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七月的天暗得很晚,夕阳在蝉鸣的叫嚣声中归于地平线下,泣血的红霞也最终被夜幕取代,苍穹上方,不知何时升起一轮圆月,清冷的光辉洒下大地,带来似有若无的朦胧感。长乐镇几乎是在天黑下去的那一瞬亮起所有的烛火,夜幕的侵蚀并未给小镇带来黑暗,相反,过于明亮的灯光将小镇照得甚至比白天还要亮堂。

不正常,很不正常,谢长安紧锁眉头,穿梭在无人的小巷中。他下山三个月,经过很多个城镇,却没有一个夜晚像长乐镇一样,明明灯火辉煌,却毫无人气,整个小镇都泛起一股不正常的死一般的寂寥。连最应该在晚上招揽客人的酒馆也早早落了锁,白日里喧闹的小镇陷入莫名的寂静中,毫无生气。

他是今日午后到达长乐镇的,来的原因很简单,在上一个小镇上,他曾在酒馆向人打听过医术高超的神医,回答他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他酒喝得满脸通红,说话都不利索,却还是提着酒坛子,走到谢长安身边,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咂着嘴开口问:“小兄弟,你找神医做什么?”

谢长安不着痕迹的向后挪了一下位置,躲过老头因张嘴喷出的酒气,说:“晚辈身患重病,一直遍求名医。”老头听到后,凑近将谢长安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又喝两杯酒,“我看小兄弟也不像身患重病的样子啊。”说着,打了个酒嗝,难闻的味道钻进谢长安鼻中,他难耐的扯了扯嘴角继续问:“所以,前辈知道吗?”如果不知道的话,请你离我远点好吗,一身酒味,难闻死了。

那老头似乎被他的称呼取悦了,哈哈大笑起来,伸手用力拍了拍谢长安的背,“你要是早生二十年,巫医谷没被灭门的话……你倒是还有机会找到神医,不过……”

巫医谷,又是巫医谷,他下山这么久,询问神医的时候,总会听到关于巫医谷的事情,但是却从未有人细说过,各个讳莫如深,谢长安虽好奇,却也没工夫去探究巫医谷灭门之事,他是真的很赶时间,想要快点治好病回遮天教见裴清。

老头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一人打断:“张大,酒喝多了不清醒了?巫医谷的事情,你也敢说?”那位被称为张大的老头听到后脸色立刻变了,他嘿嘿笑了一声,说了句抱歉,又对谢长安说:“我的确认识一位医术高超的人,你要是想去碰碰运气,我可以给你指条路。”

于是谢长安就拿着张大画的地图来到了长乐镇,只是刚踏入镇中,天就下起了雨,他只好找了间酒馆躲雨,雨停后便马不停蹄出来找萧神医,一直到现在。看着阴森狭窄的小巷子,谢长安不由得想起小时候祁霄说过的鬼故事,心下抖了抖,要不还是找间客栈休整一夜,明日白天再找个本地人问一下萧神医家吧。

可谢长安走了三条条街,发现长乐镇三家客栈也都早就落了锁,熄了灯,任凭他怎么敲门都无人回应。他叹了口气,不知今晚该如何是好。月光皎洁,几近正圆形,谢长安掐指一算,明日就是七月半,再过一月,就是中秋了。不知中秋他是否能回遮天教了,以往中秋,裴清就算再忙碌,都会抽空和他一起用膳,吃月饼,放灯祈福,如果今年他赶不上的话……他在外面孤苦伶仃一个人,裴清是否也会一个守在院中,想念他?

想到裴清,再联想到自己现在的境遇,谢长安又是鼻头一酸,这劳什子病不治也罢,他只想待在裴清身边。眼中的泪水还未滴落,一阵呜咽声传进他耳中。他震惊的抹了把眼,站起身,循着哭声的方向看去,只见到白日人来人往的桥上站着一个身穿白衣,衣袂飘飘的女子。谢长安脚一顿,不知那人是人是鬼。就在他踌躇间,那位女子已经爬上了桥墩,正打算向下跳去,谢长安心一惊,掠起轻功赶去。眼见女子从他眼前跳下,他还没来得及抓到她,就听到桥的另一边传来一阵声响,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紫衣,腰间配着紫剑的男子先他一步将寻死的女子救了回来。

落地的时候,谢长安呼出一口气,他还真没想到,会碰到这种事情。那女子被救上来后,一直呜咽哭着,嘴中嚷着为什么要救她,她不想嫁给河神云云,谢长安听得是云里雾里,可紫衣男子却像是听懂了一般,皱着眉问女子:“明日嫁河神的新娘是你?”

