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桃花债

“沈兄。”许士程热情地迎上去,陆江离就站在不远处对他笑。宋荷站在陆江离身侧,身高又低她一些,画面有几分小鸟依人的感觉。

沈卫檀与许士程说话的时候,陆江离面朝前、目光落在他的腰牌上,心思却全在宋荷的动作上。

陆江离与宋荷聊了几句扬州城的首饰铺的陈列,宋荷侧过身听她说话,正此时,走来一个店小二。

他毕恭毕敬地朝陆江离行礼,接着指了指最左侧的里间。宋荷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扭过脸对陆江离笑了笑。

宋荷跟着他走开,陆江离百无聊赖,只能漫无目的地四处观望。沈卫檀的目光也曾停留过一瞬,她未注意到。

“陆妹妹,走啊。”许士程与沈卫檀并肩走来,陆江离微微抬头向上一层阁楼看,上面果然座无虚席。

陆江离嗯了一声,特意让了他们二人半步。沈卫檀走得极慢,后来直接与陆江离并了排。

陆江离仔细着脚下的台阶,因此未能看他,不过只是这上楼的短短时间里,她就敏锐地觉察到他的不对劲。

许士程大步流星,丝毫没能注意到她二人的动静。陆江离不禁怀疑,胸口闷闷的,犹如压了千斤顶,脸上的笑顿时散得无影无踪。

想来早在来到武唐之前,她就有这样的“毛病”——人家说她高敏感,旁人的语气态度差一些她就怀疑到自己身上。这样的郁闷心情积压在心上,难免难受得厉害。

席前沈卫檀替她倒了一盏茶,她的情绪缓解了不少。

许士程借口出去时,陆江离与沈卫檀相对无言。她想开口,却被沈卫檀强了先。

沈卫檀双手放在膝上,侧目与她对视,语气不禁柔软了三分,“太伯母的事情,你查得如何了?”

陆江离深知他此言是在旁敲侧击,心中顿时了然他的意思,撇撇嘴说:“此事耽搁许久,我想过了元日再查。”

沈卫檀点点头,陆江离就左手托着腮看他。

“对了,这个差点儿忘了给你。”陆江离解下腰间的荷包,双手往边沿一捏,它就开了。

不知是因为日光晃眼还是因为其他缘由,沈卫檀分明从她低垂的眼眸中看见了泛白的光亮。

他正纳闷,陆江离拿起他的右手,在他的手心放了两块金元宝。

“这是你用纸扎的?”沈卫檀的话说了一半,陆江离赶忙捂住了他的嘴巴。

“这是我半年的房租,”陆江离指了指他手里的元宝,接着淡淡笑着说道:“不知道够不够。”

她今日怎么与我如此生疏……

沈卫檀眸色黯淡,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里的元宝。

“你收下吧,这样我心里也踏实。”陆江离说。

沈卫檀将元宝往陆江离手边一送,没轻没重地辩驳道:“你我之间不必算得这么清楚。”

“……”她蹙起眉,总觉得他这话听来怪别扭的。

朋友之间不应该明算账吗?陆江离想。

忽闻廊柱处传来一声娇气的“哥哥”,陆江离本来没太在意,后来听沈卫檀说这声哥哥叫的是许士程,慌里慌张地扶着沈卫檀的肩膀往过道中走。

许士程穿着素白色的衣裳,陆江离挪到的位置恰好能看见红色的廊柱边上的他的衣袍一角。

她爱看热闹,坐稳的一刻回头对沈卫檀招了招手。

他没过来。

许士程正对面站着的女子仰头看他。她梳着小巧精致的双丫髻、身量极小,年岁上绝不会超过许士程。

“实不相瞒,在下是鳏夫,家中有六个孩子。”许士程故作黯然伤神状,不过片刻之后,他就稍稍抬头观察她的表情。观察的同时,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编织着接下来要说的话。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编谎话不打草稿”,陆江离想。

陆江离与刚闲下来的宋荷坐在一起,宋荷见她的心思全然不在杯中茶上,又倾耳听了几句许士程与那穿着浅绿色衣裳的女子的对话,果断将陆江离换到了过道的位置。

沈卫檀早就停了杯箸,从陆江离身后的位置上悄悄看她,因为宋荷方才的举动,他也换到了临窗的好位置,坐在此处恰好能看见她的表情。

许士程与那女子结伴下楼,陆江离又兴致勃勃地给宋荷讲起她过往打碎琉璃盏的经历。

沈卫檀未听清她嘴里说的话,只记得她讲的眉飞色舞、慷慨异常。

这样的顿感延续了许久,陆江离坐下时,他仍在对着空茶盏浅笑。

“我总觉得你今日怪怪的。”陆江离抬手阖窗子,话说完才等来了沈卫檀的一声“嗯”,于是神戳戳地凑近看他。

沈卫檀只觉心里砰砰直跳,眼神更是丝毫不敢偏移面前的碗碟边沿。

陆江离不依不饶,沈卫檀尴尬地笑笑,接话说:“有吗?”

