一颗都滚着丝丝热气,看起来是被烧焦了,没多久,变成了五块石头。
秦熄掌心一收,香炉到了他的手里,催动着体内的魔核与神髓,意念合一的香炉心法,与凌空劈下的雷电
虞星连眼一眯,猛然间想到了什么。下一刻,他被雷电击中!
满身的铠甲猝然裂开,伴随着“嘭”地一声爆破——
魔宗师披头散发,七窍出血,浑身污秽,就这样被真正的香炉心法击退了好远,半兽魔人的庞大撞在山脉处,引发一阵山体滑坡。
身体心口狰狞的裂缝中溢出宝蓝色的荧光,虞星连的身体一弯,吐出几缕蓝色花丝……
蓝色曼珠沙华象征着欺骗,陆雪缘曾用来伪造香炉心法欺骗他,如今夏枂又将那蓝色曼珠沙华融入了玉笛,两朵蓝曼陀在他身体里,被欺骗的心痛感犹如捆绑他的锁链,桎梏了他的四肢,掐紧他的咽喉!
这种感觉,痛不欲生。
香炉乃是上古年间流传与神界的法器,威力强悍的同时也极易为邪魔之气侵染。
若香炉融合黑莲邪种,便能获得新的神魔之力,谁承想......
“心法......”虞星连自嘲似的,放声大笑,满脸癫狂,“是假的。”
*
陆雪缘在黑莲祭台内等了许久,心里忐忑不安。刚放下贴在星盘上的手掌,突然,紫色烟花再次炸起光束,法阵七角氤氲扩散出魔息。
她低头,星盘中竟有一朵未出世的黑莲花。
七片黑瓣张开,花心处有七颗黑色莲子心,娇嫩的瓣,含苞待放。
这难道,是第七颗黑莲邪种?!
陆雪缘摘下黑莲花,剥开花蕊,捻起一颗莲子心,一道黑紫色光束释放而出,半空中出现四个字:【神女献祭,血溅湘城】
这是……黑莲花咒。
陆雪缘想起那日在画舫神游里看到的一切,凤凰神女命堕入荒渊,最后为守护南湘城而死。
也许第一颗黑莲邪种就是那时候出世的,那时的她在哪,也许还是香炉神君,或者已经被贬下凡了。
花咒缠绕在她的手臂上,将一段过往注入她的魂识……
凤凰神女跪在天堑台,奉龙鼎之命,跳下台。
落入魔域,准备擒回叛逃的仙徒虞星连,恰巧赶上第一颗黑莲邪种出世,虞星连已经成了魔宗师。
第一颗黑莲邪种克制了白凤凰的法力,并流窜到凡间南湘城,放肆地吸收城中的怨气九九八十一日,最后张开獠牙,在深夜里,潜入凡人家,悄无声息地将人咬死!!
……
这幻境过于血腥,陆雪缘忍不住狠狠掐断,急忙又剥开第二颗。
【万蛊嗜毒,太子堕魔】
她看了看萧鹜,他身上的毒情蛊,莫非就花咒预判了一切?!
阖眸的瞬间,花咒入脑,零星的记忆碎片在魂识中拼凑成型,陆雪缘眨眨眼,她竟然看到——
三百年前的神魔大会,第九宫门,霁安殿下跪在地上,对龙族宝座的帝君道:“父帝,求求您,不要让我下凡!”
龙鼎毫不客气:“你母亲就是个贱人,你也是,如今她死了,孤王没让你去陪她,而是将你驱逐出境,已经是给你见面了。来人,将这逆子割除神籍,打下凡间!”
龙霁安不敢下凡。
他是龙鼎的儿子,而下界有个大魔头。
据说虞星连堕魔,在阴山边境自立为王,自封魔界大宗师,收服九婴为坐骑。
虽然是自封,却厉害得很。
当年因为神魔大会在即,二人去景王殿,想借同一本剑谱,各不相让,打了起来。此后,龙霁安和虞星连就结仇了。
他这样下凡,被魔宗师撞见,不得扒了他的皮!
