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新咖啡馆火了。

不是那种网红打卡的火,是像地下岩浆般缓慢渗透的火。有人专程坐飞机来看“那个会演哑剧的咖啡师”,露天剧场的工作坊预约排到三个月后,连航站楼都来谈合作——想请言川去给地勤做情绪管理培训。

闻也把培训邀请函拍给言川看:“这下真成同行了。”

言川正在调试新买的投影设备,墙上投出航站楼的监控画面——旅客们各种崩溃瞬间。他在本子上写:

“素材库。”

确实成了素材。言川的新作品《航站楼》里,融入了大量地勤手势。有个片段是他同时扮演暴躁旅客和安抚地勤,自己和自己吵架,最后用“拥抱”的动作和解。观众笑得前仰后合,只有闻也知道每个动作都来自真实案例。

胖室友来看演出后恍然大悟:“原来我们每天在演悲喜剧。”

更意外的是话剧团的邀约。山羊胡导演想排新戏《地面机组》,请言川编舞,闻也当顾问。排练厅里,闻也教演员们标准手势,言川把这些动作诗化。

“不对,”闻也纠正演地勤的演员,“指引方向时掌心要向上,像托着东西——托着他们的焦虑。”

言川立即把这句话编成动作:双手虚托,微微起伏,如承重又如安抚。

导演激动得胡子乱翘:“这就是我要的!服务行业的史诗感!”

演出很成功。剧评人写:“这是首次有人把地勤工作升华为存在主义实践。”

闻也把剧评裱起来挂在宿舍,胖室友吐槽:“不知道的以为你得了诺贝尔奖。”

名声带来的副作用是忙。言川要指导话剧、带工作坊、经营咖啡馆,闻也除了地勤工作还要当顾问,两人见面变成在航站楼擦肩而过,或者排练厅的盒饭时间。

有次深夜,闻也发现言川在咖啡馆后台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未完成的陶偶——这次捏的是地勤形象。左眼下的泪痣在睡梦中泛红,像过度使用的信号灯。

他想起林哲说过的话:“太完美会把人推开。”现在他明白了,完美不如完整——完整包括疲惫、脆弱和偶尔的失控。

第二天他去找山羊胡导演:“能不能减点排演?言川不是陀螺。”

导演很委屈:“是他自己要求的!说要把在巴黎学的都掏出来。”

于是闻也改了策略。他申请调整排班,每天雷打不动留出两小时去咖啡馆当“镇店吉祥物”——其实主要工作是逼言川休息。工具包括但不限于:偷藏他的陶土,断电投影仪,或者直接把人扛进储物间锁起来。

有次言川激烈反抗,两人在后台扭打(更像打闹),撞倒了颜料架。红黄蓝泼了满墙,像抽象派杰作。言川看着那片混乱,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角有泪。他在颜料里写了两个字:

“累了”

闻也拍拍他后背:“累就对了,说明在活。”

这件事促成他们第一个正式合作:把后台那面染花的墙保留下来,取名《情绪板》。客人可以付费在上面写画,收入捐给聋哑学校。

苏小姐贡献了《宣泄》系列陶器——特地做成易碎材质,鼓励人们摔碎减压。老陈负责在旁念《金刚经》平复情绪。小李则提供哲学咨询,收费标准是按引发思考的时间计费。

最受欢迎的环节是“无声吐槽”。言川教客人用哑剧动作表达对生活的不满,闻也负责翻译成地勤手势。有个上班族学了“被工作榨干”的动作后,连续来了一周,说比心理咨询管用。

这天打烊后,两人照例清理《情绪板》。闻也指着某个新涂鸦:“这画的什么?像被揉皱的飞机。”

言川端详片刻,开始表演。他演的是“妥协”——身体一半坚持一半退让,手指在虚空中签看不见的字。最后定格成半跪姿态,如投降又如坚守。

闻也看懂了。这是每个成年人的日常。

擦完墙,言川突然拉过闻也的手,在他掌心画了个新符号:圆圈里套着飞机和咖啡杯。

“这是什么?”闻也问。

言川指指自己,又指指他,最后双手交叠按在胸口。

闻也明白了。这是“我们”的意思。

回家路上,他看见夜空有飞机掠过,航灯明灭如摩斯密码。忽然想起言川某个早期作品里,有个动作是“接收远方的信号”。

现在他觉得,自己终于调对了频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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