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如明川所说,那瓶香水第二天就从他桌上消失了。

当天中午午睡前,廖星沉收到明川的消息。

不在线:[报告,香水已退还(小猫翻肚皮.jpg)]

“不关我事,不用跟我报告”一行字在输入框来回打了两遍,还是没发出去。

到最后也没回复,廖星沉把手机往枕头底下一塞,闭眼睡觉。

这瓶香水的来与去在宿舍里悄无声息,像是一个只有他们知道的秘密。

随着百团纳新结束,迎新晚会的节目最终确定下来,廖星沉和明川都变得忙碌起来。

廖星沉每晚都要去参加主持人的排练,他需要将整个晚会流程熟记于心,修改润色主持稿并背诵下来。和他搭档的是一位广播站的大二学姐,去年她也是主持人,搭档同样是一名大二学长,现在是她男朋友。

老带新,这也是他们学校迎新晚会的一个传统。

而乐队在准备节目前还需要选定新成员,明川和解松岚、江晟花了两个晚上来决定这件事。

他们最终吸纳了三名新成员,稍稍改变了一些乐队的结构。明川转为鼓手,原来的吉他手位置交给了新生,这位新生同时兼任和声;另外两名新生,一个是主唱,另一个是小提琴手。

乐队之前从有过古典乐器加入,明川认为挺有意思的,便将他留下了。

廖星沉直到晚会第一次彩排才和这三位新成员真正碰面。

在此之前只从解松岚发在朋友圈和小群里的视频看到过他们。

六个人搬着乐器浩浩荡荡地走进演播厅,廖星沉看见明川的瞬间,也同样被明川的视线捉住。

隔着演播厅的短暂相视,廖星沉先移开了目光。

晚会的流程并不复杂,先由学校聘请的交响乐团进行开场表演,主持人随后入场,一段迎新的开场白互动之后,便播报节目、等待表演完毕,再入场承上启下……按部就班,如此循环。

廖星沉有过几次主持的经验,并不怯场。

少年仪态端正,如一棵青松,往台上一站,台下的声音骤然减少,随后是延绵起伏的窃窃私语。

乐队坐在靠后的位置等待,顺便看顾自己的乐器。

“廖仔这口条还真不错啊,”江晟趴在前排椅背上和明川闲聊,“啧啧啧,好标准的校园男神。要不要猜猜看今天会有多少女生问他要联系方式?”

明川懒洋洋靠在座椅里,直到台上廖星沉说完主持词,才回了一句:“就光猜女生?”

江晟卡了一下壳:“……啊,范围要扩这么大吗?”

“公平一点。”

“来真的啊?”

解松岚接完学生会的电话回来,顺口问:“什么真的?”

江晟索性拉他一起猜。

“无聊死你算了,”解松岚边说边报了个数字,然后又道,“说起来,最近好像是有个男生在追廖仔。”

“真的假的?细说。”江晟来劲了。

毕竟是谈论朋友的八卦,解松岚压低了音量:“多的我不知道,你们别去廖仔那儿乱问啊,我也是偶然发现的。前两天我们系不是叫大一的去开了个会吗……”

九、十月的校园活动很是紧凑,这边迎新晚会还在筹备,那边十月底的校运会又提上了日程。

健美操评比是校运会的一个大项比赛,每个系出一支队伍。解松岚作为系学生会主席,负责开这个动员会。

那天开完动员会后,新生们三三两两结伴回宿舍,解松岚见廖星沉站在后门口看手机,不见周照华和张皑的身影,便想过去打个招呼。

他发誓他不是故意的,只是走到廖星沉背后拍他时瞥到了手机屏幕。廖星沉很快按灭屏幕,解松岚还是看见了一部分。

两句话。

其中一句,是在说晚安。

另一句跟在某张图片后面,说的是,有点想你。

解松岚说着自己都有点尴尬,轻咳一声:“当然,也可能是我看错了。你们就当没听过吧,千万别跟别人说。”

江晟:“不是,我有个疑问啊,你怎么知道是男的?”

“头像吧,虽然没大看清,但那风格就挺男的,”解松岚回忆了一下,“没看错的话是颗篮球,实拍的那种。反正不像女生会用的头像。”

江晟不以为然:“这可不一定,你看大川的头像,像是男的会用的吗?”

“这也不一定,现在还真很多男的会用小猫咪当头像的。”

江晟说不过他,嘁了一声,扭头拉拢帮手:“大川,你说呢?”

明川没理他,目光紧紧锁在舞台旁边,手机在手里一下按亮,一下熄灭。

台上正轮到街舞社的节目。第一次彩排,为了确定整场晚会的时间,要求每个节目都完整表演一遍,可以不用很认真,但必须走完所有流程。

节奏分明的舞曲响彻演播厅,廖星沉和搭档学姐站在台下等待,不时侧头交流。

江晟抬手在明川眼前晃一下:“问你呢,发什么呆?”

手机屏幕再次熄灭,这次没再亮了。明川将它揣回兜里。

“哦对了,差点忘了你俩是舍友。怎么说,知道点内幕吗?”

前排的人轻轻“啧”一声。

“舍友……”片刻,明川回道,“是什么很亲近的关系么?”

“啊?不亲近吗?”

