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

泊布拉兹的内心忐忑。

虽说神也并不是毫无弱点，但对于它来说，想要弑神，恐怕是天方夜谭……

不。

不对。

泊布拉兹强忍着脚踝上的痛苦，低头看向尤波格，双方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你还是凡人之躯啊！”

泊布拉兹突然狂笑起来。

即便是达成完美契机后「降神」，在没有适应宿主身体的情况下，也完全无法施展全力。

更何况，宿主是脆弱不堪的人类之躯。

不必说击中太阳穴等要害……

只要「神性力」的力量超过人体承受极限，那么瓦尔博的身躯就会顿时爆裂粉碎。

而以它现在的实力——对阵一个需要收敛，畏手畏脚的神，也并不是没有丝毫赢面。

甚至可以达到平分秋色。

但在这之前，它需要试探对方的底细。

它脚踝处的鳞片一收一缩，脚踝与脚掌便如稠水般油滑地迅速脱离出来。

而尤波格仍在紧抓着那脱离出来的鳞片，并且鳞片只是在刚才尤波格用力时有些破损。

“「疯神」……看来你还没有适应这副躯壳啊。”泊布拉兹略带狡黠的双眸看向尤波格，脑中已经预想出一场卓绝的对弈。

“呵……”尤波格胳膊拄着地，四肢扭曲地站起身，显得非常违和与诡异。

脸上尚未干涸的血液油画般肆意泼洒在他的脸上，如同刚从地狱归来的厉鬼。

他的喉咙被泊布拉兹掐住后，那杂乱的喉骨令人胆寒。他的声音明显也变了许多，诡异感又覆一层。

“泊布拉兹……？”尤波格瞪着杀气重重的眼睛看向泊布拉兹，轻蔑地冷笑了一声，“冒牌货罢了……你不会是他的。永远不会。”

泊布拉兹像是触了电般，浑身颤抖一下。

“什么？你知道、你知道……”

“我已经说得够多了。”尤波格一卡一顿地扭扭头，“与我对决一场吧。”

“怎么回事？”半空中瓦尔博的意识在尤波格耳边问道，“你还没适应人类的身体吧。”

“再给我点时间。”尤波格冒出点冷汗，“我能解决……应该吧。”

“你小心点……我可只有这一副身体啊。”瓦尔博字里行间充满着不易察觉的担忧与不舍。

“知道了。”尤波格漫不经心地回道。

双方在风中岿然不动地互相对峙。

“早知如此，就应该先让憎姆把这里都清理了。”泊布拉兹暗暗地后悔。如果它死在这里，那么它如此长时间精心设计的谋略都将付之一炬。

“不过……若是杀了「神」，那么……”

泊布拉兹思考片刻后，又一次抬起那灰暗的眸子。它的眼眸中正透露着阴谋的气息。

“好，好啊。”泊布拉兹的嘴角再次扬起，不过幅度的确小了很多。

“不过……你真的不顾他的死活了吗？”泊布拉兹指了指半空中瓦尔博所在的地方。

瓦尔博被泊布拉兹指后立马看向自己的身体，但还是和原本一样透明，连自己都难以观察。

“你能看到他？”尤波格警惕地询问。

“我当然没有那个能力，不过猜测而已。”泊布拉兹见自己的猜想得到验证，嘴角又一次向上扬了扬，嘴唇隐藏着的几颗利牙也逐渐露出，“但是，通过「降神」得到他身体的控制权，然后找我来送死……这未免对于他来说太不公平了吧。”

“毕竟你是「神」啊，而他只是一个凡人。神死能够复生，而人死呢？”

尤波格的头慢慢低垂。

瓦尔博见状，担心尤波格怯战白白浪费机会，上前轻声道:“也罢，不过是死一场，我也本就应该死了。如果还有机会，来世再见吧。我会记住你的——尤波格。”

尤波格侧头看着瓦尔博坚毅的眼睛，释然地笑道:“死性不改啊。”

瓦尔博眯了眯眼，显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尤波格不再多言，再次抬起头，露出一如既往的疯狂面容。

“那又如何呢……不过是死去一个人类而已。相比起来，你的命，更值钱啊。”

瓦尔博闻言，一脸惊讶地盯着尤波格，但没有说话。尤波格也没有转头看向瓦尔博，像是真下了决心，要与它同归于尽。

“真是「疯神」啊……连宿主的生命漠不关心。”泊布拉兹的嘴角抽搐一下，暗暗地骂道。

“哈哈哈哈……怎样？你是怕了吗？”尤波格步步逼近，愈发张狂，“是啊……你可是好不容易才成为能与常神过上两招的「虚无之子」，怎么可能为了杀掉一个人类甘愿功亏一篑？”

“来吧……来杀我，然后，让我们一起死吧。”尤波格已经慢步来到泊布拉兹身前，他一把摁住泊布拉兹的肩膀，泊布拉兹徒有杀心，却没有应对之策。

“哈哈哈哈……”泊布拉兹苦笑两声。

“但如果……我偏不杀了你呢？”

“那么我会舍身把你杀了。”尤波格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泊布拉兹漆黑的瞳孔收缩，进退两难的处境让它的心口仿佛被尤波格死死堵住，它也第一次感到了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

没有想到，它玩弄人心的技术居然会败在一个疯子手上。

不过。

当一个人步入绝境，那么他便可以放下一切，完全成为一个失去理智的疯癫之人。

“好啊……”泊布拉兹抬起爪子，也同样重重地拍在尤波格的肩膀上，“那就一起死吧。”

风声依旧在不断呼啸，将城中的血腥气味再次蔓延到二人之中。而在此处，吹刮着的只有两个纯粹的疯子。

瓦尔博看着两人彼此按着对方的肩膀，只感觉是两个各自心怀鬼胎的神在互相对弈。

尤波格明显也没有料到这个结果。

泊布拉兹的确是进入了他所创造的「死境」，但只有尤波格知道，这个「死境」存在一条活路。

泊布拉兹此时凝视着尤波格的眼睛，余光扫到了他身上尚未痊愈的伤口，毫无思绪的头脑顿时闪过一丝亮光。

“为了公平，我不会使用「神性力」，只保留力量增幅。”尤波格淡然回应道，“这场对决……只会有一个人死。”

“哈哈哈哈……为什么不一起死呢？我就知道啊……”它再次指向瓦尔博，“你与他的关系不仅仅是「神」与「宿主」啊。所谓的一起去死，不过是个噱头而已。你想用这个噱头来逼退我，从而让自己手不沾血地顺利脱身？”

“你也知道了……但那又如何？”尤波格的眼睛微眯。

“「疯神」，你告诉我……你觉得一个疯子说的一言一语，都值得信任吗？”

尤波格没有说话。

“你也知道，自己说的三言两语不过是障眼之策而已。把我送入所谓的绝境，然后再给我一条「活路」……但只要我一只脚踏入你的圈套，那么等待我的将是万劫不复。而你作为「神」，明明可以直接把我杀死……你给的这条「活路」的意义何在？换而言之，你在担心什么？”

“难道……”

“同归于尽的必要前提是……对方亲手把你杀死？”

“而我只需要等待你的「降神」结束，那么我便是唯一的赢家。”

尤波格放在泊布拉兹肩膀上的手又紧了紧。

真正的活路竟被它找到了。

在绝境中存活的唯一方法，便是安稳地待在绝境中。

“不过你有一句没有说谎。”

“哪句？”尤波格眉头紧皱，胳膊也有些发颤。泊布拉兹顺势一把拉开他的手掌。

“‘这场对决只会有一个人死’……你确实没有说谎，并且给了我很大启发。无论是我选择与你拼死对决，或是静待结束，死得都的确只有一个人。

如果我选择了拼死对决，那么死的不应该只有我，这也同样佐证了我的猜测。先前的那个推测成功后，最后一块碎片终于齐全，我也得知了关于你的一切——

同归于尽，你甚至需要让自己先被杀死，然后才能把你的敌人杀死，这是一个多么可笑的「神性力」。「降神」，本是对达成艰难「降神契机」的勇者之恩赐。而到了你手中，却是要让勇者必死无疑？你的每次「降神」，难道都需要牺牲「宿主」？这太过荒唐了。

于是你便需要一个能力，既能杀死敌人，又能从中脱身，保全「宿主」不会死亡。

「神性力」，它的确是一个神最明目的特征。神的名字，也同样是根据「神性力」编纂的。而你为什么是「疯神」？而不是与同归于尽相关的「神」？你是否参悟了什么禁忌，导致自己在获得一个能够保命的「神性力」后，成为了众矢之的的「疯神」？

那个被我活活掐死的小子，在你的「降神」后却还能再站起来。但他的声音却变了，身上还存留着那些伤疤——说明你的另一个「神性力」也并非治疗。

那么这样看来，你那看似神秘莫测的「神性力」，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泊布拉兹露出一排排骇人的尖牙利齿，舌头慢慢舔舐着牙齿，眼神毒辣。

“是「不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