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能扛住吗?”临下山前,徐弋还是不放心,只把萧子兮带到没人处的地方,担忧的替她把过手脉。脉象越来越乱,也越来越燥,起起伏伏,好似一个不注意,那原本就收不住的内气会在顷刻间喷发出来。

“自然”她点头应答。

徐弋长叹口气,放下她的手,既是气恼急躁,又兼无可奈何,“我也是郎中,你别想诓我”

望见徐弋那担忧的眼神,他不止一次在独自面对萧子兮时发出叹息。徐弋知道她的脾气,和庄晏一样,都是个倔性,只要她应下来的事,无论多难,是否要搭入自己的性命,她都会去做到。诚如她当年对庄晏的立誓,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山里的公子芙蓉全都除掉,也和她答应瑾安,会助她完成心愿。

萧子兮总爱念叨,人家豁出性命的去帮你做事,而你却连他那一点心愿都不肯去完成。世上就没有付出不要求回报的事,只有晓得回报,把因果掰扯清楚了,做人才能踏实,才会不留负担的去朝前走。

“如果有别的选择,我当真不想你过去”徐弋感慨,就像她那时对云祁说的话一样,萧子兮原本也不该属于岚山。

她留在岚山,全因一场错误。

被庄晏带回来后,用米粥精心养了两三个月,她原本瘦弱的身板也逐渐长开了。那日,她随庄晏一起到后山采药,后山本就开阔,稍不留神她就与庄晏走散了。那时候的萧子兮对于后山的情况还不太了解,各种摸索寻找,一个不小心,竟被她跑到了禁地里。

等庄晏和徐弋找到时,她已经在花群旁陷入沉睡。

“就算有别的选择,也应该是我过去”萧子兮回答,她认真看着徐弋,眼眸温和,平静不显波澜,她仔细道,“我既然拜师,又承了这山主的位置,那山上的一切便都和我脱不开关系了,能为着岚山好,解开这么多年横亘在我们面前的困局,不管多难,我都会去做”

哪怕是用自己的性命,她也在所不辞。

“夫子,我没事的”萧子兮宽解,就算内力会随着使用而逐渐少去,但现在有的这些,足够支撑她回来。

徐弋没再说话,明知道这一去对她来讲是有多少困难,待回来后,她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可是徐弋没法阻止,当时没拦住庄晏,现在又拦不住萧子兮。

仿佛命运就站在他们背后推手,任谁都无法将他们拽出那个已近在咫尺的深渊。

萧子兮道,“师傅没做到的事情,我答应会替他去做到的”

眼底如同一潭化不开的湖水,清亮的眼眸也被浓厚的晕子遮盖,瞳孔微微收缩,眼角凝出的皱纹是来自岁月雕刻的印记,此刻这道印记尤为明显。他站在那里,嘴唇微微颤动,好像有什么话要讲,可在喉咙又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给遏制,落在身侧的双手无意识攥紧,刚长出来的指甲嵌入掌心。徐弋的眼神飘动,从萧子兮看到后山,从那一排排灌木矮树,望向那间在树荫下的竹屋。他皱起的眉间,透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纠结和挣扎,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深呼吸,试图平下心里的波动和燥乱。

看到徐弋那止不住的忧虑和不安,萧子兮认真与他保证:“夫子,我会活着回来的”

*

隔着深夜,两人从后山绕出

月色如凉,空气中弥漫着夜晚特有的宁静。微风轻轻吹过,带起山里的花草和浸润的泥土气味,树叶在风里摇晃,发出沙沙的响声,似夜晚的低语。偶尔,从那些苦楝树上传来几声细微的虫鸣,无端打扰了深夜的寂静,却又迅速消失在这夜色当中。

她担心会和之前那样,只是走到一半,身体就发寒冷,身子抖不住打颤,就连最简单的迈步子走路都做不到。因而这次出来时,萧子兮先问徐弋要了颗活络经脉的药,又将她前年给念忻制的那身厚毛敞衣披上,敞衣的领边多缝了层兔毛,柔软细嫩的毛料,阻挡外面一切可能会进来的冷风。

瑾安回头,看了眼落在身后的萧子兮,初初看到她这副打扮时,瑾安也觉着奇怪。而今夏日,她却穿上冬日的敞衣,敞衣用料扎实,即便在隆冬穿上,显热俱汗的人也有受不了,可她穿上却没多少感觉,穿着那身会把人捂汗的衣服,一路走到这。

拖着越发沉重的身体,萧子兮有点疲倦,眼神平静,可额上沁出的汗珠却暴露她此刻的吃力和挣扎。

“山主,您还好吗?”瑾安问了她一句。

“我没事”若无其事的抬头,萧子兮示意瑾安无需停下等她,自己虽然走路缓慢,但到底是能追上她脚步的。只是一直把内息压在丹田的某一处里,不让内力在身体中游走,所以她才会表现的比寻常人还要虚弱一些,也更容易吃力和犯累。

内力就剩下这么一点了,她得用在要紧地方,而不是浪费在行路和日常简单的动作里。

从前有的时候不想珍惜,现在即便珍惜,也都觉得难抗。

更夫敲竹的声音从城里遥遥传来,沿河两岸的酒肆红馆也渐沉寂下去,低垂的乱云从夜空里缓过,远处的房屋瓦舍上也被落下一层如霜似雪的月光。等城中变得寂静,在黑暗里等待的两人相互看了彼此一眼,默契的翻上那处门房。内院安静,只剩下被风吹得簌簌发响的树叶声音,只是这番安静,若换做其他的地方还可算正常,却在蛊师府中,这样的安静着实诡异,连普通巡逻的家仆都看不见,这不免让两人生疑警惕。

