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眼少年放浪地邪笑道:“哈哈哈哈,即便本座暂时不能以真身示人,你们逃不出我的手心。”
成群结队的蝙蝠扇着污血淋漓的翅膀,落到盲眼少年的肩膀,他抬抬手指,众多的鬼媒人登时苏醒,身体如丧失般转了好几弯,最后张开血盆大口,头发沾满霉灰,血丝弥漫的眼珠聚变成灰色。
陆雪缘看呆了,竟有人能将主傀儡与副傀儡一同操控,虽然她也修魔,但她的法力跟这背后之魔比起来,不堪一击。
“秦城主,景王殿下,我是何人,你还猜不到吗?”
盲眼少年斜眼着揶揄秦熄,随即张开手,凭空握住一只飞镖,抵在少女苍白纤细的脖颈,很快,她的皮肉就流红了。
血注汩汩淌在颈部、锁骨,陆雪缘紧紧掐着手中的诀,往日娴熟的招式如今却慌乱不已,若是失败,她和秦熄就要死在缅因山脚下了。
她蹙眉轻哼,冷汗直冒,再想掩盖痛苦,却全部暴露在眼神中。
“住手!”男人怒喝。
盲眼少年说:“那就照我说的做。先封住自己的经脉,别想耍花招。”
“秦熄……”
陆雪缘一栗,眼见秦熄两指点住三处穴道,将法力封印,随即挽起长袖,玄色道袍之下是捆绑数十层的暗红绷带,可绷带明明是白的。
虽说鬼司仪已死,但鬼媒人还活泛着呢,不过再活泛也是傀儡。
倏尔,几只鬼媒人转瞬听令于盲眼少年,张牙舞爪地扑向秦熄,无数双血爪子按住他的肩膀,强压着他跪在地上。
秦熄目不转睛地盯着陆雪缘,任由鬼媒人蜂拥而至,发出一阵哀嚎与呜咽——
一记爆头,男人重重倒地。
紧接着一群没有思想的怪物疯狂旋起腿脚和拳头,敲在的腿部,肩背,手臂……黑莲邪种的毒液从暗红的绷带中渗出,湿漉漉的绷带沾上霉灰,血污全部浸泡了伤口。
尽管被这般蹂躏,秦熄也没有哼出一声,这点痛,跟慕冥颁布的魔界十大酷刑和龙鼎在刑天台上的风雨雷电劫比起来,都是牛毛。
这时,一只鬼媒人抓起淬满毒液的蝎子,另一个鬼媒人踩着男人的手臂,连皮带肉扯下暗红绷带,将蝎子放在溃烂流脓伤口处……
陆雪缘别过脸,不忍直视,却被挟持着掰正。
阴恻恻的风吹着耳廓,满满讥讽:“为何不看,不敢?”
“你再敢伤他……”
忽然,一双柳叶眸子寒光闪烁,少女紧攥的拳头猛然松开,只见她勾唇轻哂,侧眸的瞬间满眼杀气。
盲眼少年还未来得及反应,下一瞬,就近的鬼媒人瞬移到他面前,冲着他的脸,张口喷出一团霉灰!
盲眼少年顿时松开她,捂住眼睛,挣扎了几下,就倒了。
一缕看不见的引线从少年的肉身脱离,消失不见。魔息逐渐变淡,嗜血蝙蝠趁机飞走,随之的鬼媒人再次蔫了。
确定傀儡术的远程操控者停手后,少女跑到男人身边。
“秦熄!”
陆雪缘眼泪汪汪,她靠着粗壮的树干,让他躺在自己小腹,一滴一滴落在男人手臂的伤口:“为什么要救我,你怎么这么傻……”
秦熄面无表情地抚摸着她的脸,唇角笑了笑,神色冷冷淡淡。
只要能让她的心为他打开一点,哪怕是一点点,这些苦就值了。
陆雪缘咬着唇,嘟嘟囔囔道:“傻瓜。”
这次能够脱险,是因为陆雪缘方才对付鬼司仪时,顺手用傀儡术控制了一个鬼媒人,是为了有备无患。
盲眼少年只是个傀儡,肉.体凡胎,还是个眼疾的残废。而那双眼睛时不时会出血,就说明伤势未愈,这时候只要在眼睛上吐满霉灰,傀儡本能反应又迷眼又痛,背后操控者的难度会大大增加。
虽然操控盲眼少年的魔比她这个魔厉害,但是操控多个傀儡必然是分掉注意力和法力。
若二人独立操控傀儡,陆雪缘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一只身强体壮的傀儡身上,邪祟鬼媒人肯定比凡人少年更抗打。
只要找准位置,关键时刻吐在他脸上,就能从弱点击败对方!
