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兰还是顶着众人异样的目光去挑水, 去河里捞了一篮子田螺。zhongqiuzuowen看到梁开全挑着粪桶去河边挑水谁也没理谁。各家的粪水也是记工分的,梁开全有时候会挑回一担河水倒入茅坑里,一个是下次多了粪水, 再有就是冲刷一下周围脏污。村户会给他一个笑脸,会叮嘱自己孩子不要朝他扔石头。
冰兰再次望向那道背影, 是很可怜!但也可恶!
中午田螺肉炒韭菜, 玉米饼子,熬窝瓜(南瓜)干活回来的梁建国正饿着, 闻着香味就去抓饼子,随后被冰兰打了手, “哥, 去洗手!”
梁建国笑笑,院子已经准备了一盆水,洗干净手拿了一个饼子咬上一口:“好吃!”饿了啥都好吃!梁开全回来也洗干净手将自己的外套丢在外面绳子上才坐下吃饭。
一家三口, 再次在怪异的气氛中吃了一顿饭。吃完那父子俩进屋歇晌, 冰兰收拾一下也去了房间。大土炕, 上面是苇子编的炕席, 高粱壳的枕头,一块家里织的粗布单子。被是老粗布的, 棉花是老套子。
冰兰想起还要织布做鞋做衣服等等,虽然都能买到, 你也得有钱买啊!原主是个勤快的,冰兰从一个木箱里找到了原主做的布鞋和两块织好没染色的白粗布。记忆里粗布是原主妈妈带着她织的, 走时只带了几件看上眼的衣服,木箱里还有没带走的旧衣服。原主都小心收藏着,在她心里那个妈还是好的,却想不明白为什么要丢下他们。
不知道那父子俩什么时候走的, 下午将家里外收拾了一下,又去河里捞了一篮子田螺,这东西都嫌土腥,喂鸭子还可以,人们根本不屑吃,所以河边水塘随处都能看到,还有那些小麦穗鱼,一群群的,冰兰忍不住捞了起来。
来玩水的孩子们看着新奇一会儿围上一圈,“你捞他们干什么?”
“喂鸡!”
“胡说!你家根本没鸡!”
“以后会有!”
“我去告诉我奶奶,大姑奶家要买鸡了!”一个小男孩撒腿跑了。
冰兰笑,还真是!赶紧收了东西回家。刚才那个小男孩是原主大舅家的孙子,记忆里原主的姥姥家都很势力。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当初能让闺女嫁给梁开全不过也是看上了他是军官。
当然这次给闺女再找的那也有油水的,县城肉联厂的管库,一堆堆下水付家可是没少吃!
付慧珍过去那边还给找了个临时工,也是在肉联厂。不用每日下地,天天洗大肠怎么?大肠下来的边角油拿回来炼了足够一家子吃用。大油炒菜,油渣做馅,怎么比都比下地好,尤其农村一年全家只有一瓶油的情况下,能吃到大油简直是过年。
晚上,冰兰用黄豆和咸菜熬的小鱼,一锅面粥,加上玉米饼。梁开全没说什么却吃了不少,他的目光一直躲开着。梁建国不住夸赞好吃,“只是以后还是别弄了,万一掉河里怎么办?”
“我是大人,又不是孩子!”冰兰一样吃了不少。
“妹,家里粮食还是省着点,到分夏粮还有一个月呢!到秋粮下来还早呢!”
“哥,我算计着呢!能够吃!”
梁建国却觉得不够吃,家里有多少粮食他心里有数。不过妹妹喜欢怎么吃就怎么吃吧,妹妹在家真好,河里这些没人要的东西都能做的很好吃。冰兰在大锅里温好水坐在院内看落日,学校早没了人,一个学校不过几十个孩子,三个老师。老师的水平就是高小,小学毕业教小学,曾经的她和她哥都是这里的学生。
曾经她也有几个不错的伙伴,现在因为她爸爸的原因都不敢跟她过于来往了。那父子俩洗了洗换下一身脏衣服扔在地上,冰兰拿起来端着盆去了坑边。坑就是她家与马路之间修路时挖出来的大坑,平时里面储存雨水,加上地下往外冒的水,里面水还是不少的。
可以说以前地下水是多么丰富,自然降雨量也是很大的,不像几十年后水井都要打下一两百米才有水,一整个夏天下不了几场雨。
钱啊!冰兰洗着衣服发愁。屋里梁开全躺在炕上舒展筋骨,他的脊背都要压弯了,只有到家里再能将变弯的脊背舒展开。
梁建国进屋坐在炕沿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屋里渐渐暗下来,良久起来看他爸。“爸,你要敢再打妹妹我带着妹妹与你划清界线!妹妹多听话,多懂事,她都瘦成那样子你怎么人心下得去手?”
炕上的人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梁建国声音变大:“爸,你听到没听到?你还敢动手我就跟你不客气!”
炕上的梁开全猛一下子起来,朝着炕上的笤帚朝儿子砸去:“滚!你们都滚!”
