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跪下

“龙涎香可以缓解疼痛,让赵宗主在子孙后代弥留之际,感受最后的疯狂。”陆雪缘说,“看我对你多好。”

秦熄没有动,目不转睛地看着陆雪缘,似乎感觉她的怨气很深。

魔修靠怨气进境,怨气越强,就会有更多力量为之所用。

以陆雪缘现在的状态,她用怨气养的邪恶香炉,恐怕可以与纯正的魔器一决高下了。

这场众目睽睽的阉割进行了好久,看着赵曳痛苦的哀嚎流血,陆雪缘脑海中浮现出年少时期的陆沉棠。

当年她的哥哥到底多么痛苦,多么绝望,她从未体验过那种痛,只是看着被折磨的赵曳,心里的怒火并未平息,反而更盛。

而旁边的秦熄全程注意陆雪缘脸上的一团看不见的黑雾,那就是怨气,已经快将她吞噬了。

之后那一幕,秦熄没有看下去,他施法闭合了五感,离开了。

*

寝殿内,陆雪缘浑浑噩噩地坐在狼背上,吩咐下属搬几坛酒。

酒坛觞杯倒了一地,满是狼藉。

看着桌台上的木碑,少女泣不成声,那是她为陆沉棠立的,上面还刻着兄长之名。

“哥,待我修成黑莲邪种,定杀了秦熄,为你报仇。”陆雪缘举杯消愁,酒水混着泪水淌下。

紧接着,羽觞摔在地上,落到一只白靴边。

近日她从一群朝阳宗弟子中,选了一个面如满月的皮囊。

眼下,少年正抱着酒坛,双手奉上,眼神躲闪。

“站那么远,害怕啊?”

陆雪缘已经喝了不少,声线都有些发虚。

少年下意识点头,又慌忙摇头,“不……他们都说,夏宗主会杀人。”

这汗涔涔的模样,格外好笑。

陆雪缘微笑,耐心地解释道:“夏宗主杀人,但杀的都是该杀的人,你觉得你是吗?”

少年拼命摇头。

“哈哈哈哈哈,既然如此,你怕什么?”说罢,陆雪缘一口烈酒下肚,摆手:“过来,让我看看你。”

谁承想,少年刚走进她,就被一道金光击退。

“该死。”

陆雪缘手腕滚烫,她看着泛着金光的圆环,恨不得把这只手剁了。

“秦熄,你真是阴魂不散。”

下一刻,轰地一声。

男人破门而入。

陆雪缘知道他会来,也不惊也不恼,她捧起酒坛,咕嘟咕嘟想将桃花酿一饮而尽。

喝了一半,一双醉眼,微醺地望向秦熄:“城主,你看看他,多像年轻时候的陆沉棠。”接着又继续喝。

秦熄健步上去,一把夺过酒坛,“你今日怨气过剩,需要修养,还喝那么多酒,荒唐。”

“你在关心我?”

“本座只是提醒你。”秦熄道,“怨气伤身,且带着咒诅,你以怨气制恶,反而会伤了根本。”

“就算我伤了根本,也不用你管,城主还是关心关心你的子民吧。”陆雪缘抱出一大摞留音符和诉状书,丢给秦熄。

诉状和证据一个不少。

这些诉状书中,有买卖坐胎炉鼎的受害者家眷,还有关于城中少女集体失踪案,有关于幼年修士进入某宗门成功结丹后被不法商贩绑架挖丹的地下组织案。

“请景王殿下为亡魂鸣冤,若不得沉冤昭雪,这世上公理何在?”

陆雪缘说着,已经跪了下来。

这一跪不是为她自己,而是留音符和诉状书中字字泣血的冤屈。

秦熄言辞命令:“起来。”

“景王殿下!”陆雪缘加重语气:“难道人间疾苦跟你没有关系吗?”

“时机不到,还需等待。”

“景王殿下身居高位,我不过是一介凡人,所见所闻自然比不过你。”

陆雪缘道,“但正因我出身低微,才不相信什么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这种狗屁不通的论调无非是麻痹底层凡人的谬论,我只知道,如今的凡间豺狼当道,沧海横流。”

突然,半坛酒碎在脚下。

酒香弥漫,佳酿满地。

秦熄一把将她抵在墙壁上,捂住她的嘴:“隔墙有耳,少说两句。所谓的正与邪,并没有不同,只是……”

陆雪缘死死咬住秦熄的手心,用力推开他:“不要给我讲道理,你究竟要不要帮我?”