金枝玉叶的神龙太子,骤然下凡,连要饭都不会,根本无法融入凡间,左右不能安心,他铤而走险,去了魔域南部,去研读魔书,开始修炼邪术。
龙霁安在魔域南部待了许多年,无人知道他经历过什么,直到出了魔域,他再次来到凡间,便开始搜捕城中可用器皿。
后来,病入膏肓的萧鹜太子主动献身,将身体给了龙霁安。
打那时起,龙霁安过上了富裕的生活。
有一天,他的宫里来了一位宫女。
“你叫什么名字?”
“拜见太子殿下,小女姓夏,闺名聆町。”
龙霁安很是喜欢,让她日夜侍寝,怎么缠都缠不够。
这时的他忘记了自己被贬的痛苦,宁可在凡间快活,有吃有喝做了皇子,也比做龙鼎的儿子强。
快活了没多久,守卫军传来信件:皇宫里有邪魔。
龙霁安笑了笑,并未去管。
他们说的邪魔,就是他自己吧。
回到东宫,龙霁安将夏聆町的壁画挂在墙上,喝了口茶,突然,吐出一口黑血!
茶里有毒,而且是魔毒。
毒情蛊入体,他身上逐渐长满了溃烂的疤,奇痒无比,越挠越烂。而缓解该毒的唯一办法,就是与心爱之人双修。
为了解毒,龙霁安对夏聆町百依百顺,处处谨慎小心,若是惹怒这位姑奶奶,他就会被情蛊折磨死。
而他却没料到,夏聆町的主人是萧蔚,二皇子为了争夺太子之位,多次给太子萧鹜下毒,导致他体弱多病,后来莫名其妙,他的并全好了,随即,便让夏聆町去勾引萧鹜。
萧蔚眼眸闪着魔光,腕中挂着佛珠,单手把玩着嗜血蝙蝠。
陆雪缘:这不是虞星连么?
如此看来,龙霁安夺舍太子萧鹜,虞星连夺舍二皇子萧蔚。
不同的是,龙霁安被龙鼎剥夺了曾经的身份,因此他只能以萧太子身份示人。而对于虞星连来说,他是真正的魔界大宗师,萧蔚的壳子只是那来玩玩。
幻境中。
“萧蔚”又递给夏聆町一个瓶子,道:“本座让你刺杀萧太子,你失败了多次,如今给你个新的任务,去盯着太子,将毒情蛊倒入他的杯中。”
夏聆町不忍:“殿下,可是我……”
萧蔚道:“你没资格讨价还价,难道你不怕在公主府上,你勾引驸马爷之事被传出去?”
“可那是公主让我做的,她讨厌皇上指腹为婚,也讨厌驸马,所以才放出了谣言……”
“无人在意真假,世人只看他们想看的,听他们想听的。”
被胁迫了。
没办法,夏聆町只好照做。
夏家在京城,世世代代都是神女之枂的信徒。他们坚信在危机时刻,敬拜神女之枂,或者心里默念枂神女救我,他们信任的神一定会出手相救的。
夏家的宗亲,甚至是奴仆,自幼都会在身上烙下灵芝印记,以便于神女之枂可以准确识别出自己的信徒。
正是如此,夏聆町心口的红蘑菇状胎记,是在宗族里留下的。
“对不起,萧太子,从此以后,我会陪着你的。”
夏聆町不过是个凡人,千算万算,也不敢相信,毒情蛊下在龙霁安身体里时,导致他体内的毒发严重,有时候不间断,每日都要欢爱七八回。
更棘手的是,这毒情蛊乃是魔蛊。
当夏聆町发觉已经晚了。
皇宫魔气漫天,一到晚上,根本无法入睡。
夏聆町想尽办法,都无法治好他。
最后她翻阅修炼书册,看到书里写着,灵芝可入药,医治百病。可是夏家有个传统:只有灵芝信徒才能受神物灵芝的医治。
为了治好龙霁安,夏聆町第一次违背族规,她爬上山,摔摔打打,弄得一身伤,终于采到了神物灵芝。
她在御膳房,洗好灵芝,准备煲汤。
突然,灵芝散发出一道鹅黄色的光,伴随少女的惨叫,钻进了她胸口的红蘑菇胎记!
