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哥!别写了,打球去!”
卫清的声音连同他的整个人直愣愣地扑过来,重重搭在陈与眠肩上。
“......”陈与眠费劲地扒拉开卫清的胳膊,眼皮抽了抽,“不去了。”
“嗨!卷子又写不完!”卫清不死心道,“难得有节没被占领的体育课哎,你还不去?”
他边说着,一边一点儿都不见外地从陈与眠手上抽走题册,“走啊走啊眠哥!打球去!”
“......”
江枫从教室前面倒完水回来,勾起嘴角笑道:“走啊眠哥!打球去!”
“......”两人一唱一和,卫清死抱着题册不肯撒手,陈与眠按了按抽痛的太阳穴,无奈地站起身:“走吧。”
“一块儿去吗?”走到门口他才想起什么似的,又探进头冲施兴晨喊道。
施兴晨翻过一页卷子,抬头笑了笑:“我不去了,今天的英语卷有点难,我在教室做卷子吧。”
陈与眠点点头。
走出教室就有风吹来,贯通长长的连廊。体育课在下午第三节,秋天的日头已经半落不落,摇动的树木染上余晖,带着点凉意的风拂过,分外舒爽。
只可惜等高三(1)班的学生集合完毕,再懒懒散散、三五成群地来到篮球场,已经有两个班的学生占据了仅有的篮筐。
“嗨!大不了篮球!”卫清扒着球场的铁丝网,眼巴巴地望着里头热火朝天的形势,懊恼道。
“打......羽毛球?”
“这风打不了。”江枫伸手探了探风向。
陈与眠环视一圈,“隔壁班再打排球,要不打排球?”
卫清跟动物园的大猩猩似的疯狂摇晃铁丝网,嘴里吱哇乱叫:“我不啊啊啊!打排球根本没我可发挥的!那就是枫哥一个人的表演赛!”
“......”
高三(1)班的其他学生倒是很快和隔壁班的学生打成了一片,毫不见外地从隔壁班借来的器材筐里取了羽毛球、排球之类的,四散开去。
“没了。”陈与眠往器材筐里瞅了一眼,“现在只能旁观了。”
卫清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倒是很实诚,眼疾手快地勾搭上隔壁班的体育委员,俩人抱着个排球有说有笑地跑了。
“......”陈与眠神情复杂地看着卫清远去的背影,伸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眯着眼睛看向江枫,“你呢?打什么球?”
“去器材室看一眼?有什么打什么吧。”江枫耸耸肩。
“......行。”
学校的体育器材室离操场有好些路,俩人绕过一幢办公楼,又穿过一片绿化丛。
器材室的门常年开着,基本上每节课都有上体育课的学生来借器材。
俩人一前一后走进器材室。
陈与眠一跨进门,不由自主地皱眉,抬手在口鼻处扇了扇。这间器材室多年没有翻修,仅有一门一窗,正方形的小窗勉强漏进来一点光线。
“要借什么?”陈与眠走到器材架前,随手拿起一副羽毛球拍,“羽毛球可以吗?”
江枫跟在他身后,“都行,看你。”
——然而他的后半句话被一声巨大的响动淹没了。
俩人齐齐转身看向声源——器材室的门关上了。
“?”江枫几步走到门边,按着门把手,试图将门向内拉开。
试了三两分钟,他松开门把手,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无奈道,“不太行,打不开了。”
陈与眠站在原地一步都没有移动,右手扶着器材架,腰却弯下去,左手撑着膝盖,头埋得很低。
江枫几步走到他身边,扶住他的胳膊,“怎么了?”
“......没事。”他说。
狭窄阴冷的地下室目前唯一的光源就是墙上的那一方小窗,窗户的玻璃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大幅度地削弱了光线,照进来的光也没什么生气,黯淡无力。
江枫扶着陈与眠一边的胳膊,清晰地感觉到他小幅度地在颤抖。
“......幽闭恐惧症,”江枫说,“是吗?”
混沌无光、尘埃遍布的器材室里,陈与眠竭力扶着手边的架子,低低笑了一声,“也不算。”
江枫的手顺着他的胳膊向下游移,沉默地握住了他的手,五指扣住他的,紧密贴合间感受到他湿润冰凉的手心。
陈与眠没有拒绝,寂静无声的小房间内充斥着他沉重急促的呼吸声,一下一下,肺部抽动间他吸入更多悬浮在空气中的灰尘,继而又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江枫拍打着他的脊背,更紧地握住他的手,以期给他提供一共支撑点。
咳喘声平息一些,江枫问:“好一些了吗?”
半晌,他才听见陈与眠嘶哑着嗓子,很轻声的回答:“......没事。”
陈与眠站直身子,稍稍从那种窒息感中缓过来一些,面对着江枫,却没有松手。他背靠着器材架,趁着那一点点黯淡的光源看向面前的人。
他不松手,江枫自然不舍得放开,只是松松地握着他的手,大拇指腹打着圈地摩挲着他食指的指关节,动作轻缓,似乎是给予他选择权——陈与眠随时可以挣脱他。
暗室里陈与眠看不清他的眉眼,窗外的枝叶遮掩,光影交错地投进那么一点点光,正好落在俩人脚下。
窗外似乎有风过,地上的那一方光斑也随之浮动不止。
陈与眠抬起头问:“你接过吻吗?”
他的最后一个字被结结实实地堵在嘴里。
唇上温热湿润的触感是江枫身体力行给出的答案。
他接过吻。
他正在接吻。
原本松松握着的手指骤然缩紧,陈与眠挣了两下没挣开,抬手去推,“......不是......你......”
