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他的反应明显说明有问题的人是自己,林恩抓着头发默念着太阳的祈祷词,迅速捋了一遍记忆,这才回想起刚才两人做了什么。
“那就是你的……你的能力?”
但这仍不能叫他完全放心,按理说对方应当使用了黑夜的力量,然而自己看到那异象的瞬间,并没有那是黑夜之力的联想,这说明那股力量远远超出了自己能感知的范围,或者,根本不属于黑夜。
“你没事吧。”
青年奇怪瞪着他,一面怀疑困惑,像是认为自己在开玩笑,一面又隐隐透出了担心。
不,当然没事。
林恩想,只是和那时一样,感觉有些奇怪罢了。
“……所以这是结束了?”
斟酌一阵,他像往常那样摊开了手,口气轻松地问,“你在这儿就不动了——”
话没说完,忽见一个工作人员从展厅奔出,来到了两人身旁,但他就好像没有看到他们两人,只是自顾自地张望,神情严肃地寻找什么。
这又是怎么了……?这回自己可是什么都没看到。
林恩不由得挑起了眉。
他不解地斜了同伴一眼,结果只见对方若无其事转过头,冲那人故作疑惑喊道:“您在找什么?有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嗯?”
工作人员扭头看到他们,紧绷的神情反而一下消失了。
“没什么……”
面对游客,他习惯性地想要否认,但犹豫地摆摆手,最终还是忍不住比划询问,“两位看到一个穿黑衣服,大概这么高的人从这儿走过吗?”
黑衣服,高个儿……
林恩再度瞥了一眼同伴,他明明穿的是深棕色的夹克,个子也比对方比划的矮半个头。
所以,不是他。
“好像有个黑衣服刚跑过去了,但我没注意。”
见他没有认出自己,特里斯暗暗吐出一口气,装作记忆模糊地随手一指。
“好的,谢谢。”
工作人员感激地点点头,立即冲着他手指的方向快速走开了。
“果然是那时用过的招式?”
转回头,就见林恩又似笑非笑地盯紧了自己,若有所指道,“一般的神职者的确看不透。”
什么玩意,自己又做什么了?
特里斯头疼地想,眼下可没空考虑其他事了!
他一边迅速冲展厅内看了一眼一边说:“你弄清楚那东西是什么了?是的话赶紧走吧。”
虽说方才引起的喧闹已然平息,那副画经检查没有受损,正被工作人员小心挂回,但他们大概没办法再次靠近了。
自己一时脑子发热想出来的主意差点坏了大事,时间不足,梦境没能完全展开,好在稍微地模糊替换自己形象这一后备方案顺利实现了,就算大家还是注意到了有人搬动展品,也不会马上怀疑到他的身上。
不过这个方案显然不是万无一失,林恩似乎也受到了影响,但他很快就醒了过来,虽不知破除的原理为何,但还在展馆附近晃晃悠悠绝对不行。
“好吧……走吧。”
等他转回头,就见林恩啪一声合上了书册,显然已确认完毕了。
两人没再交谈,一前一后离开展厅来到大厅,过程十分顺利,没被任何人注意,可就在特里斯迈开腿打算加速跨出大门之时,一串先生先生的急呼硬生生拦下了他。
是的,在现在老实停下和逃跑似的夺门而出引人追赶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如果被问为什么要摘那幅画,就说被刚才掉下的灯架吓出了精神异常之类……
转身的短短数秒,特里斯就想好了说辞,来人果然是展馆的工作人员,不过不是负责风景画展,而是负责……楼上那个道具展的?
“……你好?”
面对曾热情引导自己的那位好心的工作人员,他毫不掩饰地惊讶回应,“怎么了?”
“您走得可真快。”对方再度热心询问,“身体已经没事了吗?”
见他话说到此就一副等自己回答的模样,特里斯不由得诧异,对方不是来问画展那事的?不过不问最好,他随即点点头答:“多谢关心,我本来也没什么问题,只是毕竟发生了那样的事……还是想出去走一走。”
“我理解!”
年轻的工作人员忙说,“事实上,我们也劝他们几位出去走走,等他们散步回来,就能和那个学生一起离开了。”
“那个学生没事?”
特里斯又惊又喜。
“不会有事的,这里可是美林泉。”
工作人员自豪笑说,指指身后一个方向补充,“附近就有诊所,我们本身也知晓一些急救知识。”
“那太好了。”
特里斯由衷感慨说。
“不过的确给各位带来了不好的体验……”
工作人员见状,赶忙抬起一直垂着的另一只手,将随身携带的一个小礼盒展示并递出道,“所以这里有一件小礼品想送给你。”
被一根绸带捆扎的方形礼品盒上印有展馆的名字和图标,大概平日就是刚从其纪念品商店里拿来的,特里斯没有多想,接下同时道了一声谢谢。
“祝您有愉快的一天!”
工作人员高兴说,挥挥手,没再阻拦他离开。
……没事了?
特里斯有些犹豫,但他必不可能如此出声询问,所以最终,他还是点点头,转身迈出了大门。
闲云游荡在辽阔的天空,游人鸽子漫步于开阔的广场,明明是司空见惯的风景,跃入眼帘瞬间,还是叫他心情立即舒畅许多。
可惜好心情没持续太久,就被林恩不客气的一声喂打断了,自己被工作人员拦下,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他居然一刻没停,已经窜到了台阶的下方,此时还大摇大摆地催促,就仿佛刚才只是自己走慢了些罢。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摆脱那个混蛋……
特里斯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快步向广场走去。
跳下最后一级台阶,恰逢不远处一群鸽子被一个孩子追的呼啦啦飞起,特里斯的视线不由得追随它们转向了别处。
“简单说就是最大的问题其实出在画面上,画框有美神神力附着,但如果不是庇护之力的残留,就是专门用于稳定那幅画的,那画面本身像个大垃圾堆,充满了混乱复杂的情绪及力量,但又因为像垃圾堆,所以还称不上是一件「道具」。”
没曾想,林恩马上噼里啪啦吐出了一大串。
“什、什么?”
