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也消失的第七天,言川在闭店后做了件反常的事。他把那面白墙前的空地拖了三遍,直到地板能照出他模糊的影子。然后他站定,深吸一口气,开始模仿"时间流逝"。
他抬起手臂,手腕极慢地翻转,手指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这不是表演,是某种固执的自我确认。就在他试图用肩胛的起伏表达"永恒"这个概念时,角落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压抑的喷嚏声。
言川的动作僵在半空。他猛地转头,看见储物间的门虚掩着,里面堆着多余的纸杯和糖浆箱。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
他走过去,拉开门。闻也蜷在两只摞起来的箱子后面,手里还抓着半块吃剩的三明治,脸上挂着一种介于尴尬和理直气壮之间的表情。
"我说是路过,你信吗?"闻也把三明治塞进嘴里,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他今天没穿制服,套了件宽大的连帽卫衣,像个逃课的高中生。
言川没动,只是看着他。眼神像两把小刷子,要把这人从里到外刷个明白。
闻也举手投降:"好吧,我坦白。我来还上次借的螺丝刀——你们店长借我的。看你在……练习,就没好意思打扰。"他指了指言川刚才站的位置,"你那是在模仿……呃,水烧开了?"
言川转身走到吧台,拿起本子,笔尖几乎要戳破纸页。
"你怎么进来的?"
"后门没锁严实,"闻也跟过来,挠了挠头,"我本来想放下螺丝刀就走,结果闻到三明治的香味……就顺便吃了个午饭。"
他说的可能是真话,也可能不是。这人撒谎时眼睛反而更亮,像擦了油的玻璃珠。
言川盯着他。忽然想起半个月前,闻也确实来借过螺丝刀,说是制服肩章松了。他还想起更早之前,有一次闻也指着墙上挂的一幅默剧大师马塞尔·马索的海报问:"这人你偶像?"
当时他点了头。
现在这些碎片像被磁铁吸到一起——螺丝刀,没锁的门,马索的海报,以及他刚才那蹩脚的、从未示人的模仿。
他在本子上写,动作慢了很多:
“你看了多久?"
"从你试图变成一棵树开始,"闻也老实回答,又补充道,"说实话,那部分挺像的,就是枝条有点抽筋。"
言川感觉耳根有点热。他把本子啪地合上。
闻也却忽然正经起来。"说真的,"他靠在吧台上,距离有点近,言川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晒过太阳的味道,"你比我们航班上放的那个默片好看多了。那个卓别林,太吵。"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像他这个人。言川转过身去洗杯子,水开得很大。
"那什么,"闻也在他身后说,声音透过水声传过来,"我有个朋友,搞艺术的。他说下个月艺术节有个哑剧单元,缺人。我觉得你行。"
言川关掉水龙头。店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当然,你要是只想当一棵树,就当我没说。"闻也的声音带着笑,"不过当树也没什么不好,就是容易招鸟屎。"
言川没回头。他拿起那块擦了很久的玻璃杯,对着光看。杯壁上有个极小的心形气泡,是烧制时留下的瑕疵。他一直觉得该扔掉这个杯子。
现在他觉得,或许可以留下。
闻也溜达着走到门口,哼着不成调的歌。推门前,他回头说:"螺丝刀放台子上了。三明治钱下次给。"
门铃响过,店里又只剩下言川一个人。他走到那面白墙前,看着地板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忽然抬起手,做了一个极快的、谁也看不懂的手势——像是在驱赶什么,又像是在邀请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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