忽然,打斗和狼嚎混杂的声音穿透墙壁,光听这阵势,已经足够见血了。

寝殿外站着一个花魁,以为少女被欺负了,壮着胆子跨入门楣,竟看到城主也在这里。

“夏姐姐,出了什么事?”

花魁望向城主。

只见男人的眼眸暗藏玄机,浑身上下隐隐的杀气。委实有些吓人。

花魁一颤,慌忙跪了。

“起来!”

陆雪缘见不得自己的人落下风,随即下了逐客令,“既然不帮忙,那么秦城主,这里不欢迎你,滚吧。”

秦熄岿然不动,沉沉的嗓音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他死死盯着陆雪缘,从少年怀里抱起酒坛,掀开红布沙包,捏着她的下颌,硬生生灌进去半坛。

“唔……”

陆雪缘呛得双眸通红,险些窒息。

半响,秦熄才放开她。

意识恢复过后,她听到男人凉薄的声音:“你们,都出去。”

陆雪缘咳了半天,闻此言,她瞳孔收缩,在男人背后,寄出蝴.蝶刀。

秦熄早有准备,也知道她会来这一套,他立在原地,头也不回,便握住了飞来的刀刃。

徒手掰断,掌心丝毫不见红。

神官之气不怒自威。果然,一个两个都被吓跑了。

陆雪缘倒在巨狼背上,擦拭唇边的酒液,慵懒地甩着墨丝,却没注意到,滑落的衣袂暴露了肩头的鞭痕。

一个细软的囊物扔过来。

她垂眸,看着一针一线编织的平安符,与沉香木紧密贴合,凤凰幼雏流着血泪。

在仙京初次见这符,还以为是什么奇异鸟,若不是萧鹜告诉她真相,陆雪缘着实不敢相信,如此珍贵之物,竟认了自己做主。

男人看到少女肩头的伤,又想到她在池边沐浴的画面。

当时现场那么多人,侍卫们瞪着眼睛看她,这丫头竟然全然不怕羞,真不知是心大还是麻木。

若将来载入史册,香炉神君被龙鼎帝君贬下凡间,任男人糟践,也是够丢脸的。

秦熄捡起地上的薄纱,缓缓蹲下。

清晰的鞭痕刺得双眼发麻,他不明白,她明明受了那么多苦,为何不愿对自己说半个字。

他一把将手中的薄纱揉成抹布,碰到一边,微微侧眸,余光落在凤凰神女的平安符上。

“为什么要扔掉?”

“……”陆雪缘沉默半响,狠狠推开他,“你给的东西,我留着烫手。”

没有凤凰神女的平安符护体,弑魔鞭打在身上有多么痛,简直放肆,她竟然,将这符丢掉了。

秦熄快被她气疯了,一怒之下掐上了她的脖子。

少女被掐得翻白眼,冲着男人的下三路,蓄力一踹。

这招偷袭成功,再强悍的男人,都会冷汗直冒,力量骤减。

男人闷哼,被迫放开她。

陆雪缘得到了短暂的喘息,一低头,发现方才拉扯之际,腰带松开了……

狰狞的鞭痕伤口外翻,犹如蛟龙般盘踞在那里。

打眼一看,少女单薄的身体都要被压死了。

“果然是弑魔鞭。”秦熄寒气逼人,扯着她为数不多的衣物,质问道:“谁做的?”

“顾城宁。”

“……”他按在她流血的地方,用力让她痛,“我说的是这些!”

陆雪缘抿唇闭上眼睛,将全部的疼痛都忍下来,却没有哼出一声。

痛,很痛。

自打与这个男人相识以来,她所经历的痛,无穷无尽。

她顿了顿,随即笑道:“就是他。”

“你撒谎。”秦熄说,“你失踪那晚,正逢府上盛宴,他未离开我半步,怎会伤你?更何况,他至今对你……”

“对我什么?你想说,他为了攀附权贵,娶了乐安郡主,还是想说,他做为你的一条狗,屡次将我置于险境?”

“错了,城宁娶乐安,是父命难违,而他心里,一直是深爱你的。”

陆雪缘凝望着秦熄,“那你呢,你爱我吗?”

“什么?”

“你们都不配说爱!”

