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靓从一年半之前到现在,每个月都会因为失眠去人民医院的神经内科就诊。”王敬水说。
“仅仅是因为失眠吗?”李真意不解,专家号的挂号费挺贵的。
“对,开的药都是一些安神助眠的。”
王敬水随意的翻看记录单。
陈靓今年二十五岁,参加工作三年了,她入职的第一份工作,就是文铁公司综合部的综合事务管理。
发现杨勇死亡的那一天,李真意找陈靓做笔录,陈靓惊吓过度,话都说不利索,后来再去文铁公司查监控,询问做笔录,重点都放在公司的其他员工身上,没有关注陈靓,直到李真意昨天在人民医院的神经内科看到了陈靓就诊。
陈靓年轻,刚工作三年,身体还健康得很,只因为失眠在持续地就医,购药记录更是非常简洁,只购买过退烧药和消炎药,还有碘伏、创口贴和棉签。
“她家里情况如何?”李真意问。
王敬水掏出另外三张纸,上面是陈靓的最近一年的通话记录:“从通话记录来看,陈靓和家里的关系应该还可以,通话比较频繁。”
李真意手指敲着桌面,仔细浏览这份记录。
陈靓确实和父母的关系不错,几乎都是在晚上六点左右开始通话,每次大概打二十来分钟。
李真意猜测,陈靓应该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给父母打电话。
近一年来,除了最近一两个月通话频率骤减,每个月都会打十来通电话。
“能这么频繁的打电话,家庭关系不会太差,烦父母的哪能这么打,一年能打一两次都不错了。”王敬水判断。
李真意不语。
这个判断没问题。
“而且都是下班后打,周末不打,估计就是下班这段路要走二十来分钟,走路多无聊啊,也没男朋友,干脆和父母聊聊天。”
王敬水说得头头是道。
陈靓这一年除了父母以外,只有零星几个工作电话,再没有和其他人打过电话。
“陈靓没有朋友吗?不和朋友打电话?”李真意有点奇怪。
“哎呀哥,你不懂,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喜欢给朋友打电话,他们喜欢发消息,除非工作需要,而且工作也是打语音,谁打电话呀!这不糟蹋钱吗?”
如果不是职业限制,王敬水也不想打电话,尤其是冬天的早上,对方一接通,带着睡意含糊的“喂”一声,跟钻别人被窝似的。
李真意再次不语。
“不过,”王敬水也有点疑惑,“文铁公司收入应该还凑合,家庭也没什么矛盾,又没谈恋爱,陈靓为什么失眠呢?”
对,陈靓为什么失眠呢?
她的失眠和杨勇有关系吗?杨勇的死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吗?
…………
陈靓手里端着公司的纸杯,纸杯里是刚接的热水,还冒着热气,她用大拇指指腹顶住纸杯底部多出来的边缘,食指的指腹搭在开口的边沿上,默不作声。
“你别紧张,我们就是聊聊。”王敬水说话带着笑。
陈靓点头,然后轻轻地朝着水面吹气。
“怎么样?最近好点没,上次的现场没给你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吧?”
李真意很和气。
“没事了。”陈靓摇头。
“噢,文铁公司的收入如何?能养活自己吗?”
陈靓这次点点头:“还可以。”
“公司逢年过节会发礼品吗?”
“会发点米面粮油。”
“还挺不错,上次了解到你们公司一年还会组织一次联谊,挺关心青年员工的。”
陈靓没接话。
“你参加过吗?联谊活动尴不尴尬?”忽略李真意身上的制服,听起来像是长辈和晚辈的普通聊天。
“参加过一次,有点尴尬。”
“现在年轻人工作压力都比较大,放松的活动偶尔可以参加参加。”
陈靓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困惑,她不明白为什么要说这些。
李真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开始进入正题。
“前两天我头疼不舒服,去了人民医院的神经内科看医生。”李真意边说边观察陈靓的表情。
陈靓眼神躲闪了一下。
李真意抓到了那一瞬间颤动的睫毛,他接着说:“我在候诊室看到了你,挂的专家号,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有点失眠。”
陈靓的身体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没,没有。”
“那为什么失眠?”
