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拾】户部

市井繁华,前段日子的连日抄家好像并没有给百姓造成什么影响。他们似乎隐隐觉得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但那些达官贵人的事与他们无甚关系,只是茶余饭后多了一些猜测和谈资罢了。

路边小摊的几盏粗茶或是几碗阳春面就足够几个闲人在此闲聊许久,忽然间便看见远处的一顶轿子摇摇晃晃地往这边来了。孙杭在这缓慢前进的轿子里被晃得心烦意乱,此番是为了与几位心腹碰个面,不便多带人,无人开道,路途费时,他也只好思索起今天会面时几人的交谈来。

户部来消息说,赈灾款有二十三万两白银已经到手,暂时存放在城郊一处荒废的茅草房中,有专人看守,可择一夜深人静之时共同处置。

虽然银子已经如他所愿到了手,他却始终没法放下心来。小皇帝一番迅疾精准的打击,总让他心里有种预感,管中窥得的那双眼睛,原不是属于什么温顺乖巧的猫,而是伺机而动的虎。

他做的一直都是控制皇帝大权在握的打算,大势已在手中,只要借机除掉谈开济和柯熙两个老头,他还有什么可怕的?他一直以来为所欲为,不断试探小皇帝的底线,小皇帝和那两个人不也是什么动作也没有吗?但经过此事,他又怀疑起来,小皇帝是否也只是一直在韬光养晦?

权倾朝野的地位他势在必得。若小皇帝不能被他操纵,那他就不需要操纵谁,自己亲自黄袍加身。

只是这种风险极大的事,若不是万不得已,他也是不愿做的。小皇帝究竟是何态度,他还要试探一番。孙杭心想。陇州他迟早要重新收于掌中,不如就借此事,探一探小皇帝的态度。

心里大致梳理了一番,对下一步的行动也有了方向,轿子也终于晃到了府邸,停了下来。

孙杭才下轿站定,便见下人急急上前,与他说府上有客,似有要事急着找他。

孙杭快步走向大堂,远远看着人影还觉得不甚眼熟,走近了回想了一会,方才想起似乎是户部的人。只是见得不多,一时间竟连名字也想不起来了。

好在对方率先施礼,道:

“下官户部郎中薛和玉,见过孙大人。”

户部?郎中?孙杭的心里更加不安起来,这薛和玉他根本不熟,更不用说登门到访,莫非真是户部出了什么事?

“薛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薛和玉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正要说话,一见大堂里仆人众多,便又一副欲言又止难以开口的模样。

孙杭挥挥手屏退旁人,薛和玉才压低声音快速道:

“大事不好了,咱们放在城郊的那批银子被查封了!”

孙杭心头一紧,果然来了!可这薛和玉怎么会知道此事?莫非他也是户部尚书的人,怎么从未听他提起过?他急忙追问道:

“是何情况?”

“下官也不清楚,只是大理寺突然来户部拿人,连户部尚书都被他们收押了。他知下官此事参与不多,应当不会查到下官头上,危急关头只说了一句让下官来找孙大人,请您想想办法!”

孙杭双眉紧皱,小皇帝怎么会知道此事,而且这么快就能查到银子的位置。莫非……

莫非这本就是他的请君入瓮之计?

孙杭不太敢相信,以他的年纪会有如此心计,可若不是早有准备,如何能这么快,朝夕之间一网打尽?

原本他也没指望是小皇帝一时好心才放过户部,多半是没有证据才无奈为之。只是没想到他这般有仇必报,要下手的目标,不择手段也要除掉。

既然他无论如何都要除掉户部,他就不能再存歪打正着的侥幸了。小皇帝定是本就要对他孙杭下手,而且按照他除去户部的手段,对付起他来肯定也毫不手软。

孙杭不禁心头火起,这小皇帝真当他好欺负,拿他当软柿子捏呢?!连失陇州户部,这一局算他轻敌大意,不过他余清夜再怎么厉害,不过是个根基未稳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拿什么跟纵横朝堂几十年的他比?小皇帝要玩狠的,他就要比他更狠!他还没忘记自己的妹妹是死于谁手,若能相安无事被他控制便也罢了,若小皇帝威胁到他,他定会杀而后快再取而代之!