夜间昏暗,远处的灌木树丛在夜里疯狂摇晃,发出阵阵的呼啸声音。仔细望去,树丛犹如发疯嘶吼的野兽,令人毛骨悚然。

突然间,只觉得一阵冷冽的刀风从背后席卷而来,犹如一条在黑暗里潜行多时的毒蛇,吐着信子,猛朝两人过来,猝然跃起,又直逼心脏。被刀尖刺破的风声尖锐急促,带着死亡的讯音,让人不寒而栗。

倏然出现的动静打乱了两人接下去的动作,在这猝不及防的时刻,身体内外的所有感官都仿佛被无限放大了,剧烈的心跳声音在耳边回荡,犹如擂鼓那般急促。背脊上的寒毛瞬间竖起,一股从脚下蔓延的寒意有着脊梁骨往上,直窜脑袋,身体发得僵硬,就像出来一股无形的力量要将人控制,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本能的驱使有着比身体更先做出来的反应,她一把扯过还在愣神的瑾安,身体从旁边躲避,只是下一瞬,肩膀却传来一阵剧痛。肩骨被贯穿的疼痛感,让她忍不住蹙眉,快速将身体从那把长剑上抽离,根据受伤的位置判断,她一脚过去,将那穿着黑色夜行衣的死卫踢倒。

隔壁相邻的几间屋子,屋内顿时亮起,有无数盏灯笼从这院子的四面八方出现,密密麻麻的亮光,浓厚的燃油味道刺得两人有些睁不开眼睛。瑾安稍微偏头,看到眼前这已团团包围过来的死卫和家仆,她右脚下意识的去退了半步,做出警惕姿态。

“还以为你们会早点过来,等得我都要犯困了”蛊师打着哈欠,满不在意的和家仆一道出现。他斜睨了两人一眼,视线冷冷扫过。

“山主学聪明了,现在都想到要把阿昭给我送回来”看到单独过来的萧子兮,蛊师不免嘲讽,她以为自己是谁,又把这蛊师府想做什么地方了,每次带那么一两个人过来,搅得自己这处混乱,她自个又讨不到什么好处,怎么,纯心想来给添堵?

他冷笑着,“霸占自己不该有的东西,确实卑劣”

蛊师本意挖苦,只是这话又让萧子兮给应下来,捂住肩膀那还在流血的伤口,萧子兮笑笑也回了他一句,“这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总幻想不切实际的东西,小心遭报应”

蛊师诡秘的望着萧子兮许久,他嘴角悬上讥诮的笑意,半眯起的眸子也是瞬间睁开,晃出一抹狠戾模样,“与其有时间思考我遭不遭报应,山主倒不如去想想自己”

“想我自己做什么?”伤口暂且止血,萧子兮瞥了他一眼到,“身子好,想法健康,自然会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只怕今日便是你的忌日”蛊师放言。

嘴角勾现嘲讽,眼里也闪过一丝不屑,仿佛他说出的话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表演,“总说这两句话,听着我都厌烦了”

似被她激怒,蛊师眼里的戾气越发渗人,泛出森冷刺骨的寒意,如深渊一般的眼睛,眼里却不含半点温度。

蛊师也不想和萧子兮扯这些没用处的废话,不如说,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嘴皮子功夫上,不如一剑将她杀了痛快,只是这念头刚才起来就被蛊师给死死摁下,还不清楚公子芙蓉的具体位置,也不知道那处机关要怎么打开,萧子兮,他还得留住。

蛊师换了个方法,他开始和萧子兮商量,提出交换条件,“阿昭我可以不要,只要山主将公子芙蓉给我,阿昭便可任凭山主处置”

“给?”萧子兮蹙眉,用种看傻子的眼神去看向蛊师,想不懂这话他是怎么说出来的,得有多大的脸,多厚的脸皮才会觉得阿昭是他的,而自己也会愿意用公子芙蓉去交换。

“只要一株就好”蛊师步步逼近。

他强烈渴求的目光让瑾安害怕,不由得又退去一步,迎着他看来贪婪的视线,萧子兮冷静道,“大半夜做什么白日梦,瑾安不是你的,公子芙蓉我也不会用来交换,你莫要忘了,当初被你们偷走的那株公子芙蓉,我是怎样抢回去的”

被她这话怔得停下了脚步,蛊师直直望向她,眼里是试探和提防。自然忘不了当初为那株公子芙蓉,萧子兮是如何做的。一人追着一二十个死卫赶了十多里山路,连着与他们纠缠,便是死卫都无法在她手底下讨得便宜。

蛊师的眼神瞬然有变得嘲讽,可萧子兮也莫要忘记,当初的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无所顾忌,即便死了,岚山也还有庄晏徐弋,公子芙蓉自是不会被其他人惦记。现在呢,他将视线从萧子兮身上转向站在她身旁的饿瑾安,从上到下的去将人细细打量,身旁的死卫看懂蛊师的提醒,单手甩出暗器,直对瑾安而去。瑾安反应不够,还是萧子兮先作出警觉,扯出缠绕在腰上的软剑,将那过来的暗器打翻。

蛊师的目光也变得意味深长,似发现什么不得了的惊喜,视线看过萧子兮护在瑾安身前的那把软剑,又移到萧子兮脸上,当时没有顾虑,现在她还敢这样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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