奂国国运昌盛,近段时间更是喜事不断捷报频传,先有烟柳巷被一锅端,后有西北国俯首称臣。
这个事还要从数月前说起,当时西北边军在巡防时发现西北国的奸细,一名镇守疆界的驻军将领顺藤摸瓜,竟然堪破一处敌方秘密布置的军营,两方提前开战,奂国由此占得先机。
将军卓进率军连月苦战,终于在几日前彻底大败敌军,剿灭西北国号称战无不胜霸行天下百余载的克鲁蛮大军,令奂国没了劲敌,从此立于不败之地。
昨夜卓进率军凯旋而归,沈亦君打算给卓进接风洗尘,于重阳节那日设宴,邀请一众邻国前来连庆三天。
宴会盛大时间紧迫,诸多筹备事宜有待商榷,因此他急召相关几人共同商讨。
大明殿内,沈亦君等沈锐已经等得火冒三丈。
前天沈锐没来复命,托庆承海带的理由是拉稀跑肚,他姑且信了,昨日又一整天没露面,今天他一大早就派人去叫人,这都过去一个多时辰了,人还没到。
“太子怎么还没来?”沈亦君对一旁的老太监槐公公说,“你亲自给寡人去催,不管他是身体有恙还是腿断了,就是抬也把他赶紧抬过来!”
“奴才遵旨。”槐公公丝毫不敢怠慢,领完命就招呼几个小的一起去请沈锐,似乎已经做好了要把人抬过来的准备。
“此子最是不懂规矩,怠慢两位将军,二位爱卿坐着等。”沈亦君压下怒火,给殿上二人赐座。
“启禀陛下,太子殿下昨夜歇在老臣府上,想必是鄙府招待不周,殿下没休息好起床耽搁了,这才误了时辰,要不然让老臣去请吧。”庆承海说。
“庆公,你莫要为他说话。卓将军昨夜凯旋,奔波千里舟车劳顿今晨不也早早就到了吗?”沈亦君说着火又窜了起来。
“陛下息怒,”卓进开口道,“年轻人行事自由了些,不一定是什么坏事,承溪那孩子也还没到,说不定这两人在路上碰着聊了起来,相谈甚欢误了时辰。”
“哼,”庆承海脸上有些挂不住,“没规矩。”
“庆公别责怪承溪,你年轻时不也经常误时辰,我看承溪不守时这点是随了你,他迟到成性,你有一半的责任。”卓进捻着他不算长的胡子打趣说。
沈亦君笑起来,“不打紧不打紧,承溪是个好孩子,年纪轻轻就出征四方战功卓绝,庆将军莫要苛责,且再等等这两个毛头小子。”
接到沈亦君急召的时候,沈锐睡得正香,连醒都没正经醒,随口应一声就继续睡了。
传讯的小太监不敢招惹他,也不敢就这么一个人回去复命,只好老实巴交地站在门外等着,眼看天色由暗到明,好不容易把这位太子爷给盼出来了,没想到他却不急着入宫,而是去隔壁房间又关了半天。
搞得他心态彻底崩了。
“你都抽抽嗒嗒一路了,好端端的,到底在哭个什么?”身后的小太监啜泣的动静越来越大,沈锐实在是没办法忽略了。
那小太监一听干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不……不会好了,奴才不会好……好了……”
他已经确信自己活不过中午。
“小梯子,胡闹!”
槐公公远远地赶过来,向沈锐行礼,“老奴见过太子殿下,殿下恕罪,这孩子刚刚开始当差,没伺候过主子,行事不合规矩冲撞了您,请您看在老奴的面子上饶他一命。”
“好说,槐公公既然开口了,本宫就卖你这个面子。”
沈锐示意槐公公起身,心里好笑道,我要这小蹄子的命做甚,也不禁纳闷槐公公怎么自个儿来了。
身为沈亦君的近身太监,槐公公极得沈亦君的信任。他手里管了不少人,平日里有事都是使唤下面的跟班去做,基本不会出面跑腿。
沈锐是全然忘了昨天庆承海跟他说过西北边军凯旋的事,只觉得沈亦君让槐公公亲自跑腿,应该不止是为了烟柳巷的事,他想了想,突然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回太子殿下,今日是九月初二,还一周就是重阳佳节了。”槐公公七十多岁的人,腿脚还利索得很,领着沈锐走得飞快。
“哟,”沈锐心下了然不觉笑起来,“这么巧,赶上这好日子。”
槐公公稍稍侧了侧身子,“可不是吗,陛下真龙转世得天庇佑,身为奂国子民可真是有福气,天天都是好日子。”
“殿下,太子殿下!”只听前方忽然一个男声嗓门极大地招呼道。
不远处停着一队宫人和一顶乘茵步辇,一个青年正兴冲冲地朝沈锐挥手,他看起来和沈锐差不多年纪,身姿矫健英姿勃发,从辇上一跃而下,一路跑来向沈锐揖了个礼,“庆承溪见过太子殿下。”
沈锐一把扶起他,用力地拍拍他的肩膀,“承溪,你的嗓门怎么越来越大了。”
庆承溪是庆承海的独子,是沈锐为数不多的朋友,和他还有冉玉三人从小一起长大。
小时候沈锐总觉得他这个名字起得有失公允,老爹是海,凭什么到儿子这就变成溪了?不过虎父无犬子是真,小小少年血气方刚英勇无比,庆承溪十几岁跟着庆承海征战四方,二十出头就立下赫赫战功。
这家伙先前犯错惹怒了庆承海,被罚跟着卓进到西北边关吃吃苦,没想到这次又立了一大功。
“军中地阔人又多,调令训话全靠嗓子喊,不知不觉练的。”庆承溪乐呵呵地说,“西北边关实在太远了,我一路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你的册封大典,我托人捎回来的礼物你收到了吗,可还喜欢?”