“……”

陆雪缘道:“你将弑魔鞭交给顾城宁,难保他不会动歪心思,即便他不会,自有人窃取弑魔鞭,代他行事。”

说着,陆雪缘抚摸着侧脸,斜睨着秦熄,“还有,你怎知他不会伤害我,那日与你下仙京,顾城宁在城门口给我的那一下,现在还痛呢。”

秦熄:“够了,不要说了。”

他拾起平安符,塞进她手心。

陆雪缘拿着平安符,在手里颠了颠,随即以完美的弧度,扔了出去。

看着被扔出八丈远的平安符,秦熄阖眸叹气,主动移驾去捡,亲手放在少女手里。

下一霎,不出意外,又被她扔了。

“闹够了吗……”秦熄攥着她的手腕,“你到底还想怎样?”

陆雪缘幽幽地说:“跪下。”

“怎么,这就忍不了了?”陆雪缘调笑道,“城主能让我跪你,为何不能跪我?”

秦熄怀疑自己听错了,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让城主给她下跪,太荒谬了!

男人用“你疯了”的眼神,睨着少女。他觉得她真的疯了。

陆雪缘说:“不是要和好吗?不是要我原谅你吗?城主口说无凭,我们来点实际的吧。”

她走近他,从他身边经过,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

“我现在是朝阳宗宗主,为了城主府的香火供奉不受朝阳宗牵掣,城主也该与我和睦相处,不然双方都讨不到好处。”

确实如此,神官下凡渡劫,在位时做的每一件事,回京后都要经过罗文殿几座仙尊的审查。

这其中也包括香火供奉的积累。

若秦熄作为城主,渡劫这些年反而信徒少了,香火盈亏,那他的审批,就会阻止他飞升高位。

少女放肆地伸手,从肩膀摸到男人的喉结,勾起指头,点了两下,道:“太子有令,白色曼珠沙华归朝阳宗所有,而城主府有制作香炉的秘阁,任意一边哄抬价格,都会给对方添堵。”

秦熄转眸看她,笑道:“太子何在啊?”

真正的萧鹜,恐怕早就死了。

“城主,不要在意细节,有什么关系呢?太子是假的,但手谕是真的。”

男人抬手,控住少女主动探进玉带的指头,他眯眼看着她,眼里迸射的寒意毫不掩饰。

陆雪缘微仰着头,说,“南湘城自古以来都是古安国的一部分,凡间皇权至上,无论他到底到底是谁,只要披上了萧家后代的皮囊,所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都能让数以万计的百姓俯首称臣。”

“更何况,你我如今都在凡间,就要守凡间的规矩。”她眉眼弯成月牙,这一瞬间的笑,带了几分陆沉棠的影子。

秦熄沉默半响,唇角浮现出淡淡的笑。

“别忘了。”少女左掌张开,右手指弯曲,做了个“跪下”的手势,“你欠我一个。”

“陆雪缘……我看你是喝多了还没醒。”

语毕,他压着她的肩,往下一按。

少女以为男人又要让她跪,慌得双眸布满血丝,情急之下,踹了巨狼一脚。

野兽非常敏感,察觉到主人的情绪,瞬间发出震天的狼嚎鬼叫。

然而,就在它向秦熄呲牙,想要上前啃咬时,突然掠到了男人凌厉的眼神。

原本嗷呜嗷呜的忠犬巨兽,瞬间泄了气,乖顺地蔫在原地,吐了吐舌头,发出哼哼唧唧的狗吟声。

仿佛只要摸摸头,就能舔他。

“没种的玩意儿!”陆雪缘咬牙切齿,恨不得抄起榔头,敲打巨狼的头。

狼耷拉着脑袋,一双楚楚可怜的狗狗眼,委屈地看着少女,好似在说:你不也怕他吗?还骂我。

男人逗逗狼头,摸了两把。

“方才那个毛头小子,想必会对你唯命是从,本座你就不要想了。”他好整以暇地挑起她的下巴,距离慢慢拉近,“在本座面前,你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取悦我。”

陆雪缘:“我现在什么身份,取悦你做甚?”

秦熄:“换上官服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陆雪缘,不如你实话告诉本座,这个朝阳宗宗主的位置,你是如何得到的。”

少女深吸一口气,笑容假得要命,“你不帮我,还不许别的男人帮我?”

“你有过几个男人?”

