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青瓷试图强行将脑海里莫名出现的,这种在她看来十分荒谬的感觉丢出去,可越是如此,一种莫名的不安感,让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
对,一定是这样,慕容青瓷安慰自己,肯定是连续几天的订婚仪式筹办把自己忙坏了,看来自己,也应该好好的休息一下。
几日过去,春节临近,空气里都弥漫着年节的味道。
“时默,眼看就要过年了,你看……我们今年在哪里过?”慕容青瓷挽着文时默的手臂,语气亲昵地商量着。
文时默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慕容父亲就立刻接过话头,脸上堆着过分热情的笑容:“这还用商量嘛!肯定是在咱们家过啊!时默现在不就是咱家半个儿子嘛!今年咱们好好热闹热闹!”
慕容母亲也在一旁帮腔:“就是,青瓷她爸连年货都多备了一份呢。”
文时默脸上挂着惯常的、温和的笑容,目光却微微低垂,没有立刻表态。这种热情的包裹,让他感到熟悉的窒息感再次袭来。
就在这时,慕容青瓷却抢先一步,用一种异常“懂事”和“明事理”的语气,否定了自己父母的提议:
“爸,妈!你们的心意时默心领了。但是你们想啊,我和时默毕竟还没正式结婚呢,要是就这么留在家里过年,村里那些长舌妇指不定在背后怎么嚼舌根呢!说咱们家不懂规矩,女儿还没出门就赖在娘家过年,多难听啊!”
她说着,又转向文时默,脸上露出一个体贴又略带羞涩的笑容:“我觉得,我们还是去叔叔阿姨那边过年比较好。这样合情合理,也不会让别人说闲话。时默,你说呢?”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显得自己恪守传统,又充分为文时默和他的家庭考虑。在她看来,这无疑是一次完美的表现,既能讨好未来的公婆,又能让文时默感受到她的“通情达理”。
文时默看着她脸上那精心计算过的笑容,再听着那套冠冕堂皇的“道理”,心里最后一丝暖意也冷却了。他清楚地知道,这并非出于对他感受的体谅,而是另一种形式的算计——一种急于融入他的家庭、巩固自己地位的算计。
他脸上的笑容未变,甚至加深了一些,顺势点了点头:“青瓷考虑得很周到。那今年我们就先回去过年,初二我们再回来给你们拜年。”
他笑得轻松,心里却一片麻木。乐得这样的结果?或许吧。至少,他可以暂时逃离这个无处不在的、名为“亲情”的牢笼,获得片刻的喘息。
慕容父母见女儿和“女婿”都这么说,虽然有些遗憾不能立刻在亲戚面前展示这桩美满婚事,但也只好作罢,反复叮嘱他们初二一定要早点回来。
没有人注意到,或者说没人在意,站在角落的慕容墨染,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她听不懂那些复杂的“道理”,她只感觉到,时默哥哥虽然笑着,但他好像……并不真的想离开。而她,连一句“哥哥别走”的资格都没有。
文家的老宅子,今年显得格外“热闹”。大红的福字和春联贴在了略显陈旧的木门上,窗户上也贴上了剪纸,文母里里外外地忙碌着,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满足的笑容。儿子带着准儿媳回家过年,这在她看来,是儿子人生步入正轨、家族即将开枝散叶的最明确信号。
“青瓷啊,快来尝尝这个炸酥肉,我刚出锅的,时默小时候最爱吃了!”文母热情地招呼着,将一盘金黄的酥肉推到慕容青瓷面前。
慕容青瓷穿着喜庆的红色毛衣,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乖巧地接过:“谢谢阿姨,闻着就香!怪不得时默长得这么好,都是阿姨您手艺好。”她的话像抹了蜜,哄得文母心花怒放,看着这个漂亮又会说话的准儿媳,越看越满意。
餐桌上,菜肴异常丰盛。文母不停地给慕容青瓷夹菜,婆媳俩言笑晏晏,气氛看似十分融洽。
“时默,别光坐着,给青瓷剥个虾呀!”文母提醒道。
文时默仿佛被惊醒一般,立刻应道:“哦,好。”他拿起一只虾,动作有些机械地剥了起来,然后将完整的虾肉放进慕容青瓷的碗里,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多吃点。”
他的笑容无可挑剔,语气也很温柔。慕容青瓷回以甜蜜的微笑,心安理得地接受着这份照顾。只有文时默自己知道,他的动作和笑容,都像是一套被设定好的程序,他在努力扮演一个“沉浸在幸福中”的未婚夫角色,只是为了不让母亲失望,也为了维持表面那脆弱的和谐。
而一家之主的文父,坐在主位,面前也摆着一杯酒。他脸上也带着浅淡的笑意,偶尔会附和着文母的话夸赞一两句菜色,或者问一问慕容青瓷家里的年节习俗,显得平易近人。
然而,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却像最精密的扫描仪,冷静地观察着桌上的每一个人。
他看到儿子那笑意不达眼底的疲惫,看到他那份过于刻意的“殷勤”。
他看到准儿媳那看似乖巧实则带着一丝局促和讨好的笑容。
他甚至看到妻子那毫无心机的、纯粹的快乐。
他举起酒杯,朗声道:“来,过年了,一起喝一杯,祝我们来年都顺顺利利!”
