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言川走后的第二个星期,咖啡馆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那人穿着熨烫妥帖的衬衫,袖扣是两枚精致的飞机模型,坐在言川常坐的角落位置,点了一杯从不碰的浓缩咖啡。老陈最先注意到异常,用Kindle戳戳闻也:“小闻,那人看你半天了。”

闻也正在研究言川从巴黎发来的手语视频——这次是教“如何在嘈杂中保持安静”,背景是塞纳河畔的鸽群。他抬头,与那人的目光撞个正着。

是林哲。

“路过,”林哲走过来,指尖敲了敲台面,“听说你转地勤了。”

小李立即进入战备状态,推眼镜的动作像在推子弹上膛。苏小姐停下捏陶的手,红唇抿成一条线。

闻也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台上:“嗯,踏实。”

“挺好。”林哲的视线扫过柜台后的陶偶,落在那架歪扭的陶土飞机上,“你现在……玩这个?”

“朋友做的。”

空气像凝固的蜂蜜。老陈突然大声朗读Kindle上的新闻:“某航空公司高管因受贿被查!啧啧,世风日下……”

林哲的表情裂开一道缝。他正是那家航空公司的。

“我走了。”他放下根本没动的咖啡,转身时带倒了糖罐。白色颗粒撒了一桌,像小小的雪崩。

人走后,小李愤愤道:“资本的走狗!异化的奴隶!”

苏小姐慢条斯理地继续捏陶:“他衬衫是去年款。”

老陈关掉Kindle:“小闻,这人眼神飘忽,心术不正。”

闻也默默擦干净桌子。糖粒沾水后留下淡痕,像未干的泪迹。

当晚他梦见七年前的林哲。航校宿舍里,那人把玩着他的肩章说:“等我们都当上乘务长,就申请飞同一航班。” 梦里的林哲还有双明亮的眼睛,不像现在,瞳孔像蒙尘的舷窗。

醒来时凌晨三点,闻也鬼使神差地去了咖啡馆。月光透过玻璃门,照见柜台上有个信封——不是言川常用的牛皮纸,是印着航空公司logo的公文封。

里面是两张机票和一张便签:

“最后一段共同飞行。”

——林

目的地是他们第一次一起飞的昆明。日期在三天后。

闻也坐在黑暗中,听见自己的心跳像误点的航班,忽快忽慢。他想起言川教的那个“抉择”的动作——双手虚握,左右权衡,最后猛地攥紧一侧。

天亮后,他去找了话剧团的山羊胡导演。

“言指导啊,”导演正在排练新戏,“昨天视频还说在巴黎街头学傀儡戏呢。”他压低声音,“有个法国哑剧大师想留他进修。”

闻也看着舞台上练习“牵线木偶”的演员。那些看不见的线,扯得人东倒西歪。

他给言川发了条超长信息,用刚学的手语视频——从“收到机票”比划到“不知该不该去”,动作颠三倒四像醉汉跳舞。

发完才想起巴黎是凌晨。但五分钟后,回复来了。

言川站在埃菲尔铁塔的光影里,背后是流动的夜巴黎。他没有比划复杂手势,只是把左手贴在镜头上,然后缓缓翻转,露出掌心。

掌心里画着个简易地图:从戴高乐机场到某个街角咖啡馆,路线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个红点旁。红点旁画着个飞机符号。

闻也看了三遍才懂——这是言川在巴黎的日常散步路线。那个红点,是他每天买咖啡的地方。

什么也没说,又什么都说了。

出发去昆明那天,闻也把两张机票都带上了。在安检口,他看见林哲穿着他们第一次共同飞行时的制服——已经有些褪色,但熨得笔挺。

“我辞职了。”林哲说,“下周去新加坡。”

闻也点点头。他注意到林哲左手无名指上多了枚戒指,不是他们当年那对。

登机后,林哲一直在讲未来的规划,语速快得像迫降。闻也望着舷窗外的云海,想起言川那个“云”的动作——手指舒展又合拢,捕捉无形。

飞行过半,林哲突然安静下来。他看着闻也工牌上的笑脸贴纸:“你变了很多。”

“是吗?”

“以前你像本操作手册,现在……”林哲斟酌用词,“像本缺页的诗集。”

闻也笑了。这是言川离开后,他第一次真心笑。

降落前,他掏出那两张机票,当着林哲的面撕成四半,塞进清洁袋。

“就送到这儿吧。”他说。

回程的航班上,闻也邻座是个哭闹的孩子。他用手语比了个“小鸟飞翔”的动作,孩子愣住,挂着泪珠模仿起来。空姐过来致谢,他指指胸口的地勤工牌。

“同行。”他说。

走出机场时,晚霞如烧。闻也拍下天空发给言川,附言:

“安全着陆。”

一小时后,回复来了。视频里言川站在巴黎那家咖啡馆门口,对着镜头举起咖啡杯。杯套上画着架歪扭的飞机,正穿过晚霞。

没有任何手势,但闻也觉得,这比千言万语都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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