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秋天像张被用旧的打印纸,边角开始发黄卷曲。露天剧场的梧桐叶飘进咖啡杯时,闻也迎来了地勤工作的第一次危机。

有个VIP旅客的限量版行李箱在转运中划伤了,那人直接投诉到民航局。调查组调监控发现,闻也搬运时确实有个不规范动作——他正用手语安慰哭闹的孩子,单手拖行李蹭到了货舱门。

“服务态度值得肯定,操作规范必须批评。”调查结论很辩证。

闻也被停岗三天。同事们都替他叫屈,胖室友甚至要组织联名抗议。

“别,”闻也拦住他,“确实违规了。”

他窝在咖啡馆看言川教孩子们哑剧。有个自闭症女孩始终不参与,只是蹲在角落玩树叶。言川没有强求,而是模仿她的动作——也蹲下来,假装拾取无形的叶子。

十分钟后,女孩开始偷看他。二十分钟后,她模仿了言川的一个手势。结束时,她往言川手心塞了片梧桐叶。

闻也忽然明白,规则和人性之间,需要某种更智慧的平衡。

复岗后他调整了工作方式。依然用手语交流,但会把行李稳稳放在脚边;依然模仿言川的动作安抚旅客,但会确保符合安全规范。有次遇到突发疾病旅客,他一边用“保持呼吸”的哑剧动作引导对方,一边用对讲机呼叫医疗队,冷静得像在表演双重奏。

事后旅客家属送来锦旗:“无声胜有声”。这面锦旗现在挂在咖啡馆墙上,和苏小姐的陶艺并列。

十一月,话剧院《地面机组》要去参加全国汇演。出发前,山羊胡导演紧张得狂薅胡子:“要是拿不到奖,咱们都得改行送外卖。”

汇演城市正好是闻也的老家。飞机落地时,他指着舷窗外:“那儿,我爸以前工作的机库。”

言川顺着他的手势望去。废弃的机库像只折翼的铁鸟,夕阳给锈迹镀上金边。

当晚自由活动,闻也带言川去童年常去的面馆。老板居然还认得他:“小闻?都这么大了!你爸以前总说你要当机长。”

面汤氤氲中,闻也讲起父亲——那个没能飞上天的地勤,如何把梦想缝进儿子的制服里。

“他走前说,天上地下都一样,都是服务人。”闻也搅着面条,“那时我不懂,现在好像有点懂了。”

言川安静地听着。他在餐巾纸上画:一个小地勤望着天空,云朵组成父亲的脸。

汇演很成功。《地面机组》拿了银奖,评语是“重新定义了服务行业的尊严”。庆功宴上,山羊胡导演喝高了,抱着闻也哭:“你小子!改写了话剧史!”

闻也被勒令上台讲话。他憋了半天,比划出手语:

“谢谢。地面也很重要。”

言川在台下轻轻鼓掌。那一刻闻也觉得,银奖比金奖更闪亮。

回程前,他们去了那个废弃机库。闻也找到父亲当年刻在墙上的工号,数字已模糊如记忆。言川突然开始表演,主题是“传承”——动作如机油流动,如齿轮转动,最后变成翅膀展开。

表演到**,真正有架飞机低空掠过,轰鸣声为这场即兴演出配乐。

回程航班上,闻也一直看窗外。云海如棉田,他想起父亲说过:云上看是仙境,云下看是人间。

“其实都一样。”他自言自语。

言川转过头,用眼神询问。

闻也笑笑,在他手心写:天与地,本无区别。

飞机降落时,他看见航站楼亮着熟悉的灯光。忽然明白,所谓巢穴,不是某个固定地点,而是让心安全着陆的状态。

就像此刻,在万米高空的归途,他已然归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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