“新年快乐!”大家都举起酒杯,玻璃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房间。
但在文父听来,这热闹像一层薄薄的纱,纱幔之下,是儿子无声的挣扎,是准儿媳小心翼翼的融入,是妻子蒙在鼓里的幸福,以及他自己,那置身事外、洞若观火的冷酷审视。
这顿年夜饭,吃得皆大欢喜,又吃得各怀鬼胎。文时默成功地让母亲和慕容青瓷相信了他很开心,只有他自己和那个始终沉默观察的父亲知道,他咽下的每一口佳肴,都混杂着名为“责任”和“妥协”的苦涩。
年夜饭的气氛正酣,文母正热情地给慕容青瓷夹了一块清蒸鱼:“青瓷,尝尝这个,清淡鲜美……”
话音未落,慕容青瓷刚将鱼肉放入口中,一股毫无预兆的反胃感猛地涌了上来。她脸色瞬间一白,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嘴,强忍了几下,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发出一阵干呕,慌忙起身冲向了卫生间。
餐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
文时默愣住了,脸上写满了纯粹的疑惑和担忧,他放下筷子,下意识地就要跟过去:“青瓷?你怎么了?是不是吃坏东西了?还是这几天太累了?”
“时默!”文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和笃定,她一把拉住儿子的手臂,脸上绽放出一种混合着惊喜和“果然如此”的笑容,压低声音道,“傻孩子,别慌!你坐着!”
文时默被母亲按回座位上,依旧不明所以,只是担忧地望着卫生间的方向。
而此刻,端坐主位的文父,眼神微微一闪,那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了然的精光。他脸上适时地浮现出恰到好处的关切,眉头微蹙,用一种沉稳而自然的语气说道:
“大过年的,别是肠胃不适。正好,前几天社区医院的张医生给我留了个电话,说节假日期间有什么紧急情况可以联系她,非常负责。”
他说着,不慌不忙地拿出手机,仿佛只是顺手为之,直接拨通了一个号码,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文丽”二字。
电话几乎是秒接。
“喂,张医生吗?不好意思,除夕打扰你。”文父对着话筒,语气客气而从容,“我家里孩子有点不舒服,呕吐。对,现在方便吗?……好,那麻烦您尽快过来一趟看看,地址我稍后发你。谢谢!”
他挂断电话,对着妻儿平静地解释道:“张医生就住在附近,说马上过来看看。”
文母闻言,脸上的喜色更浓,连连点头:“好好好,还是你想得周到!”
文时默看着父亲这过于迅速的反应,尤其是父亲那平静得有些反常的态度,心中的疑惑非但没有解除,反而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他隐隐感觉到一种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了所以然来。
没过多久,门铃响了。一位穿着白大褂、提着医药箱,看起来非常专业的“社区医生”在文丽的陪同下上了楼,文丽停在楼梯口。文父文母热情地将“张医生”引到刚刚从卫生间出来、脸色还有些苍白的慕容青瓷身边。
简单的询问和检查后,“张医生”摘下听诊器,脸上露出职业化的微笑,对着文父文母以及一脸茫然的文时默和慕容青瓷宣布:
“恭喜各位!不是肠胃问题。这位女士是怀孕了,根据经验判断,大概四周左右。呕吐是正常的早孕反应。”
“真的吗?!”慕容青瓷瞬间忘记了不适,脸上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羞赧,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文母更是喜上眉梢,激动地拉住慕容青瓷的手:“哎哟!我的好媳妇儿!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我们文家要添丁进口了!”