“你的傀儡术越发精进,预判力也增强了。”他欣慰地看着她,“本座的陆骊,永远是……这么坚强……”
要知道,方才和她对抗的,那可是魔界大宗师啊!
秦熄疲惫地笑了笑,虽然神官几个时辰便可恢复法力,可他确实失血过多,眩晕耳鸣充斥着脑袋,难受也是真的难受。
谈话间,淅淅沥沥的黑水从唇角溢出,最终,男人一颤,粘稠的瘀血呕出来。
“秦熄?”
她怔怔地看着汩汩的瘀血,冒着漆黑的热气,突然肩头一沉,男人倒在她身上,闭上了眼睛。
尖锐的嘶吼声响彻山谷,“……秦熄!!”
*
夜很黑,很寂静。
男人攥住纤细的腰肢往上一提,轻轻拖起少女。她怕伤到他,只能双腿一勾,死死环在男人腰上。
倒在榻上的瞬间,陆雪缘绷紧上半身,阻止秦熄伸向她的手,“我要洗澡。”
秦熄顿了顿,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向浴缸走去。
陆雪缘惊道:“别!你的伤……”
秦熄笑了:“堂堂景王殿下,还能被几只邪祟伤到,你傻不傻?”
陆雪缘急哭了,“可是那只毒蝎吞了邪种啊!”
“邪毒早已种下,只是再严重些罢了。”秦熄,“不足为虑。”
她感觉自己无比罪恶,明明不能,也不该有任何反应,却在这一刻竟然对这杀千刀的狗男人心软了。
这一夜,她使出浑身解数,卖力地讨好他,让他快乐,让他愉悦……
帷幔之中的男人满脸舒.爽,倚靠着玉枕,双手摁住少女的头,享受着她的付出。
良久,少女抬头,将嘴里的东西顺着榻边吐到地上。男人拿起手帕,为她擦拭唇瓣。
他道:“感觉很难过吗?”
她摇摇头,脸颊滚烫。
秦熄张开手臂,将她抱在怀里,笑着说:“来,我也帮你。”
二人十指相扣……
陆雪缘觉得自己疯了,亦或是秦熄疯了!
龙血凤髓的神族后裔,位高权重的天之骄子,不沾染风雪的景王殿下,竟然,愿意为她做这样的事!
泪水越来越多,陆雪缘闭着眼睛,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真的好像泡温泉啊……她紧咬着唇,哭腔不止,身心都在颤栗。
就这样,没坚持多久,在他这里交待出去了。
敏感的心脏汇聚了密密麻麻的神经,宛如一股可以穿透五脏六腑的灵气,在心口过滤,顺着血液蔓延到脑海,走入魂识……
男人一怔。
是错觉吗?
似乎有一种类似于心法的东西,在魂识中一闪而过。
而这特别的感觉,是她带给他的……
“三日已过,雪缘,那场行刑台示众的审判,你还想继续吗?”
沉沉的声线回荡在空气中,每一声都有伴有回音,从耳畔钻进肺腑,融入骨血,直戳灵魂深处。
想起被冤枉的陆沉棠,少女意识混沌,浑身被抽空了。
“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停止吧……我不想再听到关于陆沉棠的一切。”不想听到他受过的苦。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唯一的本能就是依赖这个靠近她的肩膀。
“本座都知道了。”
“秦……熄?”少女轻喘,“这是哪里……”
一根指头抵在唇边,他道:“禁声,你太累了。”
两颗心犹如火炉,逐渐贴近。
陆雪缘泪水肆溢,浑浑噩噩地说胡话:“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我一直想保护的人,最后却是我拖累了他……”
“沉棠不会怪你,他很爱你,放心。”秦熄,“你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和你哥哥重逢。”
“我哥,还会复活的,对不对……”
“对,我向你保证。”
“可是,是我的错……”她抽噎着,将男人的袖口抓得更紧。
秦熄找准时机,握住陆雪缘的手,道:“愿不愿意,陪我一起渡劫?”
