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殷望
柴桑大牢
刚过了冬,守卫正驱赶犯人收拾潮湿的稻草去外面晒,除了重牢里的要犯,牢房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一个步伐匆匆的中年守卫略过一众,向牢中走去。
“呦,老旭,又自个儿偷吃烧鸡呢。”看守牢房的守卫撞见老旭,招呼了一声
老旭朝他作嘘状,从草纸中摸到一根油腻腻的鸡腿,扔给守卫:“把嘴闭上,别给我说出去。”
守卫美滋滋的啃着鸡腿,没再说话。
老旭一路小跑来到牢底尽头,铜门紧闭的最里间,关押着要犯殷望。
“殷公子,我来了。”老旭小声朝里头嘟囔了一句,从袖间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打开了牢门。
暗无天日的重牢没有窗户,强光忽然射进来,殷望不适的捂住眼睛。
在牢中关了近两年,殷望面色苍白如雪,眼睛则如兔眼般赤红,虽身着布衣但依旧整洁,四肢被手腕粗重的链子拴住,只能在中央小范围移动。
殷望脚边放着一个崭新的小铜盘,盘里一把锋利的匕首。
沈元忠差人每月换一把,好让殷望自我解脱。
快两年了,殷望宁愿受着罪,也不愿死。
“殷公子,多亏了你的法子,孔正真因贪污被拉下马,我已经托关系找了吏部,过些时日这牢头的职位就是我的了。”老旭一壁激动的说着,一壁打开草纸将烧鸡摆到殷望面前。
殷望瞥了一眼烧鸡,顿时恼怒的掀翻在地,猩红的双目瞪着老旭:“拿别人吃剩下的鸡糊弄我,你当我是乞丐!”
老旭捡起烧鸡,低声下气又小心翼翼说:“殷公子你别生气,我再给你买一只。”
太过激动,血泪从眼角滑落,殷望闭上双眼养目,转而提到:“你再去给我准备笔墨,我要寄一封信到始安。”
老旭有些犹豫:“殷公子,始安那边正准备打仗,信不太好送。”
身为柴桑守卫,替旧势殷望送信给江茂勋,老旭再没文化,也知道这是叛国大罪。
“老旭,你到了现在这个位置,可别忘了是谁的功劳,你若不想干,我随时都能把你踢回詹事府,继续做没根的死太监。”殷望轻蔑的威胁老旭。
怀抱的烧鸡快要捏碎,老旭怒气冲冲的拿起铜盘的匕首,跟殷望说:“你这个被拴着的狗东西,你以为你是谁,老子马上要成为牢头了,已经不需要你了,你现在就给我去死!”
殷望睁开血眼,模糊中看到老旭扭曲的脸,一直都是老实人的模样,凶狠起来比恶魔都可怕。
殷望呵笑一声。
空荡又黢黑的牢房中,殷望这一声格外响亮,老旭腿软停住脚步,颤抖的拿刀指着他问:“你笑什么?”
“笑你做狗不忠诚,笑你目光短如鼠,区区一个牢头就敢跟主子呲牙。”殷望晃动锁链,睁大血眼朝老旭扑去。
黑暗中,殷望犹如烈鬼般袭来,老旭惊得往后倒退,后背抵上尖锐刀锋,顿时血脉喷涌。
老旭惊诧向后望去,是刚才牢中守卫常兵。
“老旭,你的鸡腿很好吃,等下了黄泉,我再烧给你。”常兵阴恻恻拔出刀刃,老旭咽气倒地。
舔着刀刃上的血水,常兵来到殷望面前,说:“我不想一辈子在牢里做狱卒,听说你很厉害,只要我帮你做事,你带我走出柴桑。”
殷望满意的望着常兵,一个身强体壮又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可比老旭强多了。
“好,只要你帮我做事,我们很快就能离开大牢,离开柴桑,到时候天下都是我的。”殷望信心满满的给了承若。
“去给我准备笔墨,我要写信给江茂勋,马上要开战了,这场战役不能输。”殷望交代常兵准备,他要在牢中坐镇,指挥千军万马。
“多备一些笔墨,我还要给大公子准备些礼物。”殷望笑意逐渐加深,似是在自言自语,“普世想辅佐沈斯年,巧了,我也想助大公子登上宝座,那就看看谁的本领大了。”
………………
沈斯年回来的头一天,卢鸿志和牧乐人早早等在永宁宫。
“斯年!”
几乎是异口同声,卢鸿志与牧乐人一同起身迎接沈斯年。
沈斯年双手揽住两人的脖颈,一齐拉到怀里。
卢鸿志还好,身材娇小,直接掰进怀里,牧乐人是北方乌丸族,身材高壮,身板倔强一挺,三人差点仰倒在地。
好在卢鸿志伸后腿做了个支撑,硬生生把三人顶住。
沈斯年笑到长榻上,锤着牧乐人的腰埋怨:“看着不怎么壮,比磐石还硬。”
牧乐人噗笑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壮,又怎么知道我硬了?”
“一看就知道了。”卢鸿志没有反应过来,脱口而出。
沈斯年彻底笑翻在榻上,打趣两人:“哦,原来鸿志知道啊。”
卢鸿志的脸刷的变红,朝牧乐人发火:“你流氓!”
