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换魂术

到雍京正是落霞余晖时,车外传来的各种吆喝声与车马来往的嘈杂声,确实是昌平镇比不上的热闹。

徐景安在闭目养神,裴序也不好推窗去看,思绪之间马车停了下来,心想应该是为了让路过的行人。

“公子,是荣安郡主的马车。”七襄的声音在车门边响起。

裴序还在思索,这荣安郡主是什么的时候。

就见徐景安淡然地整理衣袖,交代他不用下车后,搭着七襄的手踩着车凳下车了。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又让七襄把车门带上,导致他刚看到了对面的马车就被阻隔了视线。

乖巧恭谨的裴序当然会听话,安分在马车里坐着等人——可他不是!

扒着门缝,裴序看见了对面的马车。

车边站着一男一女,男的身形高大,儒雅端直,靛青色的文士袍子,头上束着玉冠,看样子应该是个读书人。

而一旁由女使扶着的女人,则是一身张扬的妃色穿着,头坠金钗,腰缠环佩,这应该就是刚刚七襄说的荣安郡主。

杞红晴:“雍京真的好热闹啊,我还是第一次来呢。”

裴序看着从袖口出来蹲在他手上的晴娘,心想着晴娘生前也就十几岁,正是对什么都感兴趣的年龄。

两个人和谐地扒着门缝,看着外面小声私语。

裴序:“确实比昌平热闹,不愧是大都城,徐景安对那个郡主还挺客气的。”

杞红晴刚刚在袖袋里,也有耳闻对方是郡主,便解释道:“阿序有所不知,郡主是王爷女儿的称号,对方的身份确实要比徐公子要高一些。诶?邱大人也在!”

听着晴娘子的话裴序才移了一下视线,看到徐景安身侧那道笔直的身影,果然是邱潋白那小子。

裴序:“看不出来啊,这别扭小孩对这个什么郡主还挺恭敬的。”

“司祟府只有小邱大人去了。”杞红晴看着只有邱潋白站定的地方疑惑道。

裴序单手撑着下巴,猜测:“估计是这小子跟郡主家有什么关系。”

——

徐景安初闻七襄说是荣安郡主,想到今日应该是郡主归宁的日子,不巧路上竟然撞上了,真是孽缘。

心想应付一下,早些送阿序回府罢,这会儿估计裴策已经在等着了。

他走上前去拱手道:“见过荣安郡主。”

李幼菱:“早先去先生府上送帖子,不想先生不在府中,这是才回京吗?”

她今日与沈束归宁,在家中多待了会,等日头快下去了才不得不走。

谁知半路能遇上徐玉聪的马车,这人京中闻名,又是沈束昔日的同窗好友。她大婚派人去送帖子的时候居然不在京中,现在遇上了,不见礼数上总是不好。

徐景安:“之前受好友托付出京办事,不巧没赶上郡主大婚,实在惭愧。”

一旁的男人见徐景安一直忽视他,不由有些低落道:“玉聪……”

徐景安闻声,这才的对眼前的男人拱手道:“还没有恭喜沈大人新婚之喜,祝沈大人与郡主琴瑟和鸣,永结同心。”

沈束望着这人明显疏远的样子,心中感叹终究是不一样了,可是他还是没忍住,道:“他…他可在车上?”

这话一出,在场的气氛徒然不好起来。

邱潋白身处这凝重的漩涡之中,还在一脸莫名的想这个“他”是谁?

李幼菱暗自咬牙,微不可察地看向对面马车的车厢门。

她双唇微抿,眼神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怨恨,意识到这是在外面后,转瞬间又恢复如初。

徐景安蹙眉不答,反而转向郡主道:“在下久不回京,就先告辞了,改日再到府上拜访。”

李幼菱:“那就不打扰先生了。”

——

裴序躺在书房的椅子上,自那日徐景安把他送到后,给他介绍了在这个世界的大哥,裴策。

这位大哥对待裴序实在是,跟宠儿子似的,说是千依百顺不为过。

还听了他的话,没有在院内留太多仆役,只安排了默青与静棋两个小女使在院外伺候。

而在裴府住下的这几日,晴娘终于领悟了裴恩公一无所知的程度,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给他恶补了常识。