特里斯吓了一跳,忙扭回头,“你刚说什么?它不是神奇道具?”
见对方抱着胳膊夹着摊开的书册,只故作无语地啧啧啧了三声,他只得举起手投降说:“尊贵的林恩大人,劳烦您再给我解释一遍吧。”
像是什么邪恶的计划得逞,林恩咧嘴笑了。
“好吧,那我就再说一遍。”
他抖了抖手册,再度低头念道,“那幅画的确有问题,但它目前的状态无法被判定为有害,就像一个人脑子里充满了危险的想法,但他要是什么都没做,我们也没办法把他抓起来。”
假如他真是当时的造梦家,教会的确没把他抓起来,不是吗?哪怕他明明是法兰登堡那天的事件当中造成了最大伤亡的人物。
特里斯皱了皱眉暗想,忍不住接话:“但黑夜应该清楚造梦家能够让想法变成真实的伤害……”
“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其他想法。”
林恩立即说,“但有一种可能,是他同样不是使用纯粹的黑夜之力造梦,所以对黑夜而言,那不是熟悉到能一眼作出判断的东西。”
“不是黑夜的力量……?”
特里斯眨了眨眼。
“嘿,你小子又开始装傻了。”
林恩摇了摇头,“你就是这样的情况。”
对了,严格说来,自己不是使用黑夜道具造梦,更别提根据西塞尔的说法,那道具还保留有污染的力量了。
特里斯沉默片刻,妥协道:“但我们现在知道他到底是谁了,或许可以从其他途径抓他的把柄?”
林恩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书册立起,展示给他同时问:“这个名字你知道吗?”
干净的白纸上此时只写着一个名字:
克洛德·汀敦
他当然知道。
“那不就是那幅画的作者?他怎么了?”
特里斯疑惑片刻,忽惊讶反问,“你知道他?”
莫不是教会已经注意到这人了,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他刚打的比方,其实就是现实?
“我知道他,因为展馆里不止一幅他的画,其中一幅让我莫名感觉不爽,所以就去和工作人员稍微打听了一下。”
林恩神情严肃道。
“那些乱七八糟的头衔就不提了,这人,现在居然是那位范德海姆公爵的御用画师之一,那个画展其实也是那位公爵赞助的。”
这不就说明问题最大的是那位公爵吗?!
特里斯大为震惊但又有些不解:“你们和王室贵族走得很近吧,直接调查他不行么?”
“不不不,一般而言,我们是不会调查王室的。”
林恩竖起食指摇了摇,合上书册,用听不出情绪的口气解释。
“说拿人手短也好,说给同盟卖个面子也好,或者说,神就是这么指示的也可以。
除非是他本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仅凭「有关联」,可拿不到调查许可。
毕竟灯光引来了危险的昆虫,我们要做的,是顺势抓住它除掉它,而不是去指责灯光怎样。”
-
“……呵,居然是那样的事。”
听罢身边人靠近耳畔的低语,阳伞下一身华服的长发男人不自觉露出了笑容,支着脸颊又默默听了一会儿,挥挥手,毫不在意道,“既然没有破损,就算了。”
得到如此回应,身着展览馆工作服的中年人随即点点头,直起身离开了。
男人的视线很快回到先前的位置,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视线当中西装革履,连胡子都经精心打理的男子,竟仍在专注翻看着手中画册。
“嘿,克洛德。”
男人只好出声唤道,“你不好奇发生了什么吗?”
留胡子的男子这才抬头,明亮的淡紫色眼眸瞬间映入了他的脸庞,而在默默注视提问之人片刻以后,他才礼貌回应:“应当是一件有趣的小事。”
“是一件有趣的小事,而且和你有关。”
男人愉快笑道,一边伸手拿起了身旁酒杯,将其凑到唇前,一边又问,“猜猜是什么?”
“……”克洛德再度沉默看了他一眼,像在迅速阅读一本摊开的书籍,而后尝试总结。
“有人对展厅里我的画做了什么?”
“你的洞察力果然惊人!”
男人再度展露十足笑意,抿了一口杯中澄清透明的金黄色美酒,一边放下杯子一边悠然说明道。
“有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你的画从墙上拆了下来,不过被工作人员注意以后就直接丢下画逃走了,也不知到底想做什么。”
克洛德挑起眉毛,面露一丝惊讶:“拆了下来?”
“没错。”
男人想了想,“就是那幅,《幽巷夜色》。”
“虽然不是我喜欢的主题……”
他单手轻抚着酒杯,慢慢又道,“但那似乎说明,你的作品实在招人喜欢。”
“……谢谢。”
克洛德看上去想到了什么,但面对男人的夸赞,还是骄傲扬起下巴,表达了感谢。
男人紧接着问:“需要保镖吗?”
克洛德回应也快:“您有推荐的对象?”
“与其说是刻意推荐,不如说恰好有那么一人……”
男人再度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神神秘秘说罢,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他身后稍远一些的地方还默默站立着两人,其中一人见状,立即上前,像刚才的展馆工作人员那般在他身旁弯下了腰,男人侧脸和他耳语了几句之后,他也站起身,迅速离开了。
“哦?”
克洛德这才好奇询问,“敢问是哪一方的大人物?”
“每一方?”
男人舒服地向后靠了靠,手指轻敲着坐椅扶手散漫回应,“他被称作是美林泉的守护人,在这里,他可比市长先生,比我,有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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