“与城主无关,城主莫要多管闲事。”

“陆沉棠将你托付于我,你的事,本座管定了。”他冷冷道,“即日起,你便是城主夫人。”

陆雪缘一愣,像看疯子一样看着秦熄。

“城主为了香炉心法,真是连自己都卖,又没说不给,何苦来呢。”她座到巨狼背上,为它撸着毛发,“城主想怎样,就怎样吧。”

秦熄有些诧异,她竟爽快地答应了。

“有什么不能相信的,难道要我现在就为城主侍寝吗?”陆雪缘指了指身上的伤,“不合适吧。”

他唇角一勾,看了看那块手环,默默地挂在她的腕子上,本想意念控制心魂,让她有一些反应,下一瞬,他突然警惕地眯起眼睛。

眼前的狼,张开满是尖牙的嘴,打着哈欠,就这个举动,男人突然感觉非常熟悉。

他问:“这狼,你从哪猎来的?”

少女喂它吃着生肉,漫不经心地说:“别人送的。”

见男人眼神怪异,她丢掉生肉,一把搂住狼脖子,宛如动物护食,“干嘛,你要抢我的?”

秦熄半蹲着,抚摸巨狼毛茸茸的头,“它很帅。”

“城主肯开金口夸它,就是这只狼的福气了。”少女揉着巨狼的毛耳朵,“听到了吗,城主在夸你,是让你以后听他的话,孝敬他,不听话的狗,会死得很惨。”

巨狼口中发出“呜”的声音。

用脑袋撞了男人一下,抖落一身毛,全部掉进木桌上的鲜花饼里。

金盘里刚做好点心,都没法吃了。

秦熄扫了一眼,蹙眉:“为何吓它。”

陆雪缘:“让它了解世间疾苦,不好吗?”

秦熄没有多言,凑过去将少女控在怀里,紧接着挽住她的膝弯,站了起来。

陆雪缘身体腾空,下意识“啊”了一声。

衣衫下坠,少女险些摔倒地上,双臂本能地勾住男人的脖子。

秦熄嫌弃她吵,换了个姿-势。

“做什么,放我下来!”

巨狼见状,顿时吼道:“嗷嗷嗷嗷嗷嗷!!!”别看我打不过你,我会拼命!

秦熄呵斥:“不许叫!”

巨狼:“嗷嗷嗷嗷!!”放她下来!

强硬的肩头撞到柔软的小腹,五脏六腑仿佛打了结,少女被抗到肩上,咬紧下唇,痛得浑身应激。

巨狼还想往上扑,却被男人一掌拍飞出去!

“上药。”男人把少女扔到榻上,掏出一个墨绿色的瓶子,将那洁白的轻纱丢到一边,“那么多鞭痕,难看死了。”

“让你看了吗?”少女的小腿踢踢打打,“出去!”

秦熄充耳不闻,随手用白布捂住陆雪缘的嘴,腾出另一只手打开了瓶子。

“啊!秦熄!秦熄,你——”

淡淡的花香溢出,温柔好闻,抹在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却是一阵激痛,没有一丝温柔。

“这是什么药……轻点,痛……啊!”

陆雪缘额头汗珠密布为了分散痛苦,她紧紧攥住他的手臂,抓出五道血痕。

“我让你痛,这样才能长记性。”男人将平安符重新戴在她的脖子上,突然感觉手臂一烫。

他低头看,金色的圆环开始泛红。

“你上完药了没?”少女不耐烦,“快把衣服给我。”

角落里已然堆成抹布的白衫,正是秦熄的杰作,他悠然道:“在那儿呢,自己下去拿。”

少女气不打一出来,一脚踹过去,被男人握住脚脖子。

突然,“咣”地一下,碎瓷片的裂声响起。

那是她放在玉枕旁的一盒胭脂,是她亲手调配的朱砂胭脂,竟然摔碎了。

陆雪缘夺过秦熄的墨绿药瓶,狠狠摔在地上,骂道:“你是来为我擦药,还是来给我添乱的?!”

她一动,伤口又裂开了,瞬间疼得眼冒金星,随即护着伤痕,尽量让血不会溢出。

“……”

秦熄看着四分五裂的胭脂,一脸无奈,然而他却没有道歉,只是靠近她,说:“你的伤,还没处理好。”

“不需要你处理,现在,立刻,滚出我的房间。”少女闷哼,按住发烫的圆环,这种异样的感觉,迫使她想远离眼前的男人。

只是她忘记了,若是秦熄听了她的话,那景王殿下就不是景王殿下了。

“你想得美。”

说罢,男人施法,意念成诀。

紧接着,少女发现四肢一紧。一条白绫贯穿而过,将她绑在榻沿上。

“秦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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