“……”她蹙眉,魂识游离,“什么?”
“来日缅因山开了,你同我一起。”
“……”
“带你入神籍,与本座回到景王殿,远离这里的纷争。”
“我……唔……”
话音未落,温热的触感笼罩过来,少女闭上眼眸,享受着男人停留在唇角难得的柔情。
圆环红色光晕将她盖住,手腕处熟悉的滚烫深入骨髓,融进血液,最终流入心脏,化成一朵朵炽热的红莲。
她卸下全部伪装的坚强,喃喃道:“这是什么?”
他说:“情劫。”
她张着口,身子软了下去,“情劫……”
“雪缘。”
“嗯……”
秦熄摩挲着陆雪缘的下颌,大半张脸笼罩在阴影,“日后回了仙京,本座荣登帝位,你说,是将你关在那座殿比较好呢?”
“什么?”
“你只许看我,不许任何人看到。”
陆雪缘一怔:“你要把我关起来?”
秦熄唇角慵懒勾起,将她抱回怀里:“骗你呢,我怎么舍得。”
陆雪缘在红晕下沉沉睡去,醒来时已是黄昏。
她走出寝殿,终于看清了全景。从未发现,南湘城的天空这般好看。
前方一间地道,四面墙壁,几盏灯悬挂在头顶,显得十分昏暗。
陆雪缘走了进去。
伴随着哐啷啷的巨响,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她不知外面什么情况,只是下意识扶额,随即注意到身上的披风,猛地坐了起来,“秦熄?”
披风是暖暖的,男人却不见了踪影。
*
一日,两日,过去了。
秦熄依旧没有回来。
她心道:秦熄这个骗子,睡了她一晚上,第二天不见了。
想起那夜的温情,秦熄不可能说那么温柔的话,一定都是幻觉。
虽然他们打赢了“盲眼少年”,但是她和秦熄都受到了严重的损伤,秦熄有神族血脉,都重伤,更何况凡人的陆雪缘。
经历一场恶战,还有一夜**,她真的,一滴法力都没有了。
陆雪缘出门,准备找找秦熄。
城主府正在准备喜事。
陆雪缘一身纯白亵衣,失魂落魄地迎风走着,竟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城主府。府上张灯结彩,家丁和喜仆一身鲜红,正在为主子贴窗花,挂灯笼。
少女信步走在庭院中,来到一间馨香弥漫的新房,屋里装潢精美,家具都是新换的。她笑着说:“这喜烛,多好看呀。”
秦熄是神官,即使在凡间与人结发,在仙京也是不作数的。凡间的妻子只是他渡劫的一部分,即使被带到天上,位分高低也只是个侍妾。
陆雪缘伸手,紧紧握住了喜烛。用力一捏,蜡烛被捏成泥巴。
“哥,对不起,是我无能,没有早早让那些人自食恶果,你受了那么多委屈,我却……我……我真该死!”
陆雪缘双眼冒火,咬着牙,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无论害死陆沉棠这件事有多少人在推波助澜,秦熄总归是脱不了干系。而她却没有亲手杀了他。
粉嫩的仙女花瓣迎风落在手中,她紧紧攥住,看着浩浩汤汤的迎亲队伍,砰砰的击鼓声震耳欲聋。
秦城主的婚宴,比她想象中还要奢靡。
唢呐乐鼓声声入耳,花团锦簇,红妆十里。
城主府大门过道处,一排排厚礼摆放整齐,在场的弟子身着喜服,恭敬地朝着每个前来报喜的长老鞠躬,带路到几十张圆桌旁边安顿好,场面十分震撼。
这时候,已经在等新人拜堂了吧。
人群中出现一个瘦弱的身影。
少女一袭素白,跟奔丧似的,与婚宴的喜庆差异鲜明。她握紧玉觞,杯面的酒水随之颤抖,仿佛这样便能分担她的怨气。
随即她双臂抬起,两截苍白的细腕抓着斗笠往下一落,两颗暗藏杀机的柳叶眼露了出来。
不仅新人不在,就连一张熟脸都没看到,也不知道这帮人在忙什么。
陆雪缘就这样等了许久,正在她准备离开时,一杯酒突然递过来。
她顺势望去,五官从僵硬到松弛,挂着挑衅的微笑,只是片刻之间的事。
“叶阁主,”少女笑着摆摆手,“别来无恙。”
话音一落,肩膀被两个弟子制住肩膀。
几个隐藏的高利贷商人和门派长老钻出来,指着少女叫骂:“就是她!妖女!若不是她,我们的生意也不会搞砸,全是她害得!”