夏聆町昏迷了两个时辰。醒来后,她的红色锦袍竟然变成鹅黄色,眼神迷离,开口时,语调都变了:“萧太子是魔,星师说过,除魔卫道,是神仙的责任。”
夏聆町身心受控,若她此刻解开衣裳,就能看到,那块红蘑菇形状的胎记正在异变。这是最初的寄生兽。而神女之枂正是通过胎记寻到了自己的信徒。
而当神女之枂附身于信徒,竟发现她的信徒做了她最讨厌的事——同情一个魔。
从那以后,她不仅是灵芝信徒,也沦为了神女之枂的器皿。
经上记载,被寄生的器皿,最后会越来越像寄生者。
也就是说,并不是夏聆町像陆雪缘,而且夏枂像陆雪缘。
鹅黄色少女就这样,走进太子寝殿,看着墙上的壁画,不由得地勾唇冷笑,一回头,只见榻上的龙霁安不停抓挠着溃烂的身体,满手脓血。
龙霁安苦苦哀求:“聆町,快来,我要受不住了。”
“夏聆町”眸光一暗,冷冰冰开口:“真可怜啊。”
她给他号脉,一愣:“你是蛟,还是龙?”
“我、我、我当然是……”
龙霁安顿住了。
他已经被贬了,早已不是龙族人,而且他也不想做龙族人。而且,龙堕魔后,不就是蛟吗?
那他如今这副样子,跟魔有什么区别?
龙霁安心一横,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是蛟。”
“想让我救你,可以,把你的逆鳞露出来,让我摸摸。”
龙霁安想都没想,就解开前领,“聆町,就在这里,你摸吧,摸多少下都行!你要是想拿在手里玩,就取把匕首,割掉它。可是聆町,那样会很痛的,可不可以,给我一个麻醉符……”
“贴了麻醉符,逆鳞就不新鲜了。”鹅黄色女子一步步走近,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毫不犹豫地举起匕首。
逆鳞落在掌心,发出闭眼的光亮。
残废的龙,喉咙被撕裂,鲜血弥漫了视野。
当他魂识清醒,剧痛再次袭来,却发现手底下是一封信。
[信中上书:我们结束了。]
后来龙霁安才知道,修炼黑莲邪种期间,魔宗师的魂体不稳,入世只能寄生于凡人身体,此人正是古安国二皇子萧蔚。
随着毒情蛊在身体里生根,龙霁安的心魂逐渐被腐蚀,对夏聆町的深情,也转化为滔天的恶意。
夏聆町非常想要补偿。
她知道她错了,不该骗他,不该给他下毒情蛊。以为自己可以陪伴他度过情瘾,最后却弄巧成拙。
自从被灵芝附体,她时常身体不由自己,那种被邪物冲撞的感觉如此强烈,噩梦和幻觉不间断。
夏聆町想起那日在御膳房,只有她一人,而且这么久以来都无人近她身,怎么会无故中邪?
她并不知道,害了她的人,是夏家整个家族世世代代信任的神女之枂。而她第一个想到的人给自己下毒的人,正是龙霁安。
亏心事是她先做的,总是会担心别人报复。
更何况,夏家人一向视神女之枂为清心寡欲坚守大道的神,所以往别人体内放邪物寄生兽这种下作之事,自然是魔做的。
她跪在龙霁安面前,苦苦哀求:“萧太子,求求您,将我体内的寄生兽拿走吧,我真的受不了了。”
龙霁安根本不知什么寄生兽,也没有在意,他冷笑道:“你想要本宫的命,还指望本宫原谅你?想都别想,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如此信任她,如此厚爱她,她却这般待他。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相信她。
看着夏聆町这样求自己,龙霁安被毒情蛊侵蚀的扭曲心灵格外畅快,然而他觉得不够,他要让这个背叛他的女人付出代价!