他抓起几案上的茶盏摔得四分五裂,心中已然动了谋反篡位的念头。

薛和玉拜别了孙杭,上了回家的轿子,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缓解了些许,冷汗才后知后觉地冒了出来。他为官十几年来,虽默默无闻,好歹也是平淡安逸。自从他选择了那道圣旨,他便一直在惧怕,今日更甚。他惧怕捉摸不定的圣上,惧怕独断专行的孙杭,更惧怕周旋在他们之间的自己随时会小命不保。

原先他和满朝文武大臣一样,只当余清夜是被迫上位实则软弱无能的小皇帝,在这个先帝没来得及为他铺路的朝堂,最终只会沦为被操控的傀儡,就连当初柯太傅坚持扶他上位,很多人也以为他打的是把持朝政的算盘,可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薛和玉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还觉得不由心有余悸。

他一探得被贪污的赈灾款的藏匿地点,立刻就上报给了圣上。圣上得到消息,只是派人潜伏在城郊附近守候,待到有人来查看银两,再人赃并获。

然而圣上抓到得的人,必然只是被指使的手下。拨给户部的赈灾银被贪污,虽几乎可以断定幕后主使就是户部,可是却无法依此拿人。究竟具体是谁做的,又如何让手下指认,还需费一番工夫。可圣上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居然很快就让那个人松了口,直到他看到一张折起来看不清其中内容的纸,才感觉明白过来,想是借着上回真名单的势头,此次便用假名单诈他一诈,便就诱供了出来。

然而更令他心头生怯的,却是今晨私下面圣,他的布局考虑。

大理寺从户部离开后,薛和玉便被人领到了余清夜面前。

他淡淡一眼看过来,还是那番平静到发冷的神情,嘴角轻勾,还是那样没什么笑意,长身独立,还是那般清贵高洁,让人不敢靠近。

即使一切如他所料的顺利,他也像理所应当的一般,平静得甚至没有半分多余的庆幸喜悦。

余清夜缓缓开口:

“有劳薛爱卿了。”

薛和玉跪拜:

“微臣不敢当,为圣上效力是臣下的福分。”

余清夜赐了薛和玉平身,拿出之前薛和玉呈给他的圣旨,缓缓展开看了一眼。

“爱卿劳苦功高,朕也应当兑现承诺了。”

薛和玉心定了一些,正准备领旨谢恩,却又听他接着说道:

“只是,朕很忧心,若户部官员多被彻查降职,唯你不降反升……”薛和玉听到他忽而一声轻笑,“你觉得孙杭会怎么想?”

薛和玉心中咯噔一下,难道说户部背后的人其实是孙杭?

薛和玉微微抬起头看向余清夜,圣上似乎明白他的疑问,轻轻点了点头。

他虽在朝野间听到过一些猜测传闻,却一直没在意,没想到今日却是被证实了。如果户部真的只有他升了官职,不管用什么名头,追查官银打击户部的事,孙杭一定都会怀疑到他头上。孙杭权势大党羽多,自然有千百种方法置他于死地。

这样一来别说什么升官封赏了,连活着都成问题。

薛和玉黯然低下头:

“那孙大人定不会放过微臣。”

余清夜见他焦虑了起来,又道:

“薛爱卿放心,朕金口玉言,岂会出尔反尔。只是这封赏还要费些功夫,须得让孙杭自己要来给你才行。”

这又是何意?薛和玉已经无心去讶异困惑了,也不知如何去猜圣上的心思,显然圣上已经有了下一步安排。

余清夜接着说道:

“你就是户部尚书手下的人,便是他让你去将收押户部的事通知孙杭的。此次他在户部的势力多数损毁,他势必想要重新培养可用之人,将户部收回掌中。你大可借口说对曾经不得重用怀恨在心,以此接近孙杭,为他效力,时机成熟他自会提拔你的。”

薛和玉闻言,急忙跪地谢罪:

“微臣明白了。只是臣怎敢对圣上、对先帝有所不满,圣上如此信任微臣,微臣实在万死难辞。”

余清夜任他俯首在地说完,才悠悠道:

“爱卿何必如此,快起来吧。”

薛和玉起身,官袍之下还有些发抖,他定了定神,接着道:

“圣上的意思,是要臣假意归附孙大人?”

“正是此意,日后他在户部的动作,薛爱卿须时时向朕报备,关键时刻爱卿可见机行事。”

薛和玉暗叹,果然,他已无法再回头了。

“臣,遵旨。”

余清夜将那道圣旨摊开在桌上,当着薛和玉的面盖上了玉玺,道:

“衔命者,君之尊也。孙杭想提拔谁是他的意思,何人官拜几品、是生是死却都要看朕的意思,薛爱卿可明白?”

“臣定时刻牢记于心。”

余清夜收起圣旨,微微一笑道:

“那朕便静候佳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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