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门大比持续十日,整整十日不用上早课,熬夜看话本后可以睡到自然醒,殷子初身心都舒畅了,而符祈月和南慕卿毫无悬念地在最后一轮比试中对上了。
上场前,南慕卿问殷子初:“你觉得我和祈月谁会赢?”
三人并肩坐在树荫下,殷子初一边是符祈月,一边是南慕卿。他闻言,默了一瞬,先瞄一眼符祈月,然后才看向南慕卿。虽未说话,但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唉,有点心塞。”南慕卿转着扇子,看向演武台,“不过祈月是真厉害,落后了六年的基础,居然还能赶上来。”
“因为祈月天分高,又比所有人都努力啊。”殷子初细数符祈月刚入宗时的事迹,“他那会没辟谷,经常修炼到半夜忘记吃饭,有一次还险些饿晕过去。成日追在长老和我爹身后问问题,忙到过了好久自己被其他人排挤了。”
符祈月偏过头,装没听到。这一下却和不远处的卫云信对上了视线。
卫云信冷笑了声,扬声道:“装模作样。”
自第一日败于符祈月之手后,卫云信就一直耿耿于怀,三番五次向符祈月提出再比一次皆被拒绝。之后每次见到符祈月几人,都要不阴不阳地出言讽刺几句。
南慕卿朝卫云信那边看了一眼,无奈地说:“他这没完了啊。不就输了一场比试,至于吗?”
殷子初说:“小孩子嘛,赌气是正常的,再过段时间就好了。”
南慕卿照惯例拿扇子敲了下殷子初的头,说:“我说,你干嘛老做出一副很老成的样子,看着欠打的很。”
“啧,赶紧滚,比试要开始了。”殷子初嫌弃地推开南慕卿,又冲符祈月说,“师弟,快上去吧,我看好你哦。”
“呵。”南慕卿一展折扇,朝演武台掠去。
“不会让师兄失望的。”符祈月轻笑了下,起身向演武台走去。
见二人都走了,卫云信丢下一众小弟,独自上前。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殷子初,说:“你就不会觉得丢人吗?”
殷子初目不斜视,还从乾坤囊里取出几个灵果来啃。
卫云信皱起眉,不肯轻易罢休:“符祈月和南慕卿修为都超过你那么多,你在他们面前就不会觉得羞愧吗?你这样的人凭什么能得到那么多喜爱?”
他喋喋不休地说了许久,殷子初犹如老僧入定,任你风雨任你晴,我自岿然不动。
被彻底无视的卫云信脸色青白,差到了极点,后面几个和他玩的好的弟子赶忙上前。
“你和他置什么气?”
“就是,你都快晋升金丹了,某些人磕丹药都磕不出来。”
“卫兄可是卫家的骄傲,和某些扶不上墙的可不一样。”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把卫云信哄走了。
殷子初啃了口酸酸甜甜的灵果。磕丹药,谁?我吗?
临走前,卫云信还丢下句:“你凭什么得到掌门的偏心。”
殷子初将灵果核用帕子包了起来。
演武台上,符祈月已经和南慕卿交手了二十几个回合。
“铿!铿!铿!”
演武台上,符祈月袖袍翻飞,琴音如急流,南慕卿御风而行,周身的烈风撕扯着他的身影。台下大部分人只能看到两道身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两股灵力凝出形相互嘶咬碰撞,掀起的劲风撞在结界上,结界似乎有了些晃动,叫离得近的弟子看得心惊肉跳。
“哎呀,要输了吗……”南慕卿苦笑起来,忍不住自言自语,“输给晚入门六年的师弟会不会有损我在语安心里的形象?应该不会吧,毕竟我修的是阵法。而且祈月天赋高又那么努力,输了也是很正常的对吧……”
灵力化成鹤影尖啸着向南慕卿扑来,他手中的法器云光扇自动替他挡下了一击。
趁着符祈月攻击的间隙,南慕卿凝神,紫府中的金丹飞速运转,周身绽出刺目的灵光!
