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一百零四章

幽暗的走廊,潮湿的空气当中尚能氤氲出水汽,浑浊的虚空泛出糜烂还有腐尸的味道。看守从几间空关着的牢房前经过,之前还被关在这的人,现在全都被丢去那间黑屋子里了。看守长叹了几声气,拿出钥匙,打开这排最后的那间牢房,悬挂在门上的铁链已经生锈,叮叮铛铛的开门声音,吵醒缩在角落的男孩。

男孩麻木地抬起脑袋,看着从门口进来的看守,任由他们将自己从地上拽起,钳住双手被拖出牢房。脚上沉重的镣铐已经将他的脚腕磨破,连续两日都未进米水,还经常听到那些被拖走的药人,他们发出的凄厉哀嚎,那生生悲惨的祈求,在经过瞬间的安静之后,又会听到他们怒砸牢房的动静。扣在手腕上的铁链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那声音就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已经准备好了各种刑具,且等着将他拉下去折磨。

他的身体被看守放置在张木板床上,双手被一旁的铁链钳制,身下这张还明显带着温度和黏腻触感的木床,转头旁边又是清晰可见的指甲爪印,这些暂时能看到的印迹,似乎都在告诉他,先前躺在这张床上的人,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痛苦的一切。他眼神空洞的回转过头,呆呆望向头顶,透过那面漆黑的砖墙,他似乎看到负责来取魂魄的鬼差,他们挥动着镰刀,正一下一下的向他脖子靠近。

男孩苦涩的闭上眼,他企图说服自己去接受现在,去忍受接下去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只是他又不愿意,高位者享受了他们这辈子都够级不到的奢靡和权利,却依然不肯放过,他们仅有的这点可怜的性命。

牢房的门又被人给重重关上,预想当中的痛苦并没有到来,他睁开眼,偏头看过去时,只见到蛊师带着药童和看守,那匆匆走开的背影。

“呵”男孩发出无奈的冷笑,自己都接受今天就要死去的事情了,临了老天还得给他开这样一个玩笑,就非赠他这多一天的苟活日子。

命在当下,生死不由自己。

他又闭上眼睛,胃中的饥饿,身体也越发沉重,脑袋逐渐停止了思考,在他恍惚迷离之际,耳朵旁边,那铁链被打开的声音却唤回他逐渐走开的清醒。

感觉有人站在自己的脑后,解开手腕上的禁锢,男孩惊慌的睁开眼睛,转了一眼,看到那人又走到自己的脚腕处,把捆绑住脚腕的枷锁也给解开。

男孩从床上撑起,脑袋还有些晕乎,他模糊的看着来人问:“你是谁?”

“曾经和你一样的人”瑾安睨了他一眼,自顾给他解开脚腕上的枷锁。

她是来牢房寻找机会的,看能不能找到蛊师落单的时候,好趁机要了他的性命。虽然那人只说让自己过来是为了寻本东西,可也没说不能对蛊师下手,只是不想她刚找到牢房的时候,蛊师就已经被赶来通知的家仆喊走,自己想走,却看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他。

那般看透,试图赴死却还是一脸不甘心的模样,看得瑾安心里不由得一紧。

“你不像”男孩看清楚了面前这救他的人,穿着得体,长相也甚好,身量虽然纤瘦,可却不是像他们这般病态的瘦弱,最要紧的,是她眼中有光,能望见未来的希望,而不是同他们一般,已经跌到尘埃里了,不敢想明日和那些遥不可及的东西。

当然最要紧的,是她的手腕和露出的手臂,脸上,都未曾看到有与他们相似的,那被铁钎刻下的烙印。

“他为了防止你们逃走,还真想了许多本事啊”瑾安道,她也看到男孩脖子上的烙印,有这道烙印在,即便他能侥幸的从牢房逃走,也依然会被城里巡查的官兵看到抓回来,纵然能去邻国,这道烙印也会告诉所有试图想去帮助他的,他是南疆人。

“那你当初又是怎么逃走的?”男孩问,他迫切的想要知道可以避开蛊师,从这里逃走的办法。

对上他如此热烈又渴求的目光,瑾安概括道:“我杀了来喂我喝药的药童”

“这么简单?”男孩明显不信。

“就算当中不简单,我也逃出去了”瑾安说着,把人从床上带下来,双脚踩在地上的瞬间,男童很明显的踉跄了一下,瑾安低头,看到他已经受伤的脚腕,这人被关了这么多天,身上也一点力气都没有,现在还受伤了,瑾安在心里估计,这要带他出去,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男孩看到在瑾安眼中,那些逐渐增加的犹豫,他道:“你带我出去,我不会拖累你的”

“你确定?”瑾安狐疑的看向他。

“是,你可以给我你的匕首,倘若我真的连累你,我便当场自我了断,这样你也不用管我了”男孩认真的说,既然都是个死路,与其受他们折磨,倒不如果断的自我了结。

望见男孩眼中的坚定,他这严肃让人不好怀疑的模样,瑾安笑笑,将手里的匕首递给男孩,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万好”他接过瑾安给出的匕首,仔细回答。

“万好”瑾安悄声,重复念着他的名字问,“是万事都好的意思?”