龙霁安先是将夏聆町打入冷宫,放任那些疯子日夜欺辱她。
冷宫里的人,多半是皇帝不要的旧妃,在阴暗腌臜之地呆久了,一个个都变态了。
夏聆町在冷宫呆了半年,皇宫里谣言四起。
纷纷议论萧太子妃曾是公主府的婢女,因为勾引驸马爷,被二皇子萧蔚带走,后来不知怎的,又跟了太子殿下,说不定侍奉过多名皇子呢!
流言传到冷宫,冷宫的侍卫听闻后,对夏聆町更是看不起,不仅克扣她的吃穿用度,还恣意羞辱她。
夏聆町被寄生兽侵蚀的严重,已经枯瘦如柴灯尽油枯了,为了活下去,能有一口剩饭吃,她忍着被侍卫欺负的屈辱,裹上破衣,嘴里叼着馒头,一双长满冻疮的手还要在冬夜里洗衣裳。
若她不将这些衣裳洗完,明日就没有饭吃。她日夜祈祷,祈祷有人来救她,祈祷中了毒情蛊的龙霁安忍不了情瘾,来找她发泄。并通过卖刺绣、给宫里的修士血液供给,请求他们将一封封信送给萧太子。
却没有等来。
终于有一天,冷宫的门开了。
夏聆町一回眸,几个宫女进来将她接走,给她更衣上妆。
一袭红嫁衣穿在身上,夏聆町以为龙霁安想通了,愿意接她出冷宫。虽然事实的确如此,但龙霁安的真实目的,是打算将她送去和亲。
双手被绑,两个侍卫将她押上花轿,这一刻,夏聆町心凉谷底。
萧太子最终还是丢掉了他的太子妃。
…………
“喂,嫂子还在做什么?”
一阵狂轰乱炸,地缝裂开,黑莲祭台随着沸腾的缅因山拼命摇晃。
萧鹜的吼声混杂在碎石的巨震中,“快走啊!别再看星盘了,保命要紧!!”
这段记忆太血腥的。
难怪萧鹜最后会发疯。
后面的故事,陆雪缘已经知道了。
和亲后的夏聆町想要逃跑,却被抓回去,最后流放南湘城。
所以说,当年的寄生兽,并不是萧鹜种给夏聆町的,这是个误会。
陆雪缘就跟听不见似的,她被景骊托着,捻起第三颗。
【金兰成双,斩落前缘】
这花咒,像极了两个情深义重的姐妹,经过种种事情,最后恩断义绝,永世不见。
“咣”地一声,翡翠美人雕塑从白色道袍裙底掉落。
一瞬间,南湘城的夜晚,寻春阁的哭声与惨叫,烈日之下城门前被吊的女子,满天飞的指控状告书——
金兰?成双?
陆雪缘仿佛想到了什么,疯了似的捡起雕塑,被封印在雕塑中夏聆町对陆雪缘说话,“雪缘,雪缘,是我!”
聆町?!
陆雪缘握住雕像,却听夏聆町疯狂嘶吼:“夏枂该死,夏枂该死!”
“聆町,你在说什么?”
“都是因为她,害得我不成人形!!让我与萧鹜死生不复相见!”夏聆町的时辰不多了,“雪缘,我对不起你,你,你,但是我还是要对你说,谢谢你......”
夏聆町带着哭腔,陆雪缘垂眸,看到翡翠美人雕塑落泪了。
陆雪缘抱起美人雕塑,嗖的一下,完整的人魂自翡翠裂缝中射出,注入陆雪缘的眉心!