整个客厅瞬间被一种巨大的、喧腾的喜悦所笼罩。
只有文时默,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僵在原地。他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茫然,迅速过渡到难以置信,最后凝固为一种深不见底的震惊和……一丝冰冷的清醒。
慕容家的堂屋里点着明亮的灯,桌上也摆满了鸡鸭鱼肉,但比起往年的纯粹,今年这顿年夜饭的滋味,对慕容父母来说,复杂了许多。
慕容父亲抿了一口酒,目光下意识地往窗外瞟了一眼,那马路边原本该停着一辆崭新的、能让他脸上增光的小汽车。如今车被开走了,连同他那风光无限的“准女婿”和宝贝女儿一起,去了城里亲家那边过年,这让他心里头仿佛也空了一块,有种锣鼓喧天后的冷清。
“啧,”他咂咂嘴,对着妻子嘟囔,“这车要是还在,初二亲戚们来拜年,看着多气派。”
慕容母亲正把一只鸡腿夹到儿子慕容烬歌碗里,闻言白了丈夫一眼:“你呀,就是眼皮子浅!车是时默和青瓷的,他们开去城里过年不是正理?等初二开回来,不一样给你长脸?”话虽这么说,她自己也觉得这年过得少了点核心的“展示品”,不够圆满。
慕容烬歌才不管父母的心思,只顾着啃鸡腿。而慕容墨染,则像过去无数个日子一样,默默给自己盛好饭,习惯性地就要端着碗走向她熟悉的灶房角落。
“墨染!”慕容母亲这次眼尖地叫住了她,脸上挤出一种在节日里必须维持的“大方”表情,“过来,上桌吃!大过年的,缩在灶房像什么话!”
慕容墨染瘦小的身影顿住了,她抱着碗,有些茫然无措地回头。
见她不动,慕容母亲眉头微蹙,音量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刻意表演出来的“坦荡”:“叫你过来就过来!大过年的,别让左右邻居听了动静,还以为我们刻薄了你,连年夜饭都不让你上桌!咱们家可做不出那种事儿!”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任何可能存在的温情。她关心的,从来不是慕容墨染是否孤单,而是慕容家的“名声”,是那层“仁至义尽”的遮羞布不能在大年三十被人扯下。
慕容墨染最终还是低着头,挪到桌边,在离主位最远的角落坐下,小口小口地扒着白饭,桌上的喧闹与她无关,那盘她几乎够不到的青菜,就是她全部的年夜饭。
这个慕容家的春节,因为缺少了最重要的“展示品”而显得有些失落,而那份根深蒂固的冷漠与算计,则在团圆的灯火下,显得格外刺眼。
“张医生”一离开,客厅门刚关上,文母就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她激动地拉住慕容青瓷的手,眼眶都有些湿润:“太好了!青瓷,这真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我们文家盼这一天盼了好久!”
最初的震惊过后,一股纯粹而汹涌的喜悦也冲上了文时默的心头,他看向慕容青瓷尚且平坦的小腹,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新奇的光彩,他喃喃道:“我要做爸爸了……我真的要做爸爸了?”
这种源自生命传承的本能喜悦,暂时冲刷了他连日来的阴霾。他甚至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慕容青瓷,但手伸到一半,现实的冷水便兜头浇下。
他才二十岁。
他和青瓷还没有正式领证结婚。
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他脸上的喜悦像潮水般退去,迅速被一层忧虑和茫然所取代。他缓缓放下手,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慕容青瓷一直注视着他的表情变化,看到他骤然阴沉下来的脸,心中的喜悦也凉了半截,她委屈地咬了咬嘴唇,轻声问道:“时默……你,你不高兴吗?这是我们两个的孩子啊。”
“不,不是不高兴!”文时默立刻否认,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些,“青瓷,我很高兴,真的。但是……但是我才二十,我们连结婚证都还没领,这孩子……这孩子现在来,我们怎么……”
他怎么对父母交代?怎么面对周围人的眼光?怎么负担起一个父亲的责任?这一切都像沉重的枷锁,让他喘不过气。
“哎呀!我当是什么大事呢!”文母立刻打断了他,语气轻松得近乎反常,她拍着文时默的手臂,脸上带着一种“这都不叫事儿”的笑容,“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年龄不是问题,婚礼咱们抓紧办就是了!这些都是小事!”
她这话说得太过干脆利落,仿佛早已胸有成竹,反而让文时默和慕容青瓷都愣了一下,齐齐疑惑地看向她。
文母接触到儿子和准儿媳那带着探究的目光,心里猛地“咯噔”一下,意识到自己刚才情急之下,差点说漏了嘴,暴露了某种“都能搞定”的笃定。
她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立刻用更夸张的笑容掩饰了过去,话锋猛地一转,语气变得“推心置腹”起来:
“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别瞎操心!就算……就算你们一时半会儿没领证,孩子生下来也没关系!你爸他……”她压低了一点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家里的秘密,“你爸有认识的朋友,在……在相关部门,路子广!到时候就算没结婚,孩子出生了,也能想办法把户口给上上!保证不耽误孩子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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