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任江月,看上去比李时雨大些、比谢骞小些、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男人,脸颊生得白净,弯弯眼睛,笑起来应该像月牙儿一般好看。但就是这个好看的人,张嘴第一句话就是要杀他的亲哥哥。
嗯?李时雨和谢骞惊诧不已,对视一眼,继而又看向任江月:“你要杀,任云舒?”
“嗯,是。”任江月迟疑片刻,肯定地点头。
他有迟疑,是在撒谎?谢骞和李时雨彼此看看对方,决定再试探试探。
“你为什么要杀他?”
“不为什么。”任江月摇头。
“那可以让我们揣测一番。”李时雨不着急了。
谢骞说:“如果任云舒死了,他的财富和权力就都会归你所有,而且你父亲所有没有分配出去的财富权力将来也是你的。”
任江月否定:“财富和权力,我没有兴趣。”
李时雨不愧是李时雨,一门心思只认钱:“如果这生意做成,你打算以什么作为酬谢。”
任江月这次没迟疑:“我所有能做主的东西,都送给你们作为酬金。”
“那你呢?”李时雨问。
“你猜。”任江月回答。
被自己经常说的话噎着的李时雨一时间瞠目结舌。谢骞嘴角弯了又弯,这才没笑出声。
幸好李时雨也极快反击:“刺杀和解谜没有太大区别,都是按着线索寻找未知的答案,你这样做,可就是两头都让我来解谜了。你得知道,这是多危险的事。”
任江月想着,行刺并不简单,虽然目标可以被一刀毙命但想把这一刀顺利捅进他胸口谈何容易,更遑论刺客还要保证自己全身而退。想到这儿,他意识到自己要多说一些,才能让两个高明的刺客信任自己进而为自己所用。
“如果行刺成功,我就会归隐山林,过不问世事的生活。”
“归隐山林?”李时雨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示意任江月再说一遍。
“是。”
“那你父亲和你哥哥的财富……”
“不带,也带不走,那些金银财宝,于我来说也毫无用处,”任江月抬起眼,嘴角浮现一丝轻蔑的微笑,“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给你更多。”
“那我也不需要,我只拿我应该得到的。”李时雨回答。
谢骞不想让李时雨在金钱问题上纠缠太久,就主动问任江月:“那你为什么想杀他们,了解你们的人都知道你们父子三人关系和睦,是牢不可破的铜墙铁壁。”
任江月放松身体,坐进椅子里:“牢不可破是真的,如果有敌人敢踏进岭南半步,我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都会为另外两个付出自己的性命,毫不犹豫,更不会后悔。”
可以为另外两个而死,活着的时候却想把其中一个甚至把两个都杀掉,有趣又可疑。李时雨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不了解,但起了好奇心。刺客要有好奇和警惕心,探寻疑惑之处是可贵的品质,李时雨当然有。
“即使会为他们付出生命,却想杀了兄长。”谢骞沉吟……
这个问题目前无解,只好转移另一个话题,李时雨说:“我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刺杀任云舒。”
任江月阻止:“兄长身边防卫严密,他也不相信任何外人,你们很难靠近他。”
“所以?”李时雨问,听这话,任江月似乎是有了主意。
“你们需要来我府上,做我的近侍。”
“为什么?”谢骞问。
“我兄长不喜欢我身边有他不了解的人,如果有,他就会试着了解甚至带走,这样你们才能顺理成章地接近他,也不会使他怀疑。”
“了解他、带走他、最后杀了他是吧。那我们岂不是陷入危险?”李时雨说。
“也许会,但这需要时间,如果你们没能在这段时间里杀死他,那你们的死也毫无价值。”任江月回答。
任江月说得对,如果已经接近任云舒都还没有杀死他,那就是刺客的无能,死了也无所谓。李时雨思索片刻:“我知道了。”
“只要事成,还有十万两银子的重谢,”任江月推过一张银票,“这银票可以在岭南任何一家钱庄里兑换白银和铜钱。”
李时雨收起银票:“成交。”
“再会。”任江月站起身,戴上斗篷从后门迅速离去。
任江月走了,李时雨和谢骞还坐在原处。伙计从门外进来:“你们也回去吧。”
李时雨不动弹,只转个头:“你们在搞什么名堂?”
伙计叹口气:“天底下的事瞬息万变,哪能全都算出来,我们只知道他们兄弟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和睦,谁知道任江月竟然想杀了任云舒呢,谁能想到他们的关系竟然已经分崩离析了呢。”
“所以你们清波山庄是吃干饭的,连这都没有调查出来?若是全信了你们的消息,那我们岂不是瞎子走在黑夜里,要死无葬身之地?”