这是她放血聚拢的人魂,如今又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所以说,夏聆町彻底没了活下去的可能。
“谢谢你愿意将人魂给我,让我可以借着翡翠灯复活......”夏聆町说,“可是,终究,你还是白忙一场,这一次,我是真的要走了。”
陆雪缘缓缓落泪,怔忡了。
那个曾经替她受难挡灾,为她煮饭暖床,照顾她沐浴的夏聆町,再也没有了。
忽然,星盘法阵突然裂开一条大口,趁乱之际,一道鹅黄色的光落入裂口!
霎那间,整个三界都跟着颤抖。
那种红尘裂口终于合并时,发出声如洪钟的巨震。
“夏枂……她竟然!”
陆雪缘被景骊死死护住,避开了正在合并的裂口。
还好及时收回手腕,不然不仅要瘸腿,还要断臂。
这回陆雪缘明白了。
难怪她放血用人魂浇灌了翡翠灯,夏聆町的魂魄依然不成人形!原来她早已被毒灵芝附体,没有任何生还的机会了。
一阵砰硼霍落,陆雪缘被砸成了灾民,喃喃道,“她走了。”
撩完汉子就跑,不用负责,是刺激得很呢。
陆雪缘无语地笑了,虽然已经目睹过南宫帝君的前尘,但神女之枂的行为更令她震撼。
“我草,方才那是什么光啊,撞得我好疼!”萧鹜揉揉摔傻的脑子,在夏聆町的最后一刻,都没有听到最爱之人的遗言。
他没有多想,只知道大哥血脉觉醒了,面露喜色,兴奋地对陆雪缘道:“我们快点出去吧,大哥血脉觉醒了,他可以带我们打赢这场灵命争战了!”
陆雪缘垂眸,手里的翡翠美人雕像,碎了。
耳边传来呜咽的沉音:
“香炉神君,你来了,别害怕,靠近我。”
“谁在说话?!”
陆雪缘一怔,攥拳的指缝溢出乌光。
唰唰唰唰——
星盘法阵七角燃起紫色的焰火,若隐若现的魔魂在眼前闪现,每闪烁一下,都能拼凑出无比诡异的鬼影。
萧鹜抱怨道:“你还在想什么,快走啊!”
陆雪缘:“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我什么都没听到!”萧鹜很急。
这下她知道了。
星盘法阵发出的声音,只有她能听到。
“霁安殿下听不到,因为我没有选中他。”
“香炉神君,这世上之事,是有规律的。”法阵继续道,“想得到什么,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现在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你想要吗?”
“……”
“你以为景王觉醒了血脉,你就能高枕无忧了吗?醒醒吧。”
“男人有了权力,只会抛弃你,想想你如今的处境,你已身败名裂,恶名昭彰,三界之中,想让你死的人跟蚂蚁一样多,真到那时候,景王也护不住你。”
“只有掌握了主动权,才能保护自己。”法阵引诱她,“难道你不想知道魔宗师的秘密了吗?到我这里来,给你通天的法力,做这三界的王……”
“进来吧,一盏茶都不需要,你很快就会知道答案。”
陆雪缘心想:都到这一步了,现在走人,岂不是前功尽弃?
无妨,反正不到一盏茶。
陆雪缘终于抬起眸子,瞳孔犹如两把火。她回眸,对萧鹜说:“你先出去。”
说罢,伸出手。
法阵亮了,她的魂识慢慢变淡,直至全部进入星盘。
*
缅因山,充满硝烟的战火。
秦熄身上的毛曾全部蜕掉,三日之内很快长出更尖锐鲜亮的毛发,气势磅礴的招式释放出龙胆蓝的气旋,龙尾一摆,龙胆蓝色的火焰燎原整个战场,数以万计的审判兵手中的兵器,在火焰的催动下,纷纷收到主帅的召唤,一个个寒光锃亮,穿过氤氲黑雾,破碎了魔阵。
健硕的蛊雕每一根血管汩汩律动,羽翼舒展,轻轻一扇,便可以荡平无坚不摧的魔法阵营。
如今他的模样,全身的法器随着他的神血沸腾,每一件都是世间难遇的奇珍异宝,在旁人手里黯淡无光,只有在景王的法力催动下,才能爆出凶悍充满震慑力的神功。
霎时,一把厚重长剑指在魔宗师喉间。
“虞星连,你在等待什么,是它吗?”