“都是因为这女人,邪祟才会出山,就是因为她,才会引起天灾!!”
“这个毒妇,居然阉了赵宗主,好狠的心,打死她——”
一阵拳打脚踢车轮战术,统统落在她身上。
法力尽失的她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只能挨打,她被强行拖拽出来,就在被打到吐血时,猛然间,一把木椅子抡到头顶。
这猝然一击,陆雪缘晕了过去。
*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被押在人烟稀少的后山。
“你怎么还有胆来?”
叶蒲衣一见到她,怒气明显压不住了,举起一张地契,甩再陆雪缘脸上,“你干的好事!”
陆雪缘侧脸瞬间泛起红印,她头皮发麻,对弑魔鞭的恐惧让她至今都本能地害怕叶蒲衣,可即便如此,她却无法闪身就跑。
可恶,前两日与邪祟作战,没用的身体只恢复了三成,现在被群殴,一点力气使不出来。
她耐着性子拆开那张纸,看着地契上白纸黑字,秘阁的地皮所属人,已落款“夏聆町”三个字。
陆雪缘低头露出笑脸。
从来不知道,秦熄竟如此将她的话放在心上。真的把秘阁还给她了。
“叶阁主,认输吧。”陆雪缘笑了笑,“你玩不过我。”
“你这臭丫头,本官果然不能松懈,一顿弑魔鞭还不能让你对城主死心,你可真是够难杀的!”
叶蒲衣声音气愤地颤抖着,然而陆雪缘却觉得一阵畅快。
她不慌不忙道:“看来叶阁主是真的不懂,枕边风能改变男人,你说,城主那么疼我,如果他知道了弑魔鞭那件事,你觉得他是杀了我,还是废了你?”
“少废话,今晚是城主和叶岚的大喜日子,你来做什么?”说罢,叶蒲衣一伸手,扯下少女腰间的蝴.蝶刀。
陆雪缘脸色一变,道:“还给我!”
蝴.蝶刀是她亲手磨的,而且刀上有残留的血迹。
“我来找你对峙,夏聆町,你觉得自己清清白白吗?还想妄图得到秘阁,现在香炉是秦家的产业,早就不姓陆了,你现在就是个下人,请认清自己的位置!”
陆雪缘噗嗤笑了出来:“你这不是在找我对质吧?是想找茬吗?”
叶蒲衣继续说:“别以为我不知道,就因为她是城主的未婚妻,所以你处处看她不顺眼,想置她于死地。”
吧嗒一声,蝴.蝶刀被他转开,掣出锋利的刀刃。
叶蒲衣凶狠地瞪着她,“你那么喜欢勾引城主,靠的是这张脸吗?既然如此,我就挖你一只眼睛!”
“你有完没完?”陆雪缘挣扎着,冀图甩开钳制她的两个弟子,道,“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秦熄的一条狗,冲我呲什么牙?”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弟子不淡定了,纷纷嘲讽:“夏聆町,难道你不是狗吗?”
“你的那些龌龊事,要挨个给你盘一盘吗?”
“靠男人上位,这不是你的专长吗?还想做城主夫人,谁给你的勇气?”
