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小少年,是彝唐国两大世家顾家、萧家的后代。
他从小到大就被宠着,丞相府宠将军府还宠,可恶的是先帝也喜欢他,宠得不谙世事,还喜欢吃甜食,甜甜糯糯的叫自己“殿下”,最后为了自己和世家反目。
刘掞还记得当年先帝将他作为挡牌推出来做了太子,安抚世家——母妃自缢后,他暗中布局,叫那个紫衣小小少年注意到了他……成功入眼世家,做了名正言顺的太子。
萧筠睡得迷糊,有点口渴,茫然起身,额头撞在一片宽阔结实的胸膛上。
他猛地睁眼:“知微。”
韩柷杌双手抄起萧筠,自己反坐在榻上,双手再一提一放,将萧筠妥妥贴贴地安放在一旁。
萧筠头晕眼花,心里却异常安静,他知道韩柷杌还会来找自己。
萧筠呆呆地看着韩柷杌,双眼幽幽,痴迷尽显。他一边看一边无声笑,笑得像是死了全家,看得瘆人,可惜韩柷杌不是普通人,没有被他瘆住,只无甚神情地回看。
韩柷杌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萧筠的肩膀,好闲情地等着萧筠开口,萧筠只呆呆看他,不开口。
萧筠许久不开口,韩柷杌就将他推开了些许。
萧筠于是昏睡过去了,韩柷杌皱眉。
又是一日,晨光熹微。萧筠眼睛酸涩,他呲嘴笑:“我以为你不回来了,我要死了。”
韩柷杌伸手空中一摸,勾回萐莆珠给萧筠挂在脖子上:“为什么要这样说?”
萧筠翻身趴在韩柷杌身上,啃了那异常好看的下巴一口,埋首在韩柷杌脖颈里,闷闷出声:“那天你带我看你的过去之后,我就把萐莆珠收起来了,就是想试探一下你。我知道,我问你,你一定会说,人话鬼话我分辨不清,想来想去,就只能按自己想法做。知微,你真好看!”
韩柷杌隔了一下萧筠毛毛躁躁磨蹭自己脖颈的下巴,道:“试探出什么了?”
萧筠笑:“一来,知微很看重我;二来,应该是所有和你要好的人都看不惯谁喜欢你,认为配不上你;三来,知微身上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东西压制住了天性,也困住了本心。虽然我不知道你有多至尊至上,也不知道你有多血薄心凉,但是……我知道你喜欢我,这就够了。”
“……”韩柷杌一笑,挥手继续回忆,“知微不是我的字,除了月霁竹,我只姓韩名柷杌,那些君啊道啊圣啊,都是别人称的。。”
“第一韩柷杌,之后就是大殿下了。慢慢看不着急。”
月霁竹右手握拳提在腰前,左手藏袖负背后。他安然立于云间,白衣裳,素衣胜雪,阴绣云纹若隐若现,风进他宽衣大袖,猎猎作响。
白石头人单手抱着月霁竹的一条腿,另一只手压着头顶草冠,和他静静立着。
萧筠知道,这样睥睨天下的才是真真正正的韩柷杌,知微君。
“以前你迷迷糊糊,似懂非懂是因为你局限于你所在世界的神仙人物,其实这些远比你想象的要大。”韩柷杌慢慢对萧筠说着,“人不能窥得万物全貌,只能凭借时始传说及修仙者参得。神在创世时难免露面留下痕迹,修仙者最直接见到的也是自己所在世界的创世者,所以每个世界文字记载都不全,有些甚至是错误的。你所在的世界是离远神所创,大部分就是关于他的。”
“现在的神界中心叫玄九珑基,是四散而聚的灵力聚集而成……也就是说不是所有的世界都是神创。越接近玄九珑基灵力越是自由充沛,所在生灵也越是智慧。自然,人以神体存在,万物又以人为本,可是你要记得生灵存在即为平等。上古遗神卷轴,附加在我身上,就是这个意思。”
“一切开始都是混乱的,一盘散沙,杀人放火圈地盘,都在汲汲以求安定。”
“所以,没有谁比谁高贵,有才能者四处跑,但是神、仙总归是瞧不起和敌对魔、妖的。子桑漓是魔族中的玄冰一支的少玄主,而邢晓是龙族至尊,是无谁看好他们的,更糟糕的是他们的孩子未生而夭,大大的不祥。”