演武台上肆虐的风停滞了一瞬,随后在云光扇的指引下,以更加狂暴的姿态撕扯着那一方天地,连无形的琴音都被扯碎消弥。
符祈月指尖动作微顿,他稍稍偏头,视线透过结界和人群,落在所念之人身上。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后,他按在琴弦上的手又动了起来,颤动的琴弦发出了浅浅的轻吟,却仿佛写下了足以静止万物的定身符。
席卷整个演武台的罡风骤然消失了,被传送到台下的南慕卿一手拿着云光,一手还在掐诀,看上去着实有些傻。他愣了片刻,无奈叹气,随后扬起笑率先鼓掌恭喜仍立在台上的符祈月:“小师弟真厉害。”
台下众人尚沉浸在突兀结束的比试中,南慕卿的掌声惊醒了他们,然后掌声的浪潮席卷了人群内外。
“师弟不愧是掌门亲传!”
“天纵奇才!”
殷子初遥遥地望着在台上接受荣誉的符祈月,对上视线时,忍不住也笑了起来,跟着一起鼓掌:“真棒。”
当夜,为了庆祝符祈月夺魁,南慕卿召集了自己玩的好的师兄弟们,在山底桃林办了场热热闹闹的皮功,酒水食物几乎都是殷子初的库存。
“可惜啊,这一辈的弟子们都辟谷了,否则能去食堂偷的。”
“子初师兄居然还囤了那么多生鸡和生鱼?!”
“哎哎哎,有辣椒吗,给我点。”
“哇,大开眼界啊!”
“突然觉得也想过子初师兄这样的生活。”
“那你怕是得被你师尊打断腿。”
“谁去找些树枝来?”
“我们头上不就是现成的吗。”
“这些桃树可都是连着护宗大阵的,你想死可别连累我们。”
“我去寻树枝。”
殷子初在乾坤囊里寻盐糖的空档,已经有弟子在清出的空地上生好了火。
作为主角的符祈月身边围了一圈人,贺喜的、灌酒的、询问修诀窍的……各式各样。南慕卿在一旁活跃气氛,时不时帮符祈月接几句话,好让他更好地融入众人。
符祈月浅笑着跟随众人饮下一碗又一碗的酒。
“来,祈月,刚烤好的鸡。”殷子初洒上调味料,将烤得外焦里嫩的鸡举到符祈月面前,笑的十分灿烂。
符祈月抬手撕下一只鸡翅,轻轻咬了口。一旁的弟子们闻香而动,馋得双眼放光。
“哇,好香。”
“子初师兄,也给我吃一口呗。”
“拿去吧。”殷子初十分大方,将整只鸡都递了过去,而后又转向符祈向,“你师兄我的手艺怎么样啊?”
许是酒意上头,往日累积的所有小情绪都被无限放大,符祈月啃着鸡翅,赌气似的不回话。
殷子初挑了下眉,下意识像少时那样,伸手去捏符祈月白皙的脸颊。这时,火堆旁有人焦急地唤他:“子初师兄快过来,你的鱼要糊了!”
“马上来!”
看着冲烤鱼奔去的殷子初,符祈月收回自己刚刚抬起的手,口中的鸡翅顿时变得索然无味。他几口吃干净后,扔掉手中的鸡骨头,重新端起洒碗,还顺手捞过来一个酒坛。
“来来来,小师弟,我们继续喝!”
“闵师兄,你也别愣着,一起敬我们小师弟。”
“等会,我吃口肉先。”
“嗝!”
空酒坛滚了一地,庆功宴上的众人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
南慕卿睁着一双醉眼与人推杯换盏,今日难得高兴,他便也不克制,由着自己喝醉。所幸教养所束,他不会像旁人一样说胡话发洒疯,顶多是完全没注意到和自己对饮的人已经倒了。
“再喝!咦,人呢?”南慕卿端着酒碗环顾左右。
庆功宴的热闹氛围呼啸而过,留下一地狼藉和十几个醉鬼。
为了应景,殷子初也喝了几碗,但他酒量很好,根本没什么感觉。最后,作为少数几个还清醒着的人,殷子初不得不想办法把喝醉的家伙一个个送回去。
“唔,我还能再喝……”南慕卿一边拒绝殷子初的搀扶,一边抓紧空了的洒碗往嘴边送。
殷子初目光瞄到南慕卿腰间插着的云光扇,手心有些痒。他将云光扇抽了出来,像以往南慕卿敲他一样,敲了下南慕卿的脑袋。
“啧,别闹。”许是认出了自己的法宝,南慕卿丢开酒碗,劈手去夺。
夺下来后,南慕卿还想继续喝,却发现酒碗变成了扇子,茫然四顾:“我的碗呢?”