明川不置可否,一声哂笑,没再说话。

-

乐队的节目在晚会后半程。

这不是廖星沉头一回看明川登台的模样,这次多了三名新人,配合得竟然还不错。尤其是小提琴,加入其中毫不违和,融洽又抓耳。

但不知道是不是廖星沉的错觉,明川似乎情绪不高。

这人平时就是个肆意妄为的性子,到了台上更加无所顾忌,沉浸舞台的模样是廖星沉唯一觉得他顺眼的时候。

可今天他不知该说跟鼓较上了劲、还是不在状态,不需要多认真的表演他却格外认真,和认真的鼓声极为割裂的是他漠然的神情。像是风雨欲来。

和廖星沉记忆里那神采飞扬的样子判若两人。

“小廖,怎么了?”学姐叫他,“是有什么问题吗?”

廖星沉发出一声疑问。

学姐:“我看你眉毛都要拧在一起了。”

廖星沉默然,缓缓地舒展眉头,“没事,我刚刚在想别的。”

彩排有条不紊地进行。

之后所有参演人员留在演播厅开了个简单的会,才算结束。

廖星沉和学姐被单独叫去叮嘱了几句。

离开时演播厅不剩多少人,不见乐队的踪影。

两人一道走出演播厅,学姐被男朋友接走,廖星沉刚转身,余光瞥见一团蹲在门边的身影。他步子一顿,和对方对视了大约三秒。

“……你知道你这样特别像小流氓吗,”廖星沉率先开口,“走不走?”

明川撑着膝盖慢悠悠起身:“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蹲在这儿?”

傻子才问。

以为我不知道你挖着坑等人往里跳?

“好吧,”显然,某人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如你所愿,我是在等你。”

“……”廖星沉扭头就走。

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上来。

一开始在他身后,渐渐地,到了他身边。谁也没说话,并肩而行的步调不知不觉中趋于一致。重叠同频,亲密无间。

廖星沉安静地听了半晌,试图找出不同,最终还是认输了。

“你们的节目是有哪里还没准备好么?”他问。

“嗯?”明川偏头看过来,“怎么这么问。”

“就该在你前面摆一面镜子,让你看看自己在台上是什么表情。”

明川不轻不重地笑了声:“我什么表情?”

廖星沉说:“有人欠你钱不还的表情。”

“是吗。”

再无下文。

廖星沉垂眸,路灯从旁倒退,他们的影子投向远处,在凹凸不平的鹅卵石小径上慢慢地拉进,触碰交缠,再回到脚下。他不经意地一脚踩在身边人那无辜路过脚底的阴影,脚步声霎时错乱。

这错乱很快又在无形中被抹平。

“张皑最近和他女神进展怎么样?”片刻,明川忽然提问。

“就那样吧,不温不火,”廖星沉说,“他今天下午不才在群里说过么。”

明川“哦”一声:“没注意看。”

最近张皑喜欢上了英语系的一个女生,契机挺好笑的,因为经常在快递站碰见她,有次他没找着自己的快递,在货架前面碎碎念,刚好被对方听见,给他指了一手。坠入爱河的张皑肉麻到不行,隔三差五就跟他们描述心动的感觉:“你们不知道,她跟我说话的一瞬间,我脑子里全是烟花,都给我炸迷糊了。”

俩人不在一个系,光是认识都费尽心思。虽说不温不火,但至少有进展,最近张皑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次数大幅降低,没事就捧着手机独自傻乐。周照华都不爱跟他玩儿了,说他背叛革命,“打倒邪恶舍长联盟”宣告解体,“守护全世界最好的孤狼部落”原地崛起。

“真意外,我原本以为你会是宿舍里最快脱单的。”明川又说。

“你的错觉。”

“不是挺多人追你的么。”

“那是之前。”廖星沉说。在接连拒绝了几个表达出发展意向的男生或女生后,最近一段时间他的校园生活过得平淡如水。

“最近一个都没有?”明川问。

廖星沉刚想说没有,忽然想到个人,沉默了。

崔凯泽,算吗?

崔凯泽一直在和廖星沉保持联系,他似乎琢磨出来了该怎么和廖星沉相处,消息发得并不密切和急切,话题拿捏在比高中同学亲近、比朋友若即若离的区间里,让廖星沉不得不出于礼貌回复的同时,偶尔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自作多情。

直到前几天,他做了这段时间以来唯一一件算得上逾越的事情。

那天系里开健美操动员会,廖星沉忽然收到崔凯泽发来的消息,两条。第一条是一张钥匙扣照片,是个Q版的卡通小人;第二条紧随其后,四个字:有点想你。

他刚看清这句话,对面飞快撤回,重新发来四个字:有点像你。

崔凯泽有些慌乱地解释刚刚是手误打错字,不是故意的,后头跟了几个流泪的表情。

廖星沉无法得知他是真的打错字、还是有意为之,但他差点就拉黑崔凯泽了。

那之后他对崔凯泽的消息回得就更简洁客气。他甚至有点烦躁地希望崔凯泽要么干脆点把话挑明,这样自己才能明确地表达拒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廖星沉。”

明川慢条斯理地嚼着这个名字,一字一句,罕见地叫了全名。

在他口中,似乎这个名字有了别的含义。

“怎么不回答,”他并不急躁地提问,慵懒声线里却藏着某种咄咄逼人,“想到谁了?”

明川停了下来。

廖星沉也停下。

鹅卵石小径快走到尽头,路灯昏黄的光无法将他们全然容纳,影子的颜色由浓到淡,隐入黑暗的部位交颈相缠,像在接吻。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划过的一瞬间。

“当然是在想追求者,”廖星沉抬眸看他,口吻舒缓,“总不能是想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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