他现在所在的国家名叫大齐,雍京城就是天子脚下的都城。

当今陛下是平定了乱世才称帝的,在位至今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是个难得的明君。

“就这些?”裴序打着哈切,眼角含泪道。

晴娘面露惭色地低头:“我,之前也没有出过江城,这些还是方郎同我说的。”

当然晴娘说的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还教了他不少待人接物的礼数。

——

裴序这边还没想好怎么跟裴策提出门的事,结果就先收到了镇国公府来的帖子。

还是裴策亲自送来的,帖子上说是要举办蹴鞠赛,邀请各家小辈到场一聚。

上面特地提到了他的名字,请裴大人务必一同带去。

裴序拿着帖子,疑惑道:“镇国公府,我从前认识吗?”

裴策道:“镇国公府屈家,与我们祖父有些交集,大哥一时也猜不准为何特地提到你,但是既然人家指名要你去,就当是大哥带你出去玩吧。”

“你放心我去?”裴序有些不解道。

他现在可还是一个大病初愈,记忆全失的天真少年,而且镇国公府这个名号一听来头就很大,蹴鞠赛人来人往的,要是出了岔子,得罪了什么王公贵族的可怎么办?

“怕什么!”裴策心中大手一挥,嘴上笑道,“到时跟着大哥入场,让小厮把隔帘拉下,专心看蹴鞠赛就行了。”

——

然而裴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真到镇国公定下的蹴鞠场,他还没来得及带阿序进去,就被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的几个同僚给拉走了。

“裴大人,你看这个款项…走走走我们去那边喝。”

“裴兄,裴兄啊,我上次递上去的文书…”

被左右夹住,拖走的裴策扭头朝弟弟看去,道:“阿……阿序!你……”

裴序:“……”他说的什么?完全听不清。

原本是打算带着晴娘一起来,但想到这里四处都是达官贵人,应该会有司祟府的人护卫,小心为上,还是留晴娘在裴府。

然而现在周围都没瞧见配着珠穗的人,可见这次并没有司祟府的人来。

失算了,默青与静棋没跟来,大哥身边的辰时也没瞧见。

“这位是裴小郎君吗?”

突然被叫到,裴序赶忙低头应道:“在,正是在下。”

“裴大人应该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了,就由小人为小郎君带路。”

这应该是给每家赴宴的客人配的引路小厮,裴序也就没多想就跟着进场了。

进入场地才发觉里面四周都搭建着矮楼回廊。男客与女眷分开入座,矮楼上每个位置之间都拉着卷帘,若是相熟的人家可以不用拉下,一同观看赛事。

场上穿着蹴鞠服的少年们头上绑着汗带,一阵风吹过,衣摆缓缓扬起,飒爽英姿。

小厮把他带到场边一处左右都无人的席位,还贴心的主动为他拉下了席位两侧的卷帘就退下了。

待众人都入座后,随着一声震耳的锣响,将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场上。蹴鞠赛正式开始。

场地中间立着一块两尺高中间有个洞的板子,两队各十二个人列阵在板子的两侧。

看样子应该是后侧的人运球且不能落地的传给前面的球头,再由球头传进球洞里。进一球边上的教正就会示意让人在该球队的旗杆上加一面旗帜。

后面的人使尽浑身解数,花样百出的不让球落地安稳地传给球头。

传球本身就很有看头,裴序看的兴致勃勃,连身边的卷帘被人拉起也没察觉。

“小郎君要不要上场试试?”

裴序猛然回头,看向声音的来处,他坐的矮席比来人低一些,视线从这人坐着的轮椅往上移去,首先看到月白色云纹鹤袍的衣角,接着是笼着衣袖的手,直到停在对方的脸上。

分明只是个十几岁的清俊少年模样,但他对上这双眼睛……

乍然间心底了一股不可名状的悲痛情绪直冲上脑,心口更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握紧一般,让他抓紧胸襟,眼中酸涩。

少年刚挥退身后的人,转头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这人红着眼皮,泪水更是止不住地流出,顺着仰头的姿势,滑进衣领遮住的地方。

少年:“……”这是怎么回事?他还没开口呢,“你……没事吧?”他递过怀中的帕子。

裴序接过手帕一个埋头捂脸,心中骇然。

这是怎么回事?这股莫名的情绪波动究竟从何而来?