陆江离认真地点了点头,“有。我知道了,你变得不爱说话了。”

沈卫檀一时心虚,端起茶盏冷冷地说:“我天生如此。你不记得了?”

陆江离怔愣片刻,抬头缓缓开口:“你这么说,倒也是。”

许士程用衣袖擦干额头上的汗珠,向陆江离和沈卫檀而来,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哎……”许士程坐下,沈卫檀抬头看他,陆江离闷声吃肉。

陆江离坐直身子擦嘴,许士程才与她二人说:“你们说她何苦揪住我不放呢。”

“你家有六子她也愿意?”陆江离问。

“她自然是愿意。我想不通她喜欢我什么。欸,你们说是不是因为本公子长得实在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许士程拧眉回应陆江离道。

沈卫檀听着他们的话,始终没吭声,闷闷地吃碟中的菜。后来许士程问起他的意思来,他说了一句——

“缘分这种东西,都是命中运数,任谁也躲不过。”

陆江离眉心轻跃。

许士程的情绪变得更激动,右臂撑在桌案上,戏谑地挑眉说道:“你这是怎么了?竟然也信起命了,像她。”

信命?他才不信命。

话毕,陆江离轻轻挽起衣袖,探身从沈卫檀面前伸手取点心,他替她挪了挪碟子。

“多谢。”陆江离笑得腼腆,与平日嘻嘻哈哈的样子大相径庭,而且平添了几分温婉。

听她说话这样客气,沈卫檀反倒觉得浑身不自在。

陆江离挨着窗,日头照在脸上暖乎乎的,直到她有些睁不开眼睛,才借口消食出了酒楼。

“时候不早了,沈某先行告辞了。”沈卫檀突发此言令许士程大为震撼。

说走就走,真有你的。

许士程:“不成,今日让你走了,就是我许士程待友不善了。”

“家里人寄来书信,让我今日回云阳郡。”沈卫檀说。

……

元日回家是应该的,我送你。

“沈兄打算何时回来?”陆江离不知去向,许士程边送沈卫檀出门边追问。

沈卫檀举目看向酒楼牌匾上的三个字——“揽月阁”,一双桃花眼炯炯有神,“朝中事务繁多,我尽早回来。”

“嗯。”许士程陪笑道。

沈卫檀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并且将许士程生生晾在了一边。

他这是看什么呢?不是急着要走吗?

许士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看见雕栏门旁放在的铜蟾蜍。准确来讲,这铜蟾蜍是他特意从许晋手里抢来、放在酒楼中聚财的,它只要日日安生地蹲在原处就好。

若是随便换个人,许士程可能会怀疑他觊觎自己的“灵宠”,搞不好还会拳脚交加。

铜蟾蜍边出现一只纤纤玉手,许士程立马提高警惕。下一刻,那人将手拿开,直挺挺走出来。

“陆江离你这是想吓死我啊!”许士程将怜香惜玉忘了个干净,在看清陆江离时喊道。

陆江离蹙起眉,提住裙裾走到距离他两米的地方,对沈卫檀使了个眼色。

沈卫檀后撤一步,陆江离捏了雪球敷在许士程颈上。

“姑奶奶,你能不能成熟一点儿?”许士程问道。

陆江离用手帕擦干净手心的水,瞪他一眼,“谁让你凶我的。”

沈卫檀浅笑着,陆江离走到他面前,双手握拳抵在腰际。

“我等着大人回来和我一起打雪仗。”

许士程双手交叠在身前,此刻犹如一位慈祥的父亲,他缓缓开口:“沈兄是文官,他不会和你打仗。”

“你存心的是不是?”陆江离忽然俯下身,从地上抓起一把干净的雪,“啪嗒”一声打在许士程的披肩上。

陆江离解释说这就叫打雪仗,沈卫檀点头应允。

雪地里布着杂乱无章的脚印,忽而多了一道车辙,揽月阁前只剩下陆江离和许士程。

“某些人心都要飘走喽。”许士程打趣说。

“喂——谁和你说我的心飘走了?”陆江离捶他一拳,左顾右盼道。

许士程无奈地浅笑道:“陆大小姐当真是做戏做全套。我实话告诉你,他往那边走了。”

做戏做全套?再胡说本小姐撕了你的嘴。

“……”陆江离这样想,可是等话涌到嘴边,她就都咽到了肚子里。

元日临近,她举目四周,发现人家都在铺门上张贴了新对子、高高悬挂起红灯笼;再往北走,应该更有氛围。

“外面凉……”许士程往身前扯了扯披肩,接着拍了拍陆江离的肩头,语气带着笑音,“现在可就剩下你我两个孤家寡人了,不如回我的住处找些乐子。”

陆江离回头看他,临进门时又向沈卫檀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风动之时,她额间的须发稍向北吹,最后短暂的落在朱红色的波状花钿中间,眉眼边晕开胭脂般的粉红。

是啊,就剩下你我两个孤家寡人了,陆江离想。

“陆妹妹——”

“来了。”陆江离高声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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