“邢晓耗一生修为创回生界滋养他儿子魂魄、身体——一石一木可以一挥而就,可是魂魄得慢慢滋养,否则适得其反,不管是谁都不能凭空捏造出一个魂魄来,也不能一举将一个羸弱魂魄变的十分强壮。从那以后,晓帝失了万年修为便只能以龙骨为器了,很是厉害,上次他将紫莱界震动就借了龙骨。”
“苍天无好生之德,多年以后——也就是我出原神界那一年,扶韩之妻在生产时魔族来犯,难产三日,母子俱亡。扶韩和邢晓为至交好友,也爱子心切,所以也耗费一生修为创回生界,与邢晓的并在一起,共同滋养着二小儿。”
“此举有逆自然,十万年后,回生界忽生扶摇旋风,后来我出神界地心返还一劫,也为之加了一层封印——当然,没谁知道封印不是为了处罚而是我报复加的。此二小儿有魂无体,愁煞了他们的父母,无巧不成书,魔族此时又来犯了,神界各有各的利益,谁可信?正所谓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我为上古遗神,掌无边法力,又殊无牵绊私益,正可救他们于水火。”
萧筠静心默默记着韩柷杌所说。
那厢,月霁竹将白石头人抱起,宠溺一笑:“十四万年前,我承诺过要带你看尽世间繁华热闹,可却是让你跟着我受了十四万年刺骨寒冷……而原本你就陪我度过了无边孤寂……真是对不起。”
白石头人将脸贴上月霁竹的,磨蹭了一下后方离开一点点距离。
萧筠毫不怀疑,若是白石头人有眼睛,那一定是自己一样的痴迷不悟,就是月霁竹生吃了它,它也不会有任何的抱怨。
月霁竹果然一笑,点点它的“脸”,道:“小东西。”
有什么从白石头人“脸”上脱落,原本坚硬无比又圆圆滚滚、光光滑滑的白石头人变成了软软糯糯又圆圆滚滚、光光滑滑的白“泥”人,是有五官的。
白“泥”人不自然扭了扭身子,“呀呀”出声。
月霁竹挑眉:“什么白玼坋?当然不是!那东西这么贵重,我翘学这么多年一点一滴收藏起来的,怎么会给你呀!就是普通白泥而已。”
白泥人一愣,稍微有点委屈,可还是很高兴:”呀呀呀!
韩柷杌撇嘴:“不要吗,我不给你你就自己努力伸手要呀!笨蛋。”
我不给你你就自己努力伸手要呀?白泥人心想,是这样吗?
它一愣随即赶紧:“呀!!”
韩柷杌:“不错!我就是给你了,我对你好吧。”
白泥人得寸进尺:“呀呀,呀呀呀。”
月霁竹止住他:“说话就不用了,免得以后有谁抓住你严刑拷打……你当然不脆弱,白泥也是硬的……对,以后我得花费更多精力保护你,所以你要乖一点。”
看戏的萧筠呆滞:“舒雨会说话?”
韩柷杌一笑点头:“嗯,不过只有我听得懂,再有就是他性子闷,热闹起来更是不常说,我和他少有一问一答,以至于你没发现。”
另一边,月霁竹点点白泥人鼻尖:“嗯,是的,局已设好,该我们上场了。”
这边,萧筠一惊:“局?!”
韩柷杌将他用被子裹了,淡声道:“好好看,莫说话。”
月霁竹从怀里摸出一枚铃,系在白泥人腕子上,银铃叮当作响,萧筠看见了,银铃上面有海棠,和自己腰间韩柷杌送的那一枚,除了花色,其余的都一模一样……
白泥人举手摇了摇,欢喜地在月霁竹怀里直蹦哒,“呀呀”直叫 。
月霁竹一拍它圆滚滚的屁股,皱眉:“怎么这么胖,我都抱不动你了,以后少吃一点好不好?”
白泥人一愣,整个人都不明白了,只是不妨碍它的生气——它直起腰板,露出白泥牙,一口啃上月霁竹下巴。
“嘶嘶,”月霁竹吃痛,“知错,知错,您老不吃东西!啊,别扯!疼……啊喂!”
“看看这个小铃儿和你心口的字!记住自己的身份,不得放肆!啊……我错了!”
韩柷杌看戏笑得前俯后仰,拍腿不止。
萧筠:“……”
月霁竹将白泥人抱高举远:“不要闹啦,走。”
闹的正欢时,白泥人一愣,坐在月霁竹手里,呆望着他:“呀呀呀呀呀!”
它咬住月霁竹的几颗牙歪了。
“……”月霁竹一边笑一边扳开白泥人的嘴,不停数落,“我就说嘛,白玼坋不如石头,你偏偏不小心!我下巴多坚实啊,我看看能不能给你捏回去!乖,别动。”
韩柷杌要笑死:“他那不是白泥,摔都摔不破,我故意逗他的。”
萧筠也笑:“你不是说不记得它叫什么了吗?”