他偏过头去口齿不清地挤出几个字,又很快被迫闭上了嘴。
夏季校服的下摆被扯开,腰侧冰凉的触感激得陈与眠浑身一颤。
“不是!”陈与眠挣开手,不管不顾地胡乱推了一把完全贴上来的这个人。
江枫退后了两步。
狭小幽暗的器材室里再次充斥喘息声。
这次是属于两个人的交叠的喘息,燥热而压抑的气息弥漫在灰蒙蒙的、满是颗粒悬浮的空气中。
“不是,”陈与眠避开江枫的视线,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尽量平息住急促不安的呼吸声,“你......”
他话没说完,耳边骤然响起尖锐的系统警告声:“警告警告!偏离主线任务!偏离主线任务!”
陈与眠头痛阵阵,吸进去的浑浊空气引发了更激烈的咳嗽。
系统还在继续:“江枫先生已经有对象了,陈先生,请您注意言行!”
陈与眠咬着牙:“我知道!”
江枫:“?”
系统不依不饶:“请勿偏离主线任务,再次警告江枫先生已经有对象了!”
陈与眠攥着拳头,急喘着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我知道了!我俩耳朵都听到了!他有对象了!我听到了!”
江枫:“?”
“嗯,”江枫说,“我有对象了。”
“我听到了!”
江枫借着那一点聊胜于无的光打量着陈与眠的脸色,隐隐约约的只能看见陈与眠唇边的晶莹的亮——刚刚接吻时留下的一点涎水。
于是他心情大好,黑暗里勾起唇角,明快道:“嗯哼,我刚刚跟我对象接吻了。”
“?”陈与眠抬手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头昏脑胀地看向江枫模模糊糊的脸:“你在说什么?!”
江枫:“......我说,我刚刚亲了我对象......怎么了?”
陈与眠说:“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有什么问题吗?”江枫的语气难得的游移不定,“......你不是我对象吗?”
陈与眠:“谁他妈是你对象?!”
“......”
系统:“警报解除!警报解除!现已将主线人对象重新修改为江枫!佳人有约交友系统祝您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陈与眠怒骂:“你搞清楚一点!我不是他对象!”
江枫:“......”
系统并没有搭话,耳道里一曲喜庆万分的《好运来》震天响。
“我说我不是他对象我不是!听见没!”
江枫:“......你在跟谁说话?”
陈与眠咬牙切齿道:“反正没跟你说话!”
“......嗯,”江枫尽量用安抚性的口吻道,“自言自语吗?没问题的......”
“对!”陈与眠大口喘息,忍着头痛严词声厉,“我自言自语!我还人格分裂呢!你最好别来沾边!”
“......”江枫想触摸他的手停滞在半空中,“......人格......分裂?”
“有问题吗?!”
“......”
江枫好像明白了。
所以他的同桌一直以来的自言自语,其实是他在跟另一个人格说话么?
所以,上次答应和他恋爱的那个陈与眠,和眼前的陈与眠,不是同一个?
“......”
但是眼前的状况并没有给江枫留有太多的思考时间。陈与眠又一阵剧烈的咳嗽激荡起空气中悬浮的颗粒,在幽暗的光线下明明灭灭。
江枫转身向那扇打不开的门走去。
校服的下摆却被一股不小的力道向后拉扯,“不用。”
陈与眠说:“不用。我没事。”
“这样也叫没事?”
江枫一把握住陈与眠的胳膊,力道不小地将弯着腰、扶着架子的这人生拉起来,动作粗鲁。
陈与眠被拽着一个趔趄,失去着力点,跌跌撞撞地磕在江枫的肩胛骨上。
“......嘶——”他双手胡乱地抓住了能够得着的衣物,站稳脚跟,等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过去,也不由得怒从心起,“你有病吗?!江枫!”
江枫说:“站稳,我去开门。”
“不用,我说了我没事,”陈与眠扶着墙,眼前一阵一阵地飘过星星似的光点,时隐时现,他尽量稳住声线,“再过会儿下课了,会有学生来还器材的。”
“少说还有二十分钟。”江枫冷冷道。
“所以呢,”陈与眠反讥道,“你打算怎么出去?把门拆了?”
“嗯哼。”
江南的秋季雨水多到令人发指的程度,阴暗狭小的器材室经过连绵的雨水天气,墙体一块一块地剥落,星星点点的霉斑附着在湿重的墙面。陈与眠扶着墙的手掌骤然缩紧,鸡皮疙瘩迅速爬满整条小臂,他受惊似的垂下手,感觉到头痛欲裂,忍着性子说:“怎么?刚被罚了一个月晚自习,现在又要破坏学校公物?”
江枫见他轻微地晃荡身体,几步走近,重新握住他的手臂,动作轻缓语气却轻慢,“这次——包括上次,都是有理有据。”
江枫掷地有声:“我并不觉得有错。”
陈与眠冷笑了一声,“我知道你没有错,但是挨罚的是别人吗?!不还是你自己吗?”
江枫:“你心疼了?”
“......”
陈与眠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他深重地吸气又浑浊地吐出,甩开江枫的手就往地下坐。
江枫眼瞧着他往地下坐,迅速探出一只脚。
陈与眠一屁股坐在江枫的鞋面上,惊得他险些从地上跳起来,下意识地去扶墙,结果有摸了一手白漆和霉斑的混合物。
“你干什么江枫?!”
江枫:“地上凉,而且灰。”
“衣服没让你洗!”
“......阿姨辛苦了,”江枫探出的脚并没有收回去,“坐我脚上吧。”
“......”
陈与眠头痛得完全不想再和他掰扯这些多余的话,退后了两步依然往地下坐。
江枫故技重施,眼疾脚快地阻止他往冰凉凉的地上坐。
“......”
三番两次之后,陈与眠双眼无光、神情麻木地坐在了江枫脚上。
“腿也给你靠。”江枫说。
“我谢谢你。”
“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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