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难生亦难解……或因个人执念而生,或因外物诱导侵蚀所致……魔域月魇花、三转鬼鲛心,修仙界魂骨火皆可催生心魔。”藏书阁靠窗的位子上,殷子初百无聊赖地翻着有关心魔的记载。
隐隐的蝉鸣声穿过窗户落入耳中,伴着夏日的热气。
南慕卿坐在他对面,拿着本古籍仔细研究半晌后,轻嘶了声,满脸不解地说:“不应该啊,我明明没写错,怎会被刷下来?”
几日前,天一峰以山岳秘境是上古秘境,十分凶险为由,给报名的弟子安排了一场突击考试,内容极偏,刷下来了将近一半的弟子。
南慕卿聪慧过人,也算博览群书,本来这场考试是难不到他的,但奈何批阅的长老暗箱操作,把他也刷了下去。
在藏书阁翻找出所有题目的答案后,南慕卿确信自己肯定是过了的,但成绩被暗改了。
“长老为何要这么做?”南慕卿低声呢喃着,扇子一下下轻敲手心。
殷子初漫不经心的打了个哈欠,合上书,懒洋洋道:“能为什么,不想让你去呗。”
南慕卿扇子猛一敲手心,说:“是了,考试也好,暗箱操作也好,都是为了把弟子留下来,为了以防万一!”
防止万一所有弟子都折在秘境中。
秘境天生地养,是天道所赐的机缘,也是试炼。即是试炼,断没有杀死所有应试之人的道理,便是史书上记载的凶境之首折损率也不会超过十分之三。
这般留后手,岂不是表示那个山岳秘境有问题,还是大问题
与殷子初分享了自己的推测后,南慕卿低声说:“祈月是首席弟子,是此次秘境之行弟子的领头人,你说他知道这些吗?”
殷子初翘着二郎腿说:“想是知道的吧,总不能明知秘境有问题,还让所有弟子都傻乎乎的去送死吧。”
他屁股底下的椅子一晃一晃的,在跌倒的边缘反复试探。
“等会摔了你就老实了。”南慕卿说,“之前语安与我说,有了山河铃相助,再有五年山岳秘境就能开了。要不我们趁这段空闲时间,搜集些法宝灵物送给祈月,好助他一臂之力。”
殷子初点点头,表示认同。
“师兄,你们在说什么?”两人说话间,符祈月寻了过来,拉开殷子初旁边的椅子坐下。
见他看来,殷子初如实说:“在说秘境之事,如爹和长老们所说,秘境凶险,而我们三人中只有你有资格入山岳秘境,所以我和你慕卿师兄打算给你凑些宝贝。”
南慕卿笑说:“是啊,不求你得什么大机缘,但求你平安出来。”
符祈月愣了下,旋即柔柔浅笑说:“那祈月就先谢过两位师兄了。”
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必说那些无谓的推托之辞。
“祈月既然来了藏书阁,不如多看些书,查漏补缺,温故知新。”南慕卿说着将手边堆积成山的书推给了符祈月一半,其中多是与上古秘境有关的。
趁着符祈月看书之际,殷子初一手支着下巴,余光几次假作不经意的扫过,才从他的眼底辨出一丝凝重来。看来,殷画已经告诉符祈月了。
正要再看,符祈月忽然侧过脸,把偷瞄的殷子初抓了个正着。
殷子初:“……”
二人相顾无言。殷子初眼珠转了一圈,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符祈月算是他一手带大的,再了解不过,不过这份了解是相互的,这也导致殷子初偷瞄观察时特别容易被抓包。
符祈月倒没那么快移开目光,默默地看了殷子初半晌,看得殷子初十分不自在。
南慕卿用扇子在桌上敲了两下,开口打破了有些微妙的氛围:“这几年的时间如果不闭关的话,还够我们多接几个宗门任务历练历练,祈月觉得如何?”
完全忽视了殷子初的意见。
符祈月这才看向南慕卿,说:“我觉得甚好。”
南慕卿道:“正好,我上午路过执事堂看见新挂了一个长老带队的任务,修为要求是金丹,地点在云州武溪城,奖励的门派积分很高。”
门派任务分两种,一种是弟子自行组队完成的,另一种就是长老牵头组织。后者比前者危险的多,且未知度高,十分不可控,所以才需要长老领队。
殷子初挑眉问:“武溪?是水行宗报上来的?”
水行宗是天一峰下辖宗门,这个下辖与人间官僚机构的下辖是不太一样的,上级宗门很少插手下级宗门的宗门事务,除非发生了生灵涂炭这种程度的大事,多数时候都是派谴长老或弟子处理下级宗门难以解决的鬼怪祸乱。
而武溪本是水行宗的管理范围,当年殷画会遇上张婉清就是因为武溪城出了一只化神巅峰的厉鬼,他们无力解决,只好上报求援。
南慕卿点点头,继续说:“据水行宗的弟子说,现在武溪城整座城都被诡异的大雾所笼罩,神识无法探入,驻守城内的弟子魂灯熄灭,前往探查的弟子长老也尽数失联。”
符祈月说:“雾?”