缓了一会,他才闷闷道:“多谢。”

少年见他情绪稍微稳住了,试探着继续道:“我刚才是想问,小郎君看场上赛事如此感兴趣,要不要上去试试?”

“不用,我不懂蹴鞠,就是看个热闹……”裴序以为这是跟裴策相熟的人,只是过来打个招呼,还是随便糊弄一下,等着裴策回来了再应付好了。

但轮椅上的人眼明心亮,一眼就瞧出来他在打什么主意,淡然开口道:“如果是在等裴大人的话,就不必了。我是专程来找小郎君你的。”

“雍京城只要有人的地方,都会有司祟府的司直值守巡查。你难道不好奇,为何今日场上改成了武备司在护卫。”

司祟府三字一出,裴序危机感顿起,但他面上没有表露出不对,只是继续默不作声。

少年道:“还未对小郎君说明,镇国公是我的外祖父,我如今——名叫晏淮玉。”

“如今?”裴序的声音从手帕里闷闷的响起。

这个词放在这里就很奇怪,如今是,那之前就不是?

晏淮玉点头:“对!就像如今的你,是真的裴序吗?”

实在不懂对方想说的是什么,裴序也只好装傻。

他镇定道:“晏郎君怕是不知道,我前段时间生了一场大病,忘记了许多事,但……就算我不记得,我大哥总不会弄错吧?”

“裴策当然不会弄错,但我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晏淮玉说着,往裴序那边弯腰凑近,低声道:“他死的时候,我就在一旁,所以我万分确定,你,不是他!”

他死的时候,我就在一旁。

我万分确定,你不是他。

这声如一记闷雷轰然耳侧,裴序微颤的眼眸显露出了他内心的震动。

晏淮玉一直看着他的眼睛,这点反应他自然没错过。

他懒懒地靠回椅背,继续道:“可他不是我杀的,我知道你不是真裴序,我也是个假晏淮玉。算起来咱们也是有些患难与共,都怕和司祟府对上的情分在。”

“那你当时在做什么?”裴序道。

晏淮玉心中了然他还是不信自己,但时间不多,他只能直入主题:“你可听说过换魂之术。”

裴序思索了片刻后,茫然摇头,他书都没读过,哪里知道什么换魂术。

晏淮玉原本也没指望他懂,耐心缓缓说:“有人在用活人试验换魂术,选中了晏淮玉和裴序。”

“晏淮玉自小魂体不好,就是个天生的病秧子,人魂一旦离体即刻消散,这是在场所有人都亲眼所见之事。但身为游魂的我误打误撞,借用晏淮玉的身子活了——那些人自然就以为换魂至少成功了一半。”

“我现在对于他们而言,就是顶着晏淮玉壳子的裴序。”

裴序想到什么,脱口而出:“可我这个裴序还活着!”

“对!你还活着。”晏淮玉见他抓到了重点,“对那些人来说已经死了的你,竟然完好无损,活着回来了。现在,你猜他们会怎么想?”

裴序指着自己,迟疑道:“我……还有可能是晏淮玉吗?”

那必然不可能,数目对不上啊!

按对方这个说法,当时晏淮玉魂体消散是他们亲眼所见的事,那么晏淮玉还能醒过来,说是裴序的祟魂进了他的壳子还说得过去。

那他这个当时就毙命的裴序,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而且对方怎么处理裴序尸体的还未可知,要是真给毁尸灭迹了,这时又跑出来一个活生生完好无缺的他——他都可以想象自己被打回原形的过程了。

晏淮玉淡道:“离魂状态的我,确定真的裴序已经人死魂灭了,但我并不知道他们之后是怎么处理尸体的,醒来后我辗转打听到,你是身受重伤被裴大人带回去的。”

裴序闻言发现了疑点,问道:“不对啊,按裴策那个弟控性子,裴序被掳走出现意外,他竟然没有报官吗?”

此话一出,刚刚还有问必答的晏淮玉,突然神色有些异样起来,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才低声道:“或许,殉情之人要做的事,不管多意外,也是情理之中吧。”

“殉——情——?”裴序没忍住大声道。

这是什么鬼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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