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像个笨拙的园丁,把花开得横七竖八。闻也升职后的日子像被按了快进键,每天要签的文件比航班时刻表还厚。唯一不变的是下班后视频通话——新加坡与这里有一小时时差,总是一个在黄昏一个在夜晚。
这天言川展示新学的南洋手语,“谢谢”的动作像拈花,“好吃”像摇扇子。闻也这边背景音是航站楼广播,他偷偷把镜头转向跑道:“看,法航380,和你回来的航班一样大。”
其实言川还要两个月才回。
四月的某个凌晨,闻也被急电吵醒——新加坡那边来电话,言川排练时旧伤复发。他对着电话吼:“不是有医疗团队吗!”那头支支吾吾,最后承认是言川自己加练。
闻也连夜申请调休,天亮时已坐在航班上。舷窗外云海翻腾,他想起父亲说过:有些鸟看着温顺,骨子里比鹰还倔。
赶到艺术中心时,言川正在理疗室敷药。看见闻也,他下意识把肿着的脚踝往毯子里藏。闻也蹲下去查看伤势,动作比空乘检查安全带还仔细。
“就知道会这样。”闻也叹气。
言川在他手心写:“想你。”
就两个字,像两颗石子投进心里。
那周闻也成了艺术中心的编外人员。白天盯着言川做复健,晚上帮演员们调整动作——有个马来裔舞者总学不会“束缚”的意象,闻也示范地勤指挥延误航班的手势,意外地贴切。
最精彩的是某天午后,他们在滨海湾花园散步。言川突然开始模仿周围游客:自拍的少女,喂鸽子的老人,还有追着冰淇淋车跑的孩子。动作惟妙惟肖,惹得真游客围过来鼓掌。
闻也站在人群外,看见阳光穿过言川的发梢,那粒泪痣在热带阳光下像小小的琥珀。这一刻他忽然明白,这人天生属于舞台,就像飞机属于天空。
回国前夜,艺术中心办送别派对。闻也被灌了几杯热带果汁,拉着言川上天台看星星。新加坡的夜空像块缀满碎钻的黑绒布,航站楼的灯光在远处流淌成河。
“记得我们种的那棵梧桐吗?”闻也突然说,“已经比二楼窗户高了。”
言川转过头,眼睛比星星还亮。
闻也慢慢靠近,在即将触到时停住——这是他们之间最后的距离,像航班着陆前那秒的悬停。
言川闭上了眼睛。
吻很轻,带着菠萝汁的甜和药油的凉。像云朵擦过机翼,像雪花落在睫毛上。远处有船笛鸣响,像为这个瞬间配乐。
分开时,闻也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等你回来,树就够到三楼了。”
言川没比手语,只是握住他的手。掌心相贴时,闻也感觉有根小指在轻轻划圈——这是他们最早约定的密语,意思是“在”。
回程航班上,闻也一直看那段天台录像。镜头有些晃,能听见他自己的心跳声比烟花还响。空姐送来航空餐时多给了包饼干:“先生,您一直在笑。”
是啊,他在笑。就算接下来要连值三个夜班,就算言川还有六周才回,就算那棵梧桐其实才刚到二楼窗台。
但有些承诺,像航线图上的标记,早就在那里了。
落地开机,第一条消息是言川发来的照片——艺术中心排练厅的镜子前,两个靠在一起的影子。
配文是句手语截图:
“巢在,候鸟必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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