“怎能不喜欢,”沈锐露出腕下一把漆亮的玄色匕首给他看,“这把龙鳞匕首深得我心,你在哪里寻到的宝贝?”
“老奴见过小庆将军。”槐公公见缝插针向庆承溪问安,打断二人的对话。
这两个人一见面就你一句我一句聊起来,脚下一停便不走了,大有要就地摆一桌叙旧的趋势,随随便便一耽搁就是一炷香,他担心照沈亦君的脾气,再拖下去连他也要被迁怒。
槐公公摆出一个向前请的姿势,顾不上旁敲侧击,直言道:“陛下一早就到了,庆将军和卓将军已经在殿上候着,就等着太子殿下和小庆将军呢。”
“瞧瞧你我,又叫槐公公为难了。”庆承溪给沈锐使了个眼色,说话声音压得极低,没想到还是让槐公公给听见了。
“小庆将军言重,”槐公公说,“老奴不过是为各位主子们着想,怕自己办事不得力,唯恐误事。”
沈锐忽然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道:“依槐公公看,卓将军和庆将军二人,哪位对我奂国贡献更大?”
“哎哟我的殿下,”槐公公面露难色,“二位将军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个个威名赫赫,都是不可多得的良将。老奴恳请殿下别问我这种问题,这实在是折煞奴才了。”
沈锐也不为难她,而是转而看向庆承溪,“承溪,那依你所见?”
庆承溪悠然应答:“卓将军乃骁勇护国将,庆将军是英雄正当年,都是为国卖命自然不相上下。若非要比较一二,卓将军眼下新添一功,我这一票,就投给他了。”
“你这家伙可好,倒是一点不护短。”沈锐笑起来。
槐公公拿衣袖擦擦脑门的汗,停下脚步弓身道:“太子殿下,小庆将军,大明殿已到,老奴就不进去了。”
庆承溪凑到沈锐耳边说,“经年不见……”
沈锐下意识把头弹开,庆承溪又凑过去,“经年不见,大明殿愈发阔气了”
沈锐只觉得耳朵要炸,“你小点声!吵着我耳朵了。”
“我小声了呀。”庆承溪委屈地说。
大明殿屋架是金丝楠木所制,漆朱红镶黄金,富贵却不失庄重。整个建筑分为左中右三个开间,平日里上朝时,大殿正中坐国主,臣子按照官衔等级分区而立,寻常的文臣站在左开间,武臣站在右开间。
站在中开间的,一半是皇亲国戚,一半是肱骨重臣。
当差的替二人将殿门打开,殿前站着两个人,一个高大魁梧看着气势昂扬,是庆承海。一个精瘦健硕看似内敛沉稳,是卓进。
沈亦君坐在大殿尽端的的君王座上,见二人千呼万唤终于始出来,压着愠火和沈锐对视一眼,开口时竟然没甩脸子。
“你们这两个孩子,可叫我们三个老骨头好等,还不快过来。”
“寡人欲在重阳设宴宴请四方,为卓将军接风洗尘,此宴意义非同小可,寡人命你二人主理,务必办得圆满漂亮。”沈亦君说道。
另一边,庆将军府里。
冉玉终于睡饱了,起床发现沈锐还没回来,于是跑去看望登北连。
“登兄?”冉玉把门推开一条缝,小声试探道。
“昨日我一人在屋里躺了一整天,想来自己定是被遗弃了,原来还有人记着我呢?”登北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说。
冉玉推门而入,“哪里的话,我这也不才刚好点么,你伤势如何,好些了吗?”
“还是冉兄心疼我,”登北连从床上坐起来,“冉兄,你……你的眼睛怎么了?”
“啊,许是昨日喝多了撞的,不妨事。”冉玉十分费力地眨眨那只青肿的眼睛。
早上一睁眼他就觉得眼睛不对劲,起床照了镜子才发现竟然肿成□□眼,也不知是打哪儿撞的,一点印象都没有,难怪人都说喝酒误事。
“喝酒切莫贪杯,容易误事,”登北连一副很懂的样子,“咦,沈兄人呢,他怎么没来?”
冉玉抱起胳膊,“你怎么一见面就问他,光我来还不行吗?”
两人正插科打诨,忽然一个小厮满头大汗地寻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有贵客来找冉玉,让他务必赶紧去见一见。
“贵客?”冉玉想不出他在宫外认识什么贵客,“是男是女,长什么样?”
“您见了就知道了。”那小厮一副不方便言语的样子。
冉玉跟着他一路走到后院,行至一个偏僻的亭子,只见亭下站着一个头戴斗笠身着锦披的人,那人背对他站着,个子不高,看身形像是个女人。
小厮禀报将人带到后就急忙忙下去了,冉玉心说什么人装腔作势,正要上前一探究竟,就听亭下的人说:“阿冉,你在将军府上住的可好?”
冉玉顿时浑身一激,不觉咽了口口水,艰难开口道:“萧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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