之前几乎每晚,城主房里传出娇嗔的低吟,邻近的弟子都能听到。
陆雪缘视颜面如粪土,根本不在意别人背后怎么议论她,每次都摆出一副云淡风轻高高在上的样子。
秦熄晾着指腹为婚的女子不管,却将一个风尘女放在枕边,着实有失体统。
大伙群起激愤,恨不得一人捅她一刀发泄。
叶蒲衣更是恼怒,抬脚踹到胸前柔软的地方。
陆雪缘被瞬间踢飞,倒在地上口吐鲜血。然而,还未回过神来,紧接着视野被撕裂。这一瞬间,她似乎感觉到钻心的痛,仿佛蔓延至全身。
秦熄,秦熄,你在哪,为何还不回来……
*
神界,仙京冥王殿。
仙兵一声通禀:“景王殿下到——”
一个手握黑扳指、腰挂佩剑,一身血迹斑斑的战神袍的男人,从一匹杀气腾腾红眼黑毛的烈马背上下来,踏入冥王殿,脚下拖出一道红痕。
秦熄安抚着景骊,将它栓在殿外。
一人一马,伤痕累累。
男人甫一入殿,随即听到严厉的呵斥声。
“秦熄!你当你自己铁打的,你以为你的法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审判宝座中,银蓝战袍雪蓝内衬披风的男人一拍案桌,将惊堂木丢在座下,“单枪匹马就敢破我的审判之阵,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血腥的战袍一掀,秦熄半跪行了礼。倏尔,他微微蹙眉,捂住心口的同时,哩哩啦啦的血滴染了地。
看着与自己平起平坐的景王行君臣之礼,冥王只觉得可笑。
“缅因山是上古时期的历史遗骸,山中的邪祟如焚烧不尽野草一般,几千年来神界派遣过无数法力高强的神官,率领千万精兵下界,都难以镇压,秦熄,你想就凭你一人!你……”
旁边银魂连忙求情,“冥王殿下,他身上有好多伤,求您看在景王殿下.体力不支的份上,帮帮他吧。”
冥王冷冷抬眸,毫不客气:“他自找的。”
冥王殿位于仙京最高处的三十三重天,律法苛刻,即便秦熄是龙鼎之子,也不能随随便便进出。
往日里神仙回京,需要龙鼎的金牌召唤,若无金牌,可用神官特令书来代替,虽说有些不合规矩,但是神官门用久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然而这一次,秦熄的神官特令书用完了,又没来得及提前找冥王批新的特令书,就这样孤身闯入冥王殿,会引发红尘宝鉴的机关。
在没有特令文书的情况下,机关中的审判兵无法识别来者何人,就会对其发动攻击。
也就是说,秦熄攻破了三十三场审判兵大阵,终于看到了冥王殿的正门。
“请冥王殿下,将镇山册借给我。”
秦熄浑身血迹斑驳,双手抱拳,跪下行礼之时脊背依然直挺,不知是不怕痛,还是在强撑。
“你要用镇山册镇压缅因山的邪祟?”冥王殿下道,“陆骊自己闯的祸,为何要你来求我。”
“她早已不记得三百年前的事,你让她如何求你?”秦熄不敢想陆雪缘独自在凡间会经历什么,道,“时间紧迫,我等不了了。”
“三百年前,帝君就说她是个祸害,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冥王殿下愤然道,“冥王殿从不参与红尘纷争,只忠于律法,而香炉神君惯于分别善恶,维护个人心里的正义,不顾红尘秩序,死不足惜。”
“秦霄!”
秦熄喊出座上之人的名字,起身的一刻,蓦然踉跄一步。
他用尽全力站稳,道:“日后本座渡劫,接管香炉殿,她的一切,算在我头上。”
“你承担的起吗?”冥王嗤笑道,“我从红尘宝鉴中都看到了,你是即将渡劫的神官,更要把精力放在渡劫上,而不是红尘之事。这场劫难,三界无一幸免,你们管不了所有人。”
秦熄当然知道,南湘城的劫难是天注定的,无法改变。所谓的配冥婚、坐胎炉鼎等邪恶之事盛行,也只是世风日下的结果。
若是连根拔起,就要毁灭整座城,若表面镇压,却只会让邪恶势力反弹的更大。
其实不止是南湘城,在三界香火危机的环境下,凡间早已水深火热了。只要不是有些法力兜底的神官后裔,就算是神界的小仙官家族,也是勉强苟活。
见秦熄如此坚持,秦霄只能依法办事:“你想要镇山册,可以。后果你自己承担。”随即命令身边的银魂,“带景王殿下去藏书阁,就将镇山册给他。”
镇山册并非是专用于镇压邪祟,它虽是镇压罪恶的神器,只可惜,镇压的是神官们的罪恶。
虽说神界有神规律法,然而并非人人能做到,因此就出现了镇山册。
许多神官在外犯了过错,就用镇山册压下自己的罪行,将那些污秽从上古史书记载中挪开。
镇山册打开,一排排神官的名字,都是神界机密,里面的精彩,除了龙鼎及其他座下的神官,几乎无人知晓。
时间久了,镇山册便成了镇压神官旧事的文册。
若以镇山册镇压缅因山邪祟一年半载,便可保证南湘城短暂的安稳,同时也可镇压陆雪缘这段时间犯下的罪孽。
秦霄走进藏书阁,道:“冥王殿依法办事,讲究公平,景王,这里面也有你的名字,若你执意要借,就将自己的名字抹去。”
话音一落,一旁的银魂都愣了。
作为掌权的神官,大家心照不宣,没几个人是完完全全干净的。
若秦熄的名字抹去,那他的旧事便不受镇压,若三界太平还好,一旦出现动荡,曾经的错事被扒出来是迟早的事。
“你忘记龙玫了吗?”秦霄道,“若这件事被人查出来,别说是渡劫了,即便你贵为景王殿下,也会被依法打下凡间,贬为凡人。”
银魂端着镇山册:“景王,你真的决定了吗?”
