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风筝好漂亮，样子有点像我的真身。”丹朱拎着风筝的两边翅膀放在灯光下，细细瞧着，偏头问，“它是什么鸟？”

卫风遥说：“这是凤凰。”

丹朱眼前一亮，说：“我会是这个吗？”

卫风遥摇摇头，说：“若你是凤凰，师尊和长老们定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丹朱垂下头，满眼都是说不出的失落：“那我是什么东西呢？武溪城变成现在这样，我们还能找到关于我的过去吗？”

卫风遥轻轻抚顺丹朱的侧颊的碎发，温声安慰说：“只要发生过就必然会留下痕迹，我们总会找到的。不用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

丹朱仰起脸在卫风遥手心里蹭了下，唇角擦过肌肤时一点腥红倏然探出。

见卫风遥被烫到一般飞速缩回手，丹朱弯起眸，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

“你真是……”卫风遥好笑道，“调戏我上瘾？”

丹朱歪头说：“是啊，就是上瘾，而且这瘾怕是死都戒不掉了。”

卫风遥有些气，曲指在他额上轻敲了下，说：“当登徒子还骄傲上了。”

“疼。”丹朱伸出手臂环住卫风遥的腰，整个人都粘糊在他身上，撒娇说，“就是登徒子，就是骄傲。大哥哥，你能拿我怎么样？”

他踮起脚，炽热的气息喷洒在卫风遥耳边，气流顺着皮肤滑到颈间，没入发中，痒痒的。少年的身体温暖柔软，隔着衣物贴在身上，令人止不住的有些心猿意马，然而鉴于晚上腰酸腿软的教训，卫风遥强压下了心里的旖旎想法。

丹朱收好风筝，越发过分的往卫风遥身上缠，全然不顾忌现在的场合与周围人的眼光。

“别闹了。”卫风遥越想把丹朱从身上撕下来，丹朱就黏得越紧。二人打闹间一时不察，被一个奔逃中的孩子撞了个正着。

这点冲击的力道对卫风遥来说算不上什么，倒是那孩子撞了个晕头转向，还是丹朱伸手拉了一把才没让他摔倒。结果人还没站稳，就忙甩开丹朱，继续慌不择路地逃跑。

卫风遥觉得不对，拉住了那孩子没让他走。

“放开，放开！”小孩奋力挣扎，急眼了直接上嘴去咬卫风遥。

“抓住那臭小子！”

“别让他跑了！”

三名随从打扮的人挤开人群跑近。为首之人一见那孩子就怒目圆睁，一手粗暴扯过他的手臂，一手高高扬起，怒道：“臭小子，让你跑！”

他们身上的衣服都带了统一的纹样，应是世家仆从，而那为首之人手上聚了些微弱的灵力。这一掌下去，虽不致命，但人基本也就废了。

卫风遥刚想伸手去拦，而丹朱动作比他更快，手指铁钳似的抓着那人手腕，含笑说：“有话好好说，别急着动手嘛。”

那人打量了下俩人，放缓了口气说：“两位道友，我们是雷家大公子雷成的属下，事情是这样，我们公子方才在路上走的好好的，路过一个馄饨摊时，这小崽子突然冲上来掀了锅子，溅了我和几个兄弟一身，还险些伤到我家公子，今天我非教训他一顿不可。”

丹朱闻言偏眸去打量那个孩子，只见他露出的手臂上通红一片，应该是掀锅时也被烫伤了。

卫风遥取出一袋灵石递了过去，说：“几位的损失我代他赔了，就莫要和这般小的孩子计较了。”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明显都有些心动，但又都顾虑着什么。

这时，人群中有人缓步走来，旁边跟了两名侍从。

卫风遥抓着孩子的肩膀把他藏在身后，抬眸时正好与来人对上视，他温雅一笑，说：“原来是雷成兄，许久不见了。”

“是风遥兄啊，确实许久不见了。”雷成扫了那群随从，笑着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风遥兄，不知风遥兄来此所为为何？”

卫风遥说：“执行宗门任务罢了。”

雷成挑眉，说：“哦？今天城里来了几名天一宗的修士，也说是宗门任务。不知这武溪城是出了什么大事，让诸位都来这执行宗门任务。”

卫风遥只是笑，并不回答。左右雷成也没权利逼问他。

雷成哼笑一声，随意的冲二人一拱手，转身离去，那几名随从也忙不迭跟上。周围的人连忙退避，生怕冲撞到他们。

见他们走了，卫风遥松了一口气，将灵石收起，回身去查看那孩子的伤。

这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孩子脸上大部分也被烫伤了，起了一大片水泡。

丹朱弯下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怯怯地偷瞄了一眼丹朱，眼睫上还缀着害怕的泪珠，他低声回答：“冬星。”

因为方才疲于奔命，冬星没感觉到身上的烫伤，现在放松下来了，就开始觉得难受了，他忍不住抬手想去抓挠脸上的水泡。

卫风遥拦住冬星的动作，将其拉到僻静处，一手聚起灵力覆上他的脸，另一手抚上他被烫伤的手臂。

片刻后，卫风遥收回手，这时冬星身上的烫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做完这一切，卫风遥凝视着冬星的眼睛，认真地问：“你为什么要去掀那个锅子？你知不知道这样会伤到人的？”

冬星扯着粗布衣服的下摆，声音有些含糊：“知道，就是知道才去做的。”

