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莫清冉沐浴完准备回来休憩。她突发想起今日不久还与莫一辉有约。

灵务。

坐到桌案边拿笔，莫清冉思考该怎么处罚。

师门内的规矩不长记性。

秦知聿鬼鬼祟祟移到靠近莫清冉的床榻边缘。莫清冉停下笔，用余光瞥它。

莫揪揪伸展着羽翅瞧着想飞过来。

它太笨又太小不知道叫声，莫清冉也想目睹它怎么飞过来。

秦知聿一心落在飞翔的目标上，没意识到莫清冉想看一只小鸟“出丑。”

展翅一迈，与刚刚一样的失重感袭来，秦知聿使劲挥动翅膀与空气中的逐流对抗，向着莫清冉那边飞去。

翙翙的羽翼声仿佛奏响一曲短促的乐曲，莫清冉看得认真，注意到这只雄心勃勃的幼鸟还差上一截高度，提前伸手稳稳接住它。

“非要到此处来做什么。”

幼鸟无辜地歪头，听不懂般嘤嘤叫。

秦知聿终于看清楚莫清冉脸上的那朵异化：从耳廓蔓延在脸颊一边的花形。

一人一鸟互相打量，莫清冉轻放它到书案的另一边。

明知它不懂，仍如常吩咐。

“不想休息，便在另处游玩。”

拿起手中的笔，莫清冉继续处理刚刚的事情，在外的困意在熬过刚刚那一阵已经消失不见。

她一下笔，鸟一嘤，幼鸟不知节制得话密，一下又一下转换着语调，跟着自己的笔上动作相应。

师姐、师姐。

【还是位乐师。】

莫清冉停下笔，验证自己所想。

莫揪揪听到心声，不敢再叫，担心暴露身份，它爬到研磨石边抖动着尾羽，自顾自玩。

“你倒是机灵。”

莫清冉因为这一猜想，当真觉得自己该休息了。她垂下手，等莫揪揪自己上来。

秦知聿装作看不明白，在四周左跳又蹦好一会，才乖乖爬到她手中，将脑袋埋在手心瘫着。

“嘤嘤。”

“不要撒娇，睡觉。”

将莫揪揪再次放进临时的窝中，莫清冉躺下，开始闭眼休息。

门框上的天光随着雨声一起袭来，一人一鸟陷入沉睡中。

莫清冉依照作息再睁眼，有些犯困。扭头看向床边空荡的面纱处，莫清冉清醒不少。

“莫揪揪？”

莫清冉找过几处，眼看时辰将近，终于认清。

养过一晚上的鸟不翼而飞了。

或是被林中所食，又或是偷飞出去。

莫清冉倒是希望是后者。前去山门外的路上，林间鸟声也不少，寻常她只寥寥听过，今日仔细去听，也没听到那声特别的鸟叫。

玉静门山门的鸟类，似与莫揪揪没有相同类型。

她来得早，晨间还下着小雨，昨夜定下的事项，因为下雨，莫清冉在心上划掉几项。

站修的弟子早已在山门守候，莫清冉打过招呼执伞在山阶梯下等候。

雨声泠泠中，莫一辉同一人前来，他走得急，一淋到雨便朝身后跟不上的男子撒气。那弟子顾前便无法顾到自己，两人远远看到莫清然，莫一辉颤颤笑，“堂姐。我早就起来了，就是等他才误了时间。”

“你把伞给我，自己回去吧。”

那人低眉顺眼准备冒雨离开，山间的雨雾太大沾染在身上，恰在换季，免不得发热陷入病中。

莫清冉叫住他，将手中的伞递给他。

那弟子有些不情愿接过，道谢：“多谢莫师姐。”

站修弟子早就听闻过这位大名鼎鼎的新入门弟子。山门内消息流通，莫一辉也是位人物，竟能够在莫师姐的处理下过三次，果真还是身份硬。看莫清冉被暴露在雨下，站修的弟子意上前递伞。

却见阶梯下，莫清冉从袋中取出一斗笠，稳稳地罩在头顶。身姿被斗笠上的长纱罩住，有些隐归的仙人味道。

莫清冉又从袋中取出一把木剑甩向莫一辉，“越剑峰入门第一套剑法，裴泫长老已教。劳师弟挥剑。”

莫一辉拿住剑，脸上欣喜，这套剑法，他最熟悉也挥得最好，抬见头顶的纸伞，莫一辉急急地将它抛在一边。

他本以为前来会褪一身皮。却万万没想到不过是指导剑法。莫一辉将木剑挥得熟练，一法一式间皆是书上所画。

太过板正，反而少了意气。

莫清冉在他转身间，于身后一击，“腰身不稳，挺腰。”

这一击打，太过于突然，莫一辉只见蓝影倾斜，腰上便是一疼，莫一辉眉头皱成一坨，暗暗呲牙，低头道好。

又是一招翻身，近剑。

莫清冉手上的戒尺打在他肩上。

“左间挥剑需反挺，再内挽剑。”

……

一套剑法下来，莫一辉浑身已是被打得左上右下的疼。

他耐不住，哭诉提问：“莫师姐。外出灵务便是指导剑法吗？”

“并非，今日到此。明日辰时我需看到你一人前来。”路过一边的伞，莫清冉手中戒尺向后抛去，蓝影抬脚在半空中接住，反而一躲，将戒尺踢向莫一辉半空中，最后一击打在莫一辉头顶。

“莫师弟，失误。”

站修的弟子憋不住笑，哪里是失误，就这段时间，大师姐接住再取了这位少爷的命都可。

莫一辉脸色一红一白，他疼地咧牙，又不再敢顶嘴。再要说什么，莫清冉已经御剑离开。

指导是真，惩罚也是。

莫清冉没按照门内规矩处理。

一而再三，用些小计也不是不可。

斗笠遮住面容，莫清冉御剑前去仙争峰。山门外是小雨，仙争峰却是大雨倾盆，莫清再直直落在正中的古树下。斗笠被雨淋湿，湿润地沾在身上，莫清冉低头用灵力烘干。

一阵血橙气味，头上树间的水滴啪嗒一下打在伞面上。

“师兄。”

“师妹声音怎么如此倦意。”薛书文再撑开一把纸伞，递给她。

“师兄一贯心细。”莫清冉道完，将自己救下幼鸟又不翼而飞的事情告诉他。

“我倒不是不舍它。只是西柳林我养的妖兽太多，恐它误入它口。”

听到这里，薛书文眼眸一沉，似突然想到什么，从腰上袋中倒出一物。

那东西在他手心，一点点结茧又立马破出。

“这是我从预言谷带回来的幽兰蝶。亲人喜食蜜，对于修行有好处。只是一贯看到我便陷入昏迷中。”薛书文无奈轻笑，“看来我与它的缘分极简。”

“师妹不是近来最喜妖兽，我此去归来并没有给你与师尊带什么，这幽兰蝶送你可好。”

幽兰蝶是预言谷的产物，非常人不可见，又数量稀少，薛书文手中的蓝蝶，金翅带蓝，更是稀少。

“师兄回族看亲，不用特意带物给我。你将临元婴后期，正是需要灵物的时候。师尊……”

两人推辞间，那幽蓝蝶已经飞到莫清冉斗笠上，舒展翅膀。

薛书文嘴角的笑容压不住，面上遗憾道：“师兄早就说了，这幽兰蝶不喜于我。”

白誉前来告事，一眼注意到莫清冉斗笠处那点蓝色，认出是什么，直言：“大师姐当真灵力醇厚，这幽兰蝶最是挑人。”想到这蝶产自哪，白