韩柷杌笑容依旧是可掬,灿灿炫人:“难道就没有谁告诉过你,我满嘴谎话,不可信吗?”
他看着萧筠,满是戏地道:“啊。”
“四人”到玄九珑基入口时,邢晓、子桑漓和扶□□领着一干神兵天将候着。见月霁竹踏云而来,不少有些惊叹,初次邀月霁竹至神界,他们满眼都是那无上灵力、熏天势权,无暇其他。现在扶韩有求于他,众神心态平和难免发现——月霁竹长得俊美至极,清冷荣华、慵懒尊贵。
众神:“参见殿下!殿下无上至荣。”
月霁竹却并不对扶韩和邢晓行礼,只微微弓腰:“扶韩大帝,晓帝。”
扶韩等了片刻,才神色如常道:“你们起来吧。柷杌回宫诸君欣喜,特地设宴相庆,这边走。”
月霁竹肩头坐着白泥人,他颔首。白泥人双手环着月霁竹的发,埋首颈间。
玄九珑基一如往昔,辉煌依旧,道路错杂宽广、宫娥侍从素衣云袂、雅乐歌舞不时出现,漫天祥云飞花逐月。
萧筠和韩柷杌一旁慢慢走着,韩柷杌对萧筠解释:“玄九珑基无有日月、四时,这些现在都有专门的小仙掌管,那时我不甚清楚,只不过现在的玄九珑基,规则制度更加森严。”
在白泥人昏昏欲睡时,有个武神兴致勃勃地开口:“殿下,你脖子上的那玩意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众神色变。
月霁竹歪头一笑,将白泥人抱在怀里。那神一愣。
月霁竹:“十四万年前,神界有一场混乱,君未曾见过吗?”
月霁竹态度温和,在扶韩指引下,安然入座。
诸神摸不透,只能瞟一眼扶韩,谁知扶韩握杯摇晃,也是温柔笑着,只得再看晓帝,邢晓亦如此。
那神心比天粗,依然兴致勃勃:“有啊!真是抱歉啊殿下,当时与今日情形不同了,你现在是神界大殿下,自然没有谁为难你。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啊,石头不是石头、泥不是泥的,没有法力只有识和灵。”
萧筠觉得那神说的都是屁话,月霁竹一出原神界就是你们的大殿下好吧?
萧筠和韩柷杌坐在月霁竹旁边,韩柷杌估摸着位置在白泥人头上拍了一拍,他自嘲一笑,对萧筠道:“没拍到。”
月霁竹笑容依旧,浅尝杯中酒:“是吗?我万年前……”
那神正待附耳倾听,月霁竹却陡然变色:“扶韩,若你杀了他,我依旧是你义子,如若不然……我已经不是万年前的韩柷杌了。”
他说完,扶韩眼前桌上玉盘金盏玉箸银壶通通无声粉碎,众神坐在下首不知道,扶韩却是看的清清楚楚,他一贯温和谦逊的脸却不变色。
韩柷杌一旁慢慢道:“才开始是想好好周旋一番的,但我当时无法无天、复仇心切。对了,我出原神界时内里灵力澎湃,无法控制,又有上古遗神卷轴从中作妖,叫他们钻了空子,才有的十四万年地心之囚,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当然了,扶韩没有杀他,毕竟才将难求,再有就是他是受扶韩的命令。”
韩柷杌白袖一辉,萧筠眼前景物已变。
殿中宽广,白玉做砖,玉阶累累,华丽有余、空旷有余。
月霁竹躺在玉阶高处的宽大软榻上,修长双腿交叠,上身依靠高垫,白泥人坐在他肚子上,双腿摇晃。
白泥人:“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月霁竹:“空?没有啊,我觉得挺好的……太亮了?是有点吧……我在做什么?你看就好了……没有,我不会伤我的……自然喜欢,我最喜欢你了……”
萧筠找了玉阶坐。
他问:“这里叫什么名字?”
“墨睿殿。”韩柷杌跟着坐了,莫名烦躁,“我怎么觉得你不一样了?”
萧筠一愣,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萧筠:“那里不一样?”
韩柷杌顺阶而躺,手中举酒盏,紫色酒液轻晃,他道:“你以前死里死气的,望我望得紧,现在……我说不上来。”
月霁竹拉着白泥人的手穿过两人的身,说说笑笑往外走。
萧筠笑着跟上,并不搭话,韩柷杌一笑而过,起身跟上。
巴啦啦能量,与凤行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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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霁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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