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练剑

后山。

花在酒拿着剑东戳戳、西挥挥,软趴趴的剑气连根草都斩不断。

察觉到有人追来,花在酒撇撇嘴,郁闷地蹲在一株草前,开口说着:

“小师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就是想不通。”

灵芽走到花在酒旁边,低头看他。

一片绿叶被花在酒绕在指尖缠了又缠。

“我一直觉得,我和师兄师姐们都不一样。大师兄年少成名,二师兄天生剑骨,安师姐天天喝得酩酊大醉都能修行神速,霜寒师兄霜月师姐更被誉为绝代双骄。你也是,一出生,师父便用凤凰血淬炼了你的经脉。”

花在酒幽幽地叹气。

“大家都说,我只是运气好,在山门外连跪半月后正好被心善的大师兄看见,所以才会被领进内门。就连拜师,也不过是师父随意的一道传讯,我连拜师礼都没做。”

所以听闻师父亲自领回来一个新师弟时,他第一个跑下山去接,却只敢站在所有人身后偷偷看。

花在酒笑得勉强:“师姐拦着山门不让池师弟入门时,其实我偷偷松了口气,我很怕你们一眼就喜欢上池师弟。但我明白池师弟没做错什么。”

池晚舟什么都没做错,他只是个普通人。

可令人难以接受的就是他太普通。

嫉妒往往更多地产生在同一水平的人之间,池晚舟天赋甚至不如他,师父和师兄的偏爱能够给普通平凡的池晚舟,为什么不能给比池晚舟更出众的他?花在酒想不通。

绿叶被揉搓成软烂的汁水,腻在花在酒指尖。

他抬眼,清透的双眸像是一汪泉,不过因为眉目见艳情太满,显露出几分直勾勾的锐利:“小师姐,其实你是我们所有人里面最关注池师弟的。”

“我很疑惑。”花在酒问道:“如果你讨厌他,为什么要帮他呢?”

灵芽睁大眼睛与花在酒对视,片刻后,坐在了花在酒身边,认真地说:“池晚舟有他应得的结局,我确实恨他,但不代表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踩上他两脚。”

哪怕前世池晚舟被她欺负,但只要踏出天歌山,仍是万人艳羡的天歌山小师弟。

只是她没想过,他竟然会被外门弟子嘲弄。现在尚且如此,那前世在自己刻意的漠视中,池晚舟在天歌山是怎样的举步维艰?

花在酒抬起手,指腹摩挲着湿滑的汁液,问着:“什么样的结局?小师姐提前为他拟定好的结局吗?”

灵芽蹙眉,视线从花在酒的指尖落回他眼睛。

花在酒叹了口气,冲灵芽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小师姐,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傲慢?”

回去的时候,灵芽远远便看见池晚舟站在院门前翻着心法书籍。

这段时间春弦师兄将他养得长了点肉,营养一跟上少年便似抽芽的柳条,快速地长着身量。

注意到灵芽,池晚舟合上书冲她挥手。

“小师姐,你回来了!”

“不修行在干嘛呢?”

“和清长老说我要学的都已学了一遍,让我自己悟,可我悟不透。”池晚舟看向灵芽,“而且今日我好像惹小师兄生气了…”

“花在酒只是最近心有困顿,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好。”池晚舟点头,又问:“师姐今天说想看看巧奴,现在去看吗?”

如池晚舟所说,院中有一处被池晚舟用小栅栏围了起来。太虚宗灵气充裕,普通植被生长速度也格外快,几月过去,枣树已经长成一株小树苗。

灵芽看着池晚舟轻轻俯身去看树苗的长势,目光是她不曾见过的宁静柔和。

池晚舟冲灵芽笑起来,开心地说:“巧奴也喜欢天歌山,枣树长得好快。”

枣树柔嫩的枝干在风中轻晃,长出的两片嫩叶随之荡悠起来,像是回应池晚舟的话。

可能是被氛围感染,灵芽也露出一个轻轻的笑,对着池晚舟说:“是啊。”

池晚舟愣了愣,转头盯着树苗红了耳根。

他垂眼压下涌动的心绪,果然,把这堆灰带回天歌山是正确的。

“清风剑法你学会几招了?”灵芽问。

“第一式我都会了。”池晚舟说,“可我才引气入体,有形无神,发挥不出剑法的威力。”

“没事,宗门大比将弟子分成三批进行比试,你能遇到最难的对手也不过是筑基初期。”灵芽随意拾起一截树枝,冲池晚舟颔首示意:“光靠剑法,足以致胜。”

池晚舟眼睛一亮:“师姐,你要教我?”

“我不用灵力,只用清风剑法第一式与你比。”灵芽提手挽花,剑势一起,周身都凌利了起来。

池晚舟马上调整状态,平握木剑:“多谢师姐赐教!”

说罢,池晚舟迈腿前刺,被灵芽轻易地挑开后马上翻身挂剑,灵芽侧身避开将树枝啪地抽到池晚舟手腕上。

池晚舟手一抖,手腕往下沉半寸后又被灵芽用树枝稳稳拖住。

她冲他狡黠一笑:“高了半寸,第一式主通气脉,差一寸气脉不通,灵气滞涩,事倍功半!”