这事无法分辨,确实是清波山庄理亏,伙计想了想:“江湖四大山庄再强,也不是万能,再了不起的探子也无法揣测多变的人心,不过我可以保证,清波山庄不知道的事也不会有外人知晓,不会对你们有更多不利。现在任江月已经亲自上门,你们总可以相信他。”
对于谢骞来说,任江月算是半路杀出的程咬金,他本不想答应,但想着接近手握岭南最高权力的一家人,一定也对调查商天子剑的下落有帮助,因此思来想去,他还是答应了。
李时雨要爽快许多,他做一切事都是为挣钱,既然能挣到钱,那做什么都没有差别。
“我们先走了,如果有其他事,去客栈找我们。”李时雨站起身,和谢骞一起从后门出去了。
半路上,谢骞问李时雨:“你怎么看?”
“嗯?”
“他们兄弟究竟为何反目?”
“如果任江月真的像他的话里所说,不图财富权力,甚至愿意为父兄付出生命,那他们算反目吗?”
“既然不是反目成仇,那为什么又要杀了哥哥?”谢骞问。
“你心里不是有答案了吗,为什么来问我?”李时雨挑眉,话里也带了寥寥笑意。
“你怎么知道?”
“好歹和你相处不到两个月,你有些想法,我还是能从脸上看出来的。既然如此,就没卖关子了,来说说你想的什么吧。”李时雨耸肩。
“我没答案,不过你也能看出来,任江月他虽然言语肯定,但眼神飘忽,动作迟缓,他还在犹豫。”
“是,所以咱们得快些,免得他反悔之后把钱要回去。”李时雨郑重其事。
谢骞一愣:“啊?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如果咱们杀完人他反悔了,那咱们也有危险。”
“所以杀完人,拿钱快走啊。”
谢骞真想反手抄起刀给李时雨重重来一下。
也不知道李时雨是不是没听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再说,这年头,杀不杀人都有危险,做什么都不安生,所以任江月反不反悔又有什么要紧。优柔寡断不是好事,不然任江月真的归隐山林后也会再出来的。我们不能给他迟疑的机会。”
李时雨这话很难评个对错,只是谢骞一时也没其他主意,只能跟着李时雨参与进任江月的计划。
快到客栈门口的时候,谢骞突然又问:“你当时为什么说,刺杀是按着线索寻找未知的答案,明明刺杀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要行刺谁。”
李时雨停住脚步:“因为刺客都不知道自己最后的结局,所以两头都是谜。”
得了两个刺客的答允,清波山庄迅速把这消息传递给任江月,任江月派的人当晚就到了客栈,请李时雨和谢骞到任江月所在的官府中去。
来的人是任江月所在官府的大总管,他只知晓任江月要让他来接两位贵客,并不知道其他。只见他恭敬地向李时雨和谢骞行礼:“贵客请随我来。”
大总管的眼睛在李时雨和谢骞的脸上扫过,居然还忍不住又多看两眼。他心想这两个年轻男子果然是相貌俊秀一表人才,主子的眼光可真是不错,买了俩这么好看的近侍放在自己眼前,以后一定也会心情愉悦。
只是……如果主子的兄长知道了,肯定过来好一番指点训斥,训斥主子沉迷美色不理政务,继而动摇任家基业。
算了,他一个奴才不能违背主子的命令,就先把这两人接过去。领着这俩人出门的时候,他才发现谢骞的腿脚残疾,走起路来得拖着右腿行走,看上去极为吃力。
哪怕挑个瘸子来,主子的兄长也要骂的吧……
回府后把二人安排好,大总管去书房向任江月复命:“主子,新来的两个近侍已经安顿好了,小的让他们先歇息片刻。”
任江月正看前方送来的战报,听了总管的话他头也不抬:“嗯,做得好。”
“主子,小人有一疑惑,能否请主子赐教。”
“说。”
“敢问主子,为什么要挑这两个近侍啊。”
“他们啊,一个武功不错,一个懂书画。最主要的是,”任江月终于抬起头,“他们长得好看,能和我说上话。”
“是,多谢主子……”总管答应着,不敢被任江月看出半分不悦。
“放心,在这个官府里,你还是大总管。”任江月显然明了总管所想。
总管连忙回答:“主子,小人……小人多谢主子恩典。”
如果回答他没有任江月猜测的想法,那简直就是一派胡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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