秦熄的半张脸被黑雾遮挡,看不清表情,声线平稳沉重,
寒风猎猎,他玄黑战袍在滴血,肩膀的银蓝斗篷覆着九条游龙图腾,他掏出一只香炉,下一息催动心法。
香炉登时释放出龙胆蓝色的光芒,灵流环绕在刻着神官名号的厚重长剑上。
剑气穿透了魔宗师的肩膀,引起了天雷,顺着景王殿下的重剑,直直击穿了虞星连魔体。
虞星连被击飞,倒在地上狂喷鲜血,他一抹唇角,发出森然可怖的笑,整张脸布满血迹,洁白的牙齿浸泡在淤血里,犹如一个阴暗爬行的吸血鬼。
“秦熄,在雪缘这里,你赢了。”
*
一盏茶的功夫转瞬即逝。
忽然,地面摇晃,墙壁裂开,无数片黑莲花瓣从头顶哗啦啦掉落。
魂识从星盘法阵中回到肉身。
陆雪缘满脸惶恐,双眸呆滞,瘫坐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萧鹜一边对抗着飞来的巨型扑棱蛾子,一边道:“你……你终于出来了!星盘里到底有什么?!喂喂喂,你别坐在那里,快过来帮忙!”
“我看到了,”陆雪缘回眸,这一刻,她冷静地可怕,“在星盘里,我全部都看到了。”
只闻有人尖叫一声:“陆公子正在被黑莲吞噬,第六颗邪种诞生了!”
此话一出,陆雪缘怔忡了半响,仿佛魂离天外。
不,不可能的。
秦熄已经觉醒了,他会救哥哥的,一定会的!
有一人嚷道:
“天哪!这就是第六颗黑莲邪种!好大好大,牙齿好密好尖!好可怕呀~”
“哈哈哈哈哈,太棒了,魔宗师的大业要成了——”
方才还狼狈不堪,转瞬间大业完成?
陆雪缘从景骊背上摔下来,竟发现它的马腹上贴着一张传音符!
她顾不得其他,继续释放剩余的乌光在星盘中,第四颗黑莲花咒。
【鲛仙碎骨,梦断南洋】
第五颗黑莲花咒。
【绿叶曼陀,生生不息】
第六颗黑莲花咒。
【破阵化丹,海棠沉寂】
第一层机关区,每一颗黑白棋都是由金丹组成的,也是人命。
霎时,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黑白棋子紧密排布的紫色网格。
她听到秦熄挥着蛊雕双翅,落到棋盘边缘。
为了破解诡异邪恶的无丹棋盘,自知体内种下邪种的陆沉棠甘愿以身体为祭,充当那颗确实的棋子,千千万万颗金丹灵流与他的血肉之躯连成新的棋盘阵法。
陆沉棠垂死时,还在笑:“景王殿下,哦不,等一会儿,就该唤您景王上神了。”
“未来神界的帝君,秦熄。”陆沉棠坐在棋盘中央,道,“我身体里没有金丹,这么多年,心里一直却了一块,所以我可否做那些金丹的器皿,体验一下被金丹充满的感觉。”
秦熄背后赫然残留着五颗邪种袭击的印记!
那是夏枂打下的。
在同源魔物的感应下,身怀五颗邪种秦熄越靠近陆沉棠,越能感受到第六颗邪种的躁动,秦熄将传音符放入心口里衣,对陆沉棠放出狠话。
“孤这就带你出来,敢死,回京斩了你!”
景骊腹部的传音符在发亮。
陆雪缘倒吸一口凉气。
方才发生了什么?