看着金盘中的镇山册,秦熄顿了顿,最终伸出手。转身离开时,被冥王殿下叫住:“等一下。”
秦熄:“?”
冥王牵着黑马的缰绳,“你要把它留下。”
“景骊认主,怎能受你扣押?”
“放心,并非向你讨要他。”冥王道,“是暂时放在冥王殿,你要亲自去救人,不可依靠外力。”
*
烈日炎炎,南湘城的城墙上。
陆雪缘脖子上缠着麻绳,血与汗混着往下滴落,双臂被铁锁捆绑,吊在中央,一低眸,就能看到城门口遍布的阵法。
仇恨生怨气,怨气生苦毒,苦毒蔓延,人就会死于罪恶。
为了给家人复仇,为了维护心里的正义,陆雪缘狠狠报复过他们,同样的,他们对她也不会手下留情。
叶蒲衣手握亡灵召唤书,站在主位监管。
这些阵法是叶蒲衣操控缅因山邪祟布下的,他知道陆雪缘是魔修,有法力傍身,召集这些邪祟布阵,就是为了设下机关,压制她的法力,也防止她逃跑。
邪祟之中,有的只剩一只眼睛,有的鼻子舌头被割,有的面容血肉模糊,也有煞白的脸上五官全无,它们如行尸走肉,口中哼唱着鬼气森森的魔音梵曲,一音一符,听起来都充满恐惧与愁苦。
陆雪缘嘴唇干裂,面容枯槁,正午的太阳快将她烤干了。仰头看了一眼城门上的士兵,只要斩断两条铁锁,她就会被吊死。
城门底下,百姓们众说纷纭。
“为什么将她吊在上面,明明她为了城中百姓伸张仗义,拯救了多少沦为炉鼎的女子。”
“她就是个狐媚惑主的妖女!还妄图寻朝阳宗宗主,牝鸡司晨,大逆不道!男人之间的事,她凑什么热闹!”
“老子的饭碗就是被这娘们儿砸的,此妖女死有余辜,该杀!”
“她就是陆家的余孽,修炼邪物冥顽不灵,杀害赵曳宗主,竟将其阉割……她是个祸害!弄脏了整个南湘城,也是古安国的罪人!”
一整夜,叶蒲衣用亡灵召唤书,让陆雪缘被邪祟啃咬,白天将她吊在城墙暴晒,供全城的百姓参观。他还召集了陆雪缘得罪的达官贵人,还有曾经她杀害的合欢宗三个长老,还有老鸨和赵曳背后的人。
陆雪缘树敌太多,想弄死她的大有人在。
他们所有人把陆雪缘放进囚车,示众过后,又吊在城门上鞭打,辱骂她太子妖妃,祸国殃民,狐媚勾引城主。
事实上他们不知道,这个少女已不是夏聆町。
此刻,陆雪缘早已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弑魔鞭的血迹从头招呼到尾,好在这次身上有凤凰神女的平安符,没那么疼。
虽然不知道秦熄去了哪里,但是她等着秦熄回来。
秦熄,秦熄,你怎么还不回来……
秦熄,快来救我……我快撑不住了……
叶蒲衣一鞭子抽过来,指着少女:“可还有话要说吗?”
“……”
“你可有悔?”
陆雪缘斜了他一眼,突然放声大笑。
她是悔。
后悔当初没有斩草除根,活该给自己惹了这么多麻烦。
“啪——”
一鞭过来。
叶蒲衣气得牙都咬碎了,恶狠狠道:“你还笑?!”说罢,他往地上啐了一口,仰头高喊:“时辰已到,斩断铁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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