丹朱奇怪问道：“为什么？他们和你有仇？”

看着面前救下自己的两人，冬星眼里再次蓄起水汽，缓缓点头：“那个雷成让人杀了我姐姐。”

卫风遥一惊，又问：“你可有证据？”

冬星眼中的眼珠滚下，声音哑得像吃了满满一嗓子的沙子：“我看到过，看到那个杀害姐姐的人从雷府后门出来过。”

到底还是个孩子，这般容易就相信人。卫风遥拿出手帕替冬星擦脸，在心中轻叹。

丹朱说：“意思是他们买凶杀人？这事督察司不管吗？”

“不能说，不让说……”冬星委屈地说，“爹娘他们不让……可是，我想为姐姐报仇。”

从这只言片语中两人拼凑出了大致的经过。

丹朱问：“你姐姐和他有什么过节吗？”

冬星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眼泪大颗大颗落下，冬星的脸埋在手帕里，哭得伤心极了。

两人无言地陪着这个伤心的孩子，待他收拾好情绪，卫风遥拍拍他的肩，劝道：“回家去吧。”

冬星突然想到了什么，拉住卫风遥的衣角，仰起头满脸希冀地问：“你们也是修士对吧？你们能帮我把事情告诉督察司的修士吗？我自己去的话会被抓到的，爹娘会像姐姐一样的，我不想他们也出事。”

卫风遥揉着冬星的脑袋，说：“我们答应了，快回家吧，别让你爹娘担心。”

冬星眼眸一亮，终于露出笑来，他说：“谢谢仙君哥哥，仙君哥哥们再见！”

等冬星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丹朱身体一歪又粘糊在了卫风遥身上，他说：“哥哥，你认识那个雷成啊。”

“嗯，祖上有些恩怨。”见丹朱十分好奇的样子，卫风遥便给他解释了当初卫家与雷家的渊源。

上古之后，先天神祇悉数陨落，各方神兽也随之而去，现今存世的神兽已是百不足一，而其中最有名也是最强大的当属四方神兽。祂们一直守护着九州的稳定，从不轻易现身。

只有世道大乱、生灵涂炭时祂们才会现出真身，其他时候祂们则会与修士订下契约，借出自己的部分力量。选定修士多为世家之人，世家血缘的连结，更方便祂们借由修士的眼睛观察凡界。

选中的要么是胸怀天下之人，要么是纯白如纸的孩童，若选中的世家失德，四方神兽便会在管辖范围内另择一家定契。

卫家与雷家都是南方有名的修仙世家，一个位于武明州，一个位于云州，在四方神兽中都属于朱雀辖地。而雷家就是上一任朱雀的契约家族。

莫约四万年前，雷家众修士失德，朱雀转而选择卫家。可惜，万年后，朱雀就消失了，不仅卫家整个朱雀辖域再无人能与朱雀产生感应。

本就心怀怨气的雷家因此没少嘲讽针对卫家。

对这些世家间的恩恩怨怨，丹朱并不是很懂，也懒得懂。听过了也就抛到脑后了，话题便又绕回了冬星的事上。

“能对手无寸铁凡人女子下死手，这雷成的道心歪的不是一点点啊。”丹朱指尖绕住卫风遥的一缕头发，在掌心把玩。

修道重在修心，心境不过关的话莫说成神，心魔劫都过不去。

卫风遥握住丹朱的手，叹息道：“现如今的世家之子，大多如此。这是世家的弊病。”

表面上世家对门人的教育仍是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但实际上对于血缘的重视，对家族荣耀的维护，对宗门隐约的敌视，对修者身份的自傲，对凡人的蔑视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所有世家弟子。

而以血脉定天赋的方式确实稳定了世家核心弟子的来源和质量，但后天的环境和教育又限制了他们的格局，元婴期以下的天才弟子多，但真正能渡劫飞升之人寥寥无几，这也是宗门后来居上的主要原因。

丹朱歪头蹭蹭卫风遥的侧脸，软着嗓子说：“哥哥也是世家子。”

“嗯。”卫风遥轻轻一笑，“幸有师尊教导，我才能寻到自己的道。”

许是为了拉近与宗门的差距，有些世家会送门下嫡系弟子前往宗门接受教导，不过卫风遥身为卫家下一任的家主，被送往天机阁甚至成为阁主亲传弟子却是另有一番原因。

“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卫风遥满脸宠溺地半抱着身上的粘人精，往他们落脚的客栈去。

丹朱歪头说：“不去督察司吗？”

卫风遥说：“去了能不能查出真相另说，但那孩子和他的家人肯定会有危险。”

可这只是一个过去的幻境，丹朱默默在心中道。

回到客栈，看着大堂里相谈甚欢的三人，卫风遥愣了下，旋即由衷地感到了一丝惊喜。

在这样一个危险的幻境中能遇到熟人实在是件大好事，于是他拖着一脸不情愿的丹朱上前寒暄。

卫风遥看着同酒老坐在一起的殷子初和符祈月，笑说：“两位道友，真没想到会在这里再遇到你们。”

符祈月说：”我们也没想到。”

丹朱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一旁专心吃饭的殷子初，跟着卫风遥在桌边坐下。

卫风遥和符祈月很是聊得来，再加上酒老和殷子初偶尔的插科打诨，气氛难得的轻松。

理所当然的，几人达成了合作关系。为了方便，殷子初二人还将下榻的客栈换到酒老等人在的欣来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