南慕卿说:“对,一种完全不知来历和成因的雾。”
这雾大约是一年前开始出现的,武溪城原来就是位于多雾地带,一开始没有人发现不对劲,直到开始有凡人晕倒在浅雾中,后来雾气逐渐加重,有人悄无声息地死去。水行宗这才重视了起来,正研究着呢,谁想七月时雾气陡然加重,将武溪整座城完全吞了进去。此时事情已经超过他们的掌控范围了,于是只能上报天一峰。
商讨一番,三人决定走一趟武溪城。
待去执事堂领完任务,殷子初忽然想起一事,问:“话说长老带队的任务,一般都是梁长老负责吧。”
但梁玉成不是刚刚闭关了吗。
符祈月回道:“以往确实是,不过这次应会让其他长老负责。”
殷子初伸了个懒腰说:“只要不是容老头就好。”
天一峰好几十名长老呢,容和又身兼要职,轮到他的几率应当还挺低的,殷子初这样想着。
然而现实非常冷酷无情且无理取闹地当头给了殷子初一棒。
出发当天,殷子初远远的和飞舟前仙风道骨的容长老对视了一眼,静默半晌。
殷子初:“……”
怎就这么倒霉呢,偏就是容老头来了。
这次出任务,容和将自己的头发胡须变的花白,身披鹤袍,长身玉立,似乎下一刻就会腾云飞天。
修仙者容貌可用法术变幻维持,不过除了大多数修士懒得这个力气,容和偏就是那个少数人。倒不是本相太丑,容和生得很是不错,就是无甚威严,为了贴和自己师长的身份,他总是将自己幻化成一幅严肃老头的样子。
“都准备好了?”容和眼风扫过他们,在每人身上都停了会,在殷子初身上停的最久。
南慕卿手执云光,上前一步躬身见礼,说:“回容长老,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符祈月向后望了一眼殷子初,有些担忧,毕竟殷子初最不想碰见的领队长老就是容和。
而殷子初略烦躁了一瞬,便又摆烂了,他心想,行事小心点就好了,反正之前几次容和领队的任务他也没瞧出些什么来。
放平了心态,殷子初又回归了那幅万事都不上心的样子,在容和的死亡注视下,吊儿郎当的跟在符祈月身后上了飞舟。
天一峰位于中州,距离云州还是有点远的,飞舟大约要飞个四五天才能到。因为不想被容和罚抄书,殷子初也没敢摸鱼的太明显,和符祈月南慕卿呆在一块时也没怎么闲聊。
“再这样下去,我就要长蘑菇了。”好不容易容和收了笼在飞舟上的神识,闭门研究武溪城的大雾去了,殷子初一下子就瘫在椅子上。
符祈月给他倒了杯茶,好笑道:“明日午时便到了,师兄再努力装一装吧。”
殷子初窝在榻里,哼哼着抬手去够盛了灵茶的茶盏。茶盏放的有些远,他伸长了手臂也够不着,看着符祈月不说话。
符祈月无法,只得将茶盏递到他手里。
南慕卿也放松了些许,只是没殷子初那么坐没坐相,眸光扫过对面的两人,无言浅笑。他伸手勾过茶壶给自己倒茶润喉,说:“子初你还真是一刻寂寞都耐不得啊。”
殷子初浅呷一口茶水,微苦:“有吗,我觉得我很耐得住啊。”
南慕卿说:“那你对自己怕是有什么误解。”
殷子初翻了个白眼,哼道:“是你有眼无珠,不了解我。”
他瞄了一眼窗外广阔的云海,眯了眯眼。出长老任务还是有好处的,长老修为均在化神及以上,飞舟的驾驶完全可以由长老承包,不需要弟子轮流替班,也没那么容易被暗算。
旁边品茶沉思的符祈月忽然鼻头一痒,偏头打了个喷嚏。
——
武溪城外,乱葬岗。
雾气掩盖之下,百鬼横行。一把撑开的油纸伞罩在一具面孔模糊的女尸身上,伞上的红梅被血污覆盖,夜风轻轻一吹,便翻覆在干涸的血地中。
鬼哭狼嚎中,一柄残剑破空而来,剑气扫过一众游魂厉鬼,熟练的拐弯挑刺,一个不落的清扫完这一片坟场,熟练的像是做过无数次。
残剑上萦绕着的黑红色的魔气扩散开来,剑身在空中嗡鸣几声,魔气中显露出一名白衣女子的身影,裸露在外的皮肤皆被魔气覆盖,黑红色的纹路似一道道流动的裂纹。
女子垂头伫立许久,应是在凝视脚边的女尸。两张模糊不清的面孔相对,就在这武溪城外的乱葬岗。她们一站一躺,中间隔着一把被鲜血染红的伞,此情此景,像是命运跨越时间生死的摆尾。
良久,女子弯腰去拾那地上的伞,将其收拢抱在怀中。随后,她的身形便如雾般消散了,唯留一柄残剑拖着更加厚重的魔气向远处飞去。
不想做不喜欢的工作,人生怎么这么冷酷无情无理取闹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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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羡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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