“我不知道,就是睡不着,上学就这样。”
“但是你最近一年半才开始就医。”
“你们调查我?”陈靓的语气有些不满。
“我们是警察,陈靓。”李真意和缓地解释,“你是发现杨勇死亡的唯一目击者,我去就诊时看到了你,发现你挂了专家号,对此我觉得需要了解目击到同事死亡对你的心理是否有影响,这很正常,对吗?”
陈靓沉默半晌,态度坚定地表示:“没有影响……他的死亡对我没有影响。”
太阳穿过玻璃照了进来,光线明亮,陈靓攥紧了手,李真意隔着薄薄的桌子,看见了陈靓手背上微微突起的血管。
这个小姑娘年轻,总是有点气盛。
李真意没有心软,追根究底是警察的职责:“就算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见到杨勇死在你面前,也没有阴影吗?”
“你到底想问什么?杨勇又不是我杀的,我只是来公司加班,中午去外面吃个饭逛了逛超市,回来看到他倒在地上,然后我就报警了,你们应该查过公司监控了,情况就是如此,当天我说的话就是全部事实。”
陈靓有些烦躁,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些许。
“我们隔天来你们公司调查,财务部的员工周琪说你和杨勇有矛盾?”李真意右手随意地搭在桌子上,完全不在乎陈靓的抗拒。
“对,有矛盾,他很傲慢,经常朝普通员工发脾气,我很讨厌他。”陈靓顿了顿,补充道:“但我没有杀他。”
这个描述和文铁公司其他员工的叙述大差不差。
“你的失眠跟他有关系吗?”
陈靓直接翻了个白眼:“他也配?”
“那你为什么失眠?”李真意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点。
“工作压力大,房价高买不起房,和父母偶尔吵架,考证没考过……很多事都会让我失眠,每个人承受压力的能力不一样,我心里承受能力不行,不可以吗?”
“可以,你们公司很多人讨厌杨勇吗?”李真意不再纠结失眠的问题,他换了个方向继续问。
“挺多的,好几个人和他吵过架。”
“这么多人讨厌他,他怎么没被开除?”
“我哪知道,你问陈总去。”
陈靓皱了皱鼻子。
这是一个厌恶的信号。
“你们公司的工作压力很大吗?”
“挺大的,要求越来越严格。”
“杨勇的不配合有没有给你的工作带来很多麻烦?”
“你觉得呢?李警察,你觉得我现在有没有给你的工作带来一点麻烦?”
陈靓好像被逼到了墙角,她的态度变得十分尖锐。
王敬水一看,这正是自己发挥的场合,立马插话道:“哎,我懂我懂,这种职场上的中登最讨厌了,仗着自己有点阅历,就喜欢欺负新人,喝口水喝口水。”
李真意和陈靓都没搭腔。
陈靓用手掌握住纸杯,水已经凉下来了,她端起水抿了两口。
“抱歉,我刚刚语气有点冲动。”陈靓微微低头表示歉意,黑色的短发垂下,遮住了她的脸颊。
气氛短暂地静默了几秒。
李真意开口了。
“杨勇的死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吗?陈靓。”
这是李真意问陈靓的最后一个问题。
…………
“你为什么会怀疑陈靓啊?那天我们看了监控,她碰都没碰到过杨勇。”王敬水边开车边问。
“不是怀疑,只是想确认一些事。”李真意用指关节磕磕下巴。
“确认什么?你不告诉我,我可是你的队友。”王敬水嘴一撅。
李真意嫌弃地说:“别把你在家的那套拿出来表演给我看。”
王敬水鸡屁股般的嘴收了回去。
“下午我们去苏玉容的小区走访。”李真意没有回答王敬水的问题,转而安排新的任务,“走访完你再去查查吴威。”
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多天,李真意仍旧没有发现关键性的线索。
拼图已经完成了大半,似乎这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每个人都有杀害杨勇的动机,但他们都没动手的证据,李真意有种预感,最后杨勇的尸检结果出来,定论会是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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