梁建国一下子闪开笤帚,“你疯什么疯?你冤枉,你委屈,你不情愿!难道就应该拿家里人出气?妈走也是受够你这臭脾气!你想一个人你就继续发疯!”
提到了那个女人仿佛一下子激起梁开全的暴怒因子:“别跟我提那个没良心臭不要脸的女人!臭□□!滚!你们给我滚!”屋内传来梁开全的嘶吼。
冰兰进院子就听到了那声音,这是又发什么神经?都这份了还能有这么大的脾气真是没整疼他!晾上衣服,梁建国气冲冲出来:“妹,咱们也走,我去找村长,咱们批一块地方自己搭个房子去住!”
冰兰点点头,“哥,你去哪儿我都跟”
梁建国真的出去了,一出门就被三爷梁振拦住:“建国,气冲冲干啥去?”梁振与梁栋是亲兄弟,排行老三。
“三爷,我想跟我爸划清界线!”
老爷子没生气,脸却严肃起来:“先别着急去,过来跟三爷说说又咋滴啦?玉东,德望,你们也过来一下”梁振朝周玉东门口唠嗑的那两人喊了一声。
“行了,我们过去吧!”梁振扫了一眼街上来回走的人道。
“进院说话!”周玉东将几个人让进自家院子,一看建国眼圈红着问道:“建国,这是咋滴啦?”
“梁建国委屈地哭起来:“我想带着我妹妹跟我爸划清界线搬出去!”
“你爸又打你妹了?”
“没有,我是想跟他谈谈以后不能打我妹了,要是再打我就带妹妹走,他就让我滚,滚就滚!天天看他臭脸谁愿意?还动不动发脾气!他不舒服我和妹妹又能多好?顶着黑五类帽子谁愿意?”梁建国越说越委屈,呜呜的哭起来。
“建国啊,走不是办法,他是你爸爸,你要是再离开他你觉得你爸还有啥活头?这是你爸一道坎,过去了他还是他,过不去他——嗨!”梁振内心里是很惋惜的,本以为梁开全是村里最出息的,是村里的荣耀,谁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三叔,我看咱们还是跟开全谈谈去,他还这样那就是没救了,建国兄妹跟他是很受罪。过俩年建国说亲都是事!”侯德旺道。
“这样好,建国,先这样,我们看看你爸态度咱们再定”
“嗯”梁建国只是觉得委屈,真的让他扔下他爸他又不忍心。
几个人都进了梁开全屋子,冰兰一一打了招呼,去灶上烧水,没茶喝口白水也好。
梁开全听到杂乱脚步声条件反射般坐起来,看到是梁振等人松口气。
冰兰在外听着里面的谈话,开始是梁开全的哭,后来是娓娓道着他在朝鲜监狱的一切,冰兰对那段历史还真不了解,从梁开全嘴里说出来的俘虏生活也是惊心动魄,九死一生的。尤其在板门店双方谈判处于僵持时,美国向监狱里投放了一批□□民党特务对志愿军俘虏进行威逼动员去台湾。
美方根本就不想把两万俘虏给新中国,而是想拉去台湾。但中方不松口,谈判是双方的较量,监狱则是真实的战场。
“美国人默许,他们肆无忌惮,关在72号战俘营的战友反抗的被他们开膛破肚,挖心,一次次群殴混战中死了好多人,我们能遍体鳞伤回来了知道有多难吗?回来难道有错?错在哪儿?是不是我们就应该死在那里算保存气节?”
中国人还就有这种思想,你死在那里可以视为英雄,你活着回来只能是气节不保。屋内人沉默,良久梁振才叹息道:“开全,你拼死回来是为了什么?”
“我——”他那时只想回来,为什么?他没想过。
“开全啊,你觉得啥对你最重要?”
梁开全没考虑过,以前就是坚定信仰,听命打仗,回家父母兄弟,媳妇孩子。啥最重要?他的事业没了,他仿佛失去了灵魂,他的家人离他而去,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部队和家”
“你是一个挺明白的人,你身边可就俩孩子了,难得他们对你不离不弃。所谓患难见真情,你再寒了孩子们的心剩下孤家寡人一个还有什么意义?”梁振语重心长,梁开全苦笑:“三叔,无所谓了,他们走就走,我活着跟死了有啥区别?”
“你是不是觉得国家对你这样很不公平?你很冤枉?”
梁开全点点头,梁振道:“被冤枉的何止你一个?难道别人都跟你一样消沉?只要你觉得没错就等等,或许有一天你们会被公正看待,历史上冤死的人多少?不是很多被平反翻案了吗?你现在跟那些人有啥区别?
不过一时的不公,既然你说有那个什么公约,你们没错。没被特务策反就是有功国家,美国佬和特务做的丑事总有一天大白天下,你们是最好的证据,活着,好好活着才能看到希望,听三叔的,好好跟俩孩子过日子。”
冰兰跟着送走那三人,回头问梁建国:“那个三爷爷以前是干什么的?”都知道他在外面干过活,有些见识,冰兰觉得还应该有些文化。
“好像是在上海哪儿的给别人做过帐房,后来解放了才带着三奶奶回来的。”
怪不得说话会说,冰兰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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