牧乐人极其无辜,反手捶了卢鸿志一小拳:“你怎么跟个娘们似的!男人之间怕什么!”
捶完,又把卢鸿志搂紧怀里。
卢鸿志跟个泥鳅似的,极其嫌弃的从牧乐人手臂下钻出来,与沈斯年一起坐到长榻上。
牧乐人拉近一个圆凳,与两人对望相坐。
“怎么着,这几个月在扶风玩的怎么样?伤好些了没?”牧乐人拿起苹果开始削。
沈斯年下了长榻,迈过卢鸿志的大腿,骄傲的来到墙边想耍个倒立。
刚起势,直接把坐着的两位惊起,几乎同时按住跃跃欲试的沈斯年。
沈斯年接骨的伤他们都清楚,连奔跑都不行,还想倒立?
“你不想活了?”牧乐人一时着急,加重了语气。
卢鸿志也是,眼神满是苛责。
两位好友这般反应,沈斯年又感动又想笑,原地蹦跶两下,又轻盈跳到牧乐人背上宽慰说:“我的伤已经好了,别说倒立,我现在都想给你们打一套拳。”
“真的吗?”卢鸿志惊喜的拉住沈斯年的胳膊查看。
牧乐人把他轻放到榻上,急忙问:“是普世治好的?”
沈斯年收敛几分笑意,点头。
“看来他有几分本领啊。”卢鸿志上下翻动沈斯年的胳膊,灵活自如。
沈斯年轻悠悠的收回胳膊,转了话茬问卢鸿志:“始安那边怎么样?师傅和卢将军还好?”
“一切安好,只是纪将军一直不出战,士气有些低下……”见沈斯年眉头微皱,卢鸿志话锋一转道,“不过没关系,纪将军那么厉害,只要他往前锋一站,将士们定会全力相随。”
沈斯年点头,又喃喃自语:“开春了,御冬的粮食要吃完了,该开战了。”
“说到粮食我就生气!”卢鸿志一拍长榻站起身,气愤道,“今年始安的粮草收成不好,我爹多次传信回柴桑要粮,偏巧前几个月吴永年在宫,上书天寒地冻不宜运粮,沈王就真的给驳回去,士兵都勒紧裤腰生活,这都开春了,我爹再次传信,粮草一事至今未批。”
“沈王那是不想批。”牧乐人接话茬,“这都几天了,你以为沈王饮酒作乐忘记了呀,柴桑地势险峻不易攻,但也因为水土流失严重导致贫地,根本种不出粮食,往年都是靠中原地区补给,现在北方分裂成两半,还想去哪儿要粮,就沈氏开朝这一年,还是吃的旧粮呢!”
牧乐人自小来到中原,亲眼见证长孙氏覆灭,又轮换了三个君王,比刚入世的卢鸿志以及还没入世的沈斯年明白多了。
他在等,等粮草用完
沈斯年听后愣了一下,而后惊站起来:“粮草一事,为何不与我说!”
卢鸿志有些迷蒙:“沈兄,你刚回来,再说这事也不是我们能解决的。”
沈斯年可不是跟卢鸿志说的。
“你们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沈斯年忽然赶人,卢鸿志和牧乐人并没有生气,反而担忧。
沈斯年的这个神情,两人经常能见到,明明有心事在隐忍却不说。
卢鸿志拉着沈斯年的衣袖说:“斯年,你心思重想得多,有什么困扰就说给我们听,说不定能帮上忙。”
沈斯年嘴角一扯,没再回话。
替纪勒排兵布阵一事,他能说吗?他是决心要烂在肚子里的。
“看来我们是帮不上什么忙。”牧乐人来到沈斯年面前,低头俯视着他。
沈斯年抬头,对上灼灼的目光,这是第一次在牧乐人眼中看到这样的神情。
太过复杂,沈斯年捉摸不透,便又催了一遍:“你们快些走吧。”
卢鸿志正要拉牧乐人走,他忽然探身靠近沈斯年。
沈斯年吓了一跳正欲躲开,只听见耳边轻飘过一句话:“什么时候你能与我推心置腹,什么时候我能让你没有烦恼。”
说毕,牧乐人扭头露出笑意,跟没事人一样对卢鸿志道:“走啊,愣着干嘛。”
可不是吗,除了他,沈斯年和卢鸿志都愣住了。
沈斯年以为做了一场梦,眼前的牧乐人十分不真实,印象里是个喜欢挤兑人的混小子,即使辗转数个王国也依旧无忧无虑的模样,那一瞬让沈斯年品尝到了期盼、不甘、控制、欲念。
哪种情感放在牧乐人身上,都格外突兀,可那就是牧乐人散发出来的气势。
让卢鸿志懵的是牧乐人大胆的动作。
平日三个人玩归玩,从来没有过这么亲昵的距离。
牧乐人越界了。
“怎么,是想让我把你拖出去吗?”牧乐人手臂环过卢鸿志的肩膀,稍一用力向外拖出去一步。
卢鸿志推开牧乐人的胳膊,跟沈斯年说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牧乐人嬉笑着又黏上卢鸿志,转出门的瞬时回头望了一眼沈斯年,他又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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