……大概是,秦熄靠近陆沉棠,想将他救出,而陆沉棠体内第六颗寄生邪种与秦熄体内的五颗邪种相互吸引,最终五颗吸走了第六颗,全部融入秦熄身体里。
景王上神通体释放的龙胆蓝光芒,他法力暴涨!!
趁热打铁,陆雪缘施法在星盘中央。
最后的八个大字终于显现。
第七颗黑莲花咒——
【邪种香炉,颠覆三界】
“难道?”
陆雪缘恍惚了片刻,仰头一看。
炮火连天的夜空中,赤星与紫星的对决还在进行,这棋盘星象中,紫星象征着魔宗师的力量,而赤星自然是顺应天意的景王殿下,此时的紫星正在慢慢变少,即将被赤星吞噬。
她喃喃道:“邪种……香炉……完了!”
见黑莲祭台已经有了坍塌的趋势,萧鹜脚下坠落一块巨石,将岩石地面砸了个深坑!
噼里啪啦的魔神之火熊熊燃起,刹那间雷霆万钧。
“嘭——”地一声爆炸,漆黑的墙壁蓦然倒塌,被轰成碎石,氤氲的黑紫色魔息钻进来。
陆雪缘阖眸又张开,入目是一条黑色的巨尾从面前掠过,几只嗜血蝙蝠紧随其后。
伴随着佛珠碰撞的声音,少女侧目,半张脸溅血,前额发丝凌乱,眼神却是淡定的可怕。
手掌从星盘中移开,果然,在法阵中央,一朵黑莲花盛开。
花心处,赫然摆着七颗黑色莲子心。
第七颗邪种终于出世,魔宗师的法力胆大了巅峰。
半支玉笛丢过来,狠狠砸中她的锁骨。
男人是寻着鹅黄色光束来的。
陆雪缘吃痛闷哼,看着魔宗师那张怫然不悦的脸,就知道是夏枂的杰作。
夏枂欺骗了虞星连,让其遣散后宫,导致魔兵骤减,战力重创,又受了玉笛的影响,心魂被怨气喂得更大,更加疯魔。
巨大的尾巴将他整个人撑起来,异常高大威猛,可这鳞片密布的尾巴,哪里像是蛟的尾巴,分明是龙尾!
如此看来,夏枂的欺骗导致虞星连血脉爆发,从蛟龙变成了龙,恰逢七颗黑莲邪种出世,魔神的力量不降反增!!
极端的恐惧从背后蔓延。
如今景王上神和魔宗师的法力已经到达无人之巅,恐怕要不死不休了……
她笑了笑,说:“虞星连,七颗邪种已全部出世,你三界最强的魔神。”
血腥气扑面而来,即便掩盖在漆黑的斗篷之下,也能闻到战火的气息。
魔宗师伤势很重很重,被刀剑刺裂的战袍渗满了血。
这样的战痕在他身上有十七八处,浓郁的血腥与狰狞的伤痕落在男人雄浑壮硕的古铜色肌肤上,显得浑身的腱子肉更加错落有致。
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弯腰捡起玉笛,几根毛发从他肩上簌簌落下,像是穷奇的毛发,是恶战时留下的。
虞星连道:“你是在恭喜本座吗?”
他脸色浮现出狠戾的神情,猛地将其掰断,锋利的一处玉刃宛如尖锐的匕首,他狠狠一抡。
萧鹜惊呼:“宗师,别……!”
在少女毫无防备之时,将那玉刃刺穿了她的掌心,钉在地上!
“……!!”
陆雪缘俩眼一黑,这一刻她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了,甚至听不到声音。
萧鹜摇头,很是茫然。
他不明白,陆雪缘为何不躲?难道跟方才她的魂识进入星盘有关......
祭台外颓圮一片,惨烈无比,仿佛来自于另一个红尘。
虞星连面无表情的脸溅满了血,口若寒冰,眼里满是凄凉,“陆雪缘,你这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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