殷子初一边和南慕卿拉扯,一边扭头去看呆坐在地上的符祈月,叮嘱道:“祈月,你乖乖在这别乱走,我等会再回来送你。”
说罢,也不管对方听没听懂,拖着南慕卿转身朝弟子宿舍走。
符祈月抬起迷朦的眼,视线在殷子初的身上停了会,才迟迟地开口说:“好。”
他乖乖坐着,木头人似的一动也不动,望眼欲穿地看着殷子初走时的方向。
烤东西用的火堆早已熄灭,余温也被夜风揉碎丢弃,桃林中弥漫的酒气和人气都在消散。夜风吹过,空掉的酒坛子在地上滚动发咕噜咕噜的声音,在寂静深夜中显得格外寥落。
符祈月端坐在无边的黑暗中,茫然地眨了眨眼。恍惚间,他想起过去的一件事,那时也是这样漫无边际的黑暗,也是这样只他孤身一人。
符祈月刚入宗就被殷画收为亲传,又因各方面的问题遭同门排挤。虽然他自己当时并不觉得如何,但第一次出宗门任务的时候就因此出了事。
那是个很简单的采买任务,同行的两个师兄把符祈月丢在了半路上。他自己在满是瘴气树林里乱转时遇上了一只百年修为的蛇妖,险些丧命。幸而在躲避蛇妖追杀时,符祈月不甚跌入了一个大树洞中,他反应及时,迅速用宗门派发的符咒封住了洞口。
与此同时,洞口外也被毒雾封锁了。前后皆是死路,洞内的符祈月只能像闷在油锅里的活鱼一样,绝望地等待死亡。
“呼……呼……”符祈月缩在树洞底部,稚气未脱的脸上青紫一片,右臂上狰狞的伤口渗着黑紫色的毒血。
符祈月艰难地抬手贴上最后一张护符,然后看着用符纸结成的阵法被蛇毒蚕食。他垂下眼帘,力不从心地运转灵力抵抗着毒素的蔓延。
周围一片漆黑,只有洞口几近的湮灭的灵光在闪烁,一股腐臭味从洞口处挤入——是混着蛇毒的瘴气。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符祈月恍然发现自己眼前一丝光亮也瞧不见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闭上了眼,毕竟他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了,许是被蛇妖吃掉了吧。
唔,他死了师兄会想他吗?他倒是有些想师兄了……他还有些话没能对师兄说,就这么死了,实在有些不甘心……
“总算找到了。”
“啧,你好烦,我就是多管闲事了怎么着?”
“我捡回来的,多关心点怎么了?”
谁在说话?声音好熟悉。符祈月模模糊糊地想着。
“唔……”符祈月感到自己的嘴被人小心掰开了,两颗丹药被塞了进来,有些噎得慌。
“是不是得喂些水……”对方动作很温柔,但显然不怎么会照顾人,清浅的草木香取代了树洞中的臭味。
因为蛇妖的毒息,符祈月的双目泛着灼烧般的疼,可他顾不上这些,强撑着撕开紧闭的眼帘。
“咦,醒了,来喝点水。”
夜明珠落在草地上,发出温柔的光,符祈月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树洞,殷子初正蹲在他面前,撕开了他右臂的袖子。苍白的手臂上毒血如蛇般蜿蜒缠绕,殷子初简单地做了处理后,碾碎了手边的药草,小心地涂在了伤口上面。
符祈月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全部的心思都投在了殷子初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碎了满地的蛇妖尸身。
注意到符祈月的目光,殷子初捏了下他的脸,说:“你啊,可真是让我好找。”
殷子初漆黑的眼睛被夜明珠蒙上了一层温柔的光。
“师兄……”符祈月无力地躺着,他松了一口气,熬不过汹涌而来的无力感,又阖上了眼。
从回忆中睁眼醒来,周围还是一样粘稠的黑暗,而那道熟悉的声音像是穿越时空,从破碎的回忆中传来:“祈月,我回来找你了。”
“师兄……”回忆中和现实中的安心与欢喜重叠在符祈月身上,他望见殷子初笑着向他走来,也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
好孩子不要学哦,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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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比试(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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