池晚舟心神激荡,提气将树枝崩开,转身甩出剑花又刺,却被灵芽撩剑化开剑势。他快步向前,追着那翻飞的衣袍一剑劈得灵台清明,在渐亮的月色中目光灼灼。

灵芽挑眉,正面截剑,趁池晚舟停滞的一瞬压剑而上,树枝摩擦过剑刃发出刺耳噪音。灵芽转腕将池晚舟强行卸力,木剑被树枝带着贴在池晚舟脸侧,他气喘吁吁,眼睛晶亮地看着灵芽。

灵芽收势,木剑随之滑落到池晚舟怀里,他抱住剑,伸出一只手拽出灵芽欲撤走的手腕:“师姐!我知道了!”

“嗯?”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①”池晚舟念道,“致虚极,我知道致虚极是什么样的感受了。”

池晚舟散着热气的手松开手腕,复又两只手缠上来将灵芽的手捧起,让她掌心贴在自己的胸膛上。

“师姐教我剑的时候,我感觉万物纷杂都离我远去,只有灵气涤荡心灵,至清至静。”

手心下的心脏鲜活地跳动着,灵芽不习惯这般亲近,下意识曲起手指,却又碰到他温热的掌心。

池晚舟笑着说:“师姐对我真好。”

“哦…”灵芽不自在地用力将手挣脱出来。怎么他这么喜欢跟人肢体接触,难得是从小被当成狗养大的原因吗?

“明天师姐还来教我吗?”

对上池晚舟期待的神情,灵芽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今天只是好奇你会多少,无宁师兄不是要教你练剑?”

“那好吧。”池晚舟垂下眼睛,睫毛被月光浸上银光,在下睑处洒上一片蛛网似的阴影。

好不可怜。

若单论剑法,天歌山无宁论第二,无人敢当第一,包括朝并歌。

花在酒想了一夜终于想通,一大早就拖着灵芽死皮赖脸地去找无宁蹭课。

无宁这次倒是不喊花在酒自己去练了,把池晚舟扔到瀑布下挥剑后,将两人轮番打得在地上翻不了身。

灵芽衣服左破一块右掉一截,本就盘得粗心的发髻松松垮垮掉到了肩上,和花在酒躺在一起像两个流浪汉。

灵芽跳起来大喊一声不练了,无宁冷笑一声,剑指对着灵芽:“还能站起来,那便是还能战。”

“你这个恶鬼师兄!”灵芽尖叫,干脆破罐子破摔,拔出剑想到什么招式就出什么,冲着无宁一阵乱砍。

无宁悠哉地躲着,只要灵芽一露破绽,就用剑气抽过去。

于是山林间,挥剑的少女时不时身姿陡然一僵,发出一声哀嚎,又绝望地向面前的男人攻去。

连最后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灵芽浑身痛得像是被人砸碎了,废半天劲打开通讯符哭喊着要祝月和顾书期来接。

怪不得师父不让无宁师兄来教剑法,简直是阎魔王再世,剑没学会,人先被打死了。

无宁嫌弃地皱眉:“池晚舟都没喊苦喊累,你们俩作为师兄师姐,倒是一个比一个嗷得厉害。”

灵芽一呼吸就痛,眼泪都被逼出来,不敢反驳无宁,扭头骂骂咧咧地朝花在酒说:“下次我再也不陪你了,霜寒师兄比无宁师兄教得好千倍万倍!”

花在酒也在地里扭啊扭的,一张脸被揍得鼻青脸肿,浑身上下只有嘴还硬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无宁师兄是为了我们俩好。”

恰好祝月从阵法中走出,只见她一袭苍葭百迭裙配着桑蕾长衫,行动间隐约露出清水蓝点缀在层层叠叠的衣衫间,恰如人间芳菲四月。

灵芽看到这样祝月师姐,就像看到了行走的止痛膏,连忙冲祝月撒娇道:“祝月师姐,快来救我!别救花在酒,他要留下来继续吃苦。”

花在酒一听就哑了声,努力睁开眼肿胀得只剩一条缝能见光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求治疗。

祝月一看就笑出声,掩着唇打趣:“顾师兄说你们俩定是找无宁师兄练剑了,让我多带些止痛消肿的药来,我还纳闷,师门内练剑怎么会打到要敷药的程度呢。”

灵芽一听更是委屈,撇着嘴抱怨:“对啊,无宁师兄不当人。”

祝月无奈地轻叹一声,掏出备好的药让灵芽和花在酒一人一颗咽了下去。

注意到无宁师兄的视线,灵芽眼皮一跳,连忙拉着祝月的衣袖求道:“祝月师姐,我身上伤势太多,说不定伤到内里的,我们赶紧去郁雁山仔细看看吧。”

祝月抬头向无宁望去。

无宁的身影落在高耸的林木间,似谁在画上落了滴墨,突兀得霸道。

祝月伸手撩了撩耳后散落的碎发,问道:“最近身体好些了吗?”

无宁轻扫了这边一眼,狭长的眸半阖,薄唇微启:“再差能有灵芽师妹现在严重?”

灵芽眨了眨眼,拽着祝月衣袖的手悄咪咪松开。

“好吧。”祝月眉眼含笑,语调轻轻柔柔的:“那我先把师弟师妹带走咯。”

①“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出自老子《道德经》第十六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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