那女子听到河神字眼,肩膀忍不住哆嗦起来,嘴巴张了张,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倒是眼泪一直没止住。孟玉寒一阵头疼,又问:“你家在哪里,我先送你回去?”女子听到后,直摇头,断断续续说:“我,我不要回去,我不想,不想嫁河神,求求你。”

孟玉寒耐着性子:“既然不想嫁,为什么不离开,为什么要寻死?”

“离开,怎么离开?我爹娘都在这里,如果我逃走了,镇长肯定不会放过我爹娘的,如果我死了,我是失足落水而死,这样他们就不会找我爹娘的麻烦了。”

谢长安在一边听了很久,终于明白了这整件事情与白天他在酒馆听说的“河神娶亲”有关,而这个寻死的女子,应该就是明天的新娘了。初闻这件事,他就觉得震惊,只不过没放在心上。他下山的唯一目的,就是治好病,其他事情,都与他无关。可当他看到女子绝望的神色时,却无法再置身事外了,于是他开口问:“就没有其他解决的办法了?”

孟玉寒抬头看了一眼谢长安,只觉得月色下他的脸更加魅惑,而谢长安在看到孟玉寒的脸时,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然后伸出手隔空遮住孟玉寒的下半张脸,像,真的太像了,孟玉寒的眼睛和裴清很像。如果不是孟玉寒和裴清年纪看起了差不多大,他甚至都要怀疑裴清是不是在外有私生子了。

不过仔细看,却也没有很像,虽然都是丹凤眼,可是裴清的眼睛看起来更加锐利,眼眸漆黑深邃,对上的瞬间就会被吸引,不经意间就要将人的灵魂吸走。而此人瞳孔不是纯黑,带着点灰色,眼角的泪痣搭配着丹凤眼,让他看起来有些妖冶。

和裴清完全不一样的气质,谢长安有些好笑,自己竟然会觉得他们两个长得像。

“没有办法,被河神选中就只能出嫁,如果不嫁,河神发怒,长乐镇就会遭殃。”女子声音悲戚,在空无人烟的小镇上回荡,“所以二位公子,请成全小芸吧。”说着便要起身继续投河,谢长安当然不能眼睁睁看人在自己面前自杀,于是说:“我有一个办法。”这个办法是他刚才情急之下想到的。

孟玉寒和小芸闻言皆转头看向谢长安,谢长安只觉得压力有些大,他摸了摸鼻子,说:“我们就不能找个地方坐下好好聊聊吗,在这里,实在有些瘆得慌。”小芸听后,终于止住了眼泪,虽然还不知道具体办法是什么,她就是相信眼前长得比天仙还好看的人不会骗她的,于是开口:“若二位公子不嫌弃,小芸家还剩下一间空房。”

谢长安当然不嫌弃,现在还能找到地方过一夜已经很不容易了,于是让小芸带路,自己跟在身后,走了两步后发现身后的人没跟上来,便回头用眼神催促孟玉寒。

孟玉寒:“?”

他什么时候答应了,他又不是没地方去,他下午可是花了大价钱包了间客栈的。可是面对谢长安的催促,他心一横,抬脚跟了上去。算了,美人盛情邀约,他拒绝的话怕是有些不知好歹,而且,他也很好奇美人说得办法到底是什么。

小芸家在某条巷子尾,谢长安进去的时候,只闻到了浓浓的中药味,小芸看到他的表情,随即解释道:“爹娘身体不适,终日与药相伴,现已吃过药沉睡了。”谢长安点头表示知道了,却依旧放轻了脚下的动作。等进了西边厢房,谢长安才终于放松下来,他坐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接着又倒了一杯,等连喝四杯入嘴,他才终于觉得口渴有所缓解。正待他想说明自己想到的办法是什么时,就听到腹中传来一阵咕咕叫声,他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却又一阵咕咕声传来。

小芸听到后立刻说:“公子还未用晚膳?小芸去厨房给公子找些吃的。”谢长安没能拦住小芸,红着一张脸摸了摸自己不争气的肚子,却听到身边传来一阵低笑,似乎憋得很难受,笑声断断续续。谢长安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斜睨着旁边的人,沉声问:“笑够了没?”

孟玉寒点了点头,笑声却没止住,从嘴角溢了出来,谢长安听到后,脸黑了一半。

“没人和你说,这样很无礼?”

“对,对不住。”孟玉寒很认真的道歉,却在下一秒又笑出声:“可是我忍不住。”

谢长安更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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