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止淮爬起来，拍了拍衣袍上的褶皱。那一拳他本可以躲开的，但是他没有。将这抹神魂留下时，燕止淮就做好了准备，来面对殷子初的愤怒与怨恨。出乎燕止淮意料的，殷子初只是打了他一拳附加几句阴阳怪气，就再没旁的了，比他最好的设想还好上千百倍。

“把你拉进这里是因为我想救你，”燕止淮说，“还有就是我想见你一面。”

你是我们的希望，我们的珍宝。

他说得真挚，殷子初却不领情，一脸要笑不笑的神情，他说：“那我可真是谢谢你啊。你上一次救我的方式就是把我炼进阵眼里，承受非人的折磨。”

“我没想到会这么痛苦，对不起……”这三个字一出口，看着殷子初愈冷的脸，燕止淮张了张口，半天没说话。

殷子初似乎不耐烦了，主动问道：“那你这次是想怎么做？又要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燕止淮有些局促地说：“不需要你付出什么，我这次真的只是来弥补错误的。”

“哦。”殷子初双臂环胸，说，“那请你快些，然后把我放回去。我不想呆在这儿，更不想和你呆在一起。”

他宁可死了。

燕止淮尴尬一笑，说：“如果可以，我也很想满足你的要求，但你能不能快些走离开不是我能决定的。”

殷子初皱眉：“什么意思？”

“你的身体现在非常虚弱，什么时候离开看你什么时候能醒。”燕止淮向他解释，“这个就得看你自己和你们门派的医修了。”

殷子初：“……”

他似乎也是无奈了，原地转了两圈，背对着燕止淮长吁短叹，完全不打算理燕止淮，这举动颇有些小孩子赌气的感觉在里面。比起弄清燕止淮那些话的意思，殷子初似乎更愿意站着发呆。

“……”燕止淮轻咳了两声，摸着鼻子思考半天，才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话题切入，他说：“子初，你知道为什么我一定要让你转世成殷掌门的儿子吗？”

殷子初纹丝不动，但耳朵悄悄竖了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

决定将殷子初作为阵眼的那一刻起，燕止淮就猜到殷子初会因憎恶自己，连带着憎恶整个人界，自厌自弃，这不是他所希望的。且就如左晚秋说的，燕止淮希望能还殷子初一个未来，属于他的未来，应该是耀眼的、无限光明的，而不是被规划好的、死气沉沉的。燕止淮认为，哪怕是终点都是一样，也该由殷子初自己决定，自己走到。

转世是为了让殷子初切身感受人界烟火气，也是给他一个公平看待人世的机会。出于亏欠，所有的一切燕止淮想给殷子初最好的，同时他担心转世时机不好，会适得其反，加深殷子初的厌恶之情。所以他得推演出一切可能。

这一次不再有两难的困境，燕止淮拼尽全力只是为了自己一点身为父亲的私心。

飞升后，燕止淮的实力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但推演卜算的过程依然不顺利，他想演算的东西太细太遥远，就像是在无边沙漠中找寻一颗珍珠。

燕止淮好花了些时间才推演成功，而那时祭炼大阵已然开启。修士飞升后没有天帝准允无法下界，然而当时天帝闭关多年，不知何时才能出来。燕止淮已经没法等下去了，阵法运行愈久，他留下的后门会慢慢消失，所余时间不多。

“你要走了吗？”神界天池旁，有尊惟妙惟肖的天女玉雕，已然有了灵性。燕止淮每每推演到吐血出去散心时，便会来寻她说话。

玉雕喜欢听燕止淮讲人界的故事，也知道燕止淮想做什么。知道这个消息时，高兴的同时也为他忧心，她问：“天帝未出关，你该怎么下界呢？”

燕止淮笑了笑，温声说：“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以后就不能来看你了，自己保重。”

顿了片刻，他又道：“神界这样好的环境，你要抓紧时间修炼，争取早日化出人身。那时你兴许就能亲眼去看看人间是什么样的。”

玉雕没法动作，更没法看一眼身旁燕止淮的神情，她说：“我会尽力的，愿之后我能去人间见一见你成日挂在嘴边的孩子。”

“会见到的。”燕止淮笑得温柔极了。

玉雕中年岁尚小的灵未能觉出燕止淮话中古怪，兀自开心起来。

“后会有期。”

“嗯，后悔有期。”

告别完玉雕后，燕止淮便去了天门。

巡守天门的天将无奈地看着燕止淮，横起兵戈说：“神君，无天帝旨意，任何人不可下界。这话我已与您说过无数次了。”

身后的天兵亦道：“神君，规矩如此，我们实在没法通融。”

燕止淮抄起手，他唇边挂着浅淡的笑意，施施然说：“规矩是神不可随意下界才对。”

天将不解地说：“是又如何，总之都是无令不可下界，神君既知悉又何必同我们纠缠。”

“神是要呆在神界的没错，”燕止淮眼睫轻覆，让人看不分明他眸中情绪，他说，“可若不再是神，便无需守这条规矩了吧。”

“您说什么？”天将拧眉。

燕止淮深深地吸了口气，他一身织金长袍，更衬得他身如修竹，威严神圣。渺渺云雾旋在他的脚边，被银纹云靴踢散，靴底踩上白玉地砖，清脆的脚步声落在众人心头。

“神君……”天将握紧武器，心中隐隐有不安之感。

“不必紧张，我不会对你们出手。”燕止淮手中凝上剑影，在众人的注视下，调转锋刃刺向了自己！

鲜血飞溅，将周身云雾尽数染红！红雾之中，燕止淮神情凛冽，锋芒毕露。

“！”

“神君！您这是做什么？！”

燕止淮没有回答，手上猛然发力，他闷哼一声，骨肉被绞碎的声音在一片死寂中清晰过了头。强悍的神力自伤口处涌出，将一众天兵天将逼退。

觉察到燕止淮的意图，为首天将瞳孔骤缩，试图上前制止：“神君，不可！”

可是未能近身便被神力击得胸口一痛，唇角溢血。

刹那间，风云变色，燕止淮面冷如霜，狠狠一握剑柄，剑影炸开。伴随着骨头碎裂之声，他猛地吐出一口金血。

所有人都看傻了，无人能想到，为了下界，燕止淮竟生生碎了自己的神骨！

燕止淮踉跄两步，血浸满衣袍，他抬头问：“现在，我能下界了吗？”

疯子。

天将只能想到这样一个词。

谁还能说不？谁还敢说不？

妈呀，怎么还没写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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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仙魔（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