“是”他轻声应下,也问瑾安,“你呢?”

“瑾安”回头望了他一眼,瑾安回答。

地牢两旁,几盏摇晃,装饰不结实的油灯发出幽幽暗光,勉强照见周围。沿着一条昏暗的走廊下去,墙壁湿漉漉的,上头布满了苔藓和霉斑,四面的空气里发散出一种令人作呕的难闻味道,瑾安带着他从自己刚才进来的地方出去,地上还躺着两个刚才被她打晕昏过去的看守。牢房一共有两扇可以进出的地方,一面是给蛊师用的,地上铺着光洁的木石板,另一头是让看守进出,找出门口的地方便是蛊师府上的后院。

蛊师府的路线,即便过去这么多年,瑾安依旧能够很清楚的记得。她领着万好,小心的从后院出去。蛊师的心思细密,他既然能想到要将大门伪装成寻常街巷,那其余可以进出的偏门自然会有许多的家仆看守。

七弯八拐的绕过两处,她看着跟前那被关拢掩饰的屋子,门前没有看守,仅是一两个偶尔过去巡查的家仆。瑾安停下来,找到个可以暂时藏身的灌树丛。她要找的,不是府上看守最严密的地方,而是容易被他们忽略的位置,如果她的记忆不错,面前的这间屋子,里边应该是放了蛊师有些重要的东西,障眼法这种玩意,他可向来会使。

趁着看守不注意,瑾安拉上万好闪身进去,关紧房门,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

这里是蛊师的书房,桌案上还留下他刚写过的毒药配方,瑾安过去瞧了一眼,白纸上的黑字扎得她眼睛难受,只觉得这张纸看得真让人晦气,她拿过边上的墨笔,把这页上的字都涂盖了,一点都看不清楚为止。

“你在做什么?”万好问。

好不容易才从地牢逃出来,只是她却把自己带到这里。

“找东西”瑾安应着。翻开书架上那摆满一摞摞的药书,那人说要找来的东西是本札记,在扉页上有一道很浅的记号,却没有说外头是被包装成了什么样。

“你在找什么,需要我帮忙吗?”看着她忙碌翻书的样子,万好问。

有多一人帮忙自然最好,瑾安转头说:“找本书,你也一起看看,在扉页左侧有写了很浅的一个承字”

“你应该认识字吧”瑾安又不确定的多问了他一句。

“认识”万好点头回答,他拿起桌上已经被打开的一本,往前翻到扉页,仔细看上边果真是写了她说的那个字,“你看看,是这本吗?”

他把书递给瑾安。

正埋头苦苦翻找的瑾安听言抬起头,她不可信的过来,接过书页翻开一看,除了扉页上的记号,往后也能找到那人说起的,在里边故意做出的涂改印子。

“可以啊你”瑾安惊讶。

“我们可以走了吗?”万好问。或许是在地牢被关了太久,他总觉得身上还是发冷,待在这更让他的心里发慌,忐忑。

“走吧”瑾安说道。环顾这间屋子,屋里发潮的书页气味,透过那沉重的墨香,她似闻到了藏在其中的点点血腥,她转回头看着万好问,“你觉不觉得这里头的东西害人”

万好点了点头,疑惑问:“那我们能做什么”

瑾安笑笑,找出身上一直带的火折,掀开上面的风盖。空气灌入当中,折子微微冒出火芯。她拿着火折走到书架跟前,随便拿了本药书下来,引火点着书架。看见面前的火光越来越亮,屋里的温度逐渐攀升,火势也达到了一种不可控制的地步,她抓过万好的手,破窗跳出。

熊熊大火在两人的身后燃烧,伴随过来的晚风,火焰如同迅猛的长蛇,肆无忌惮的吞噬着屋里的一切,传来背后的热浪盖过了万好刚才,那会发愣和颤抖的身体。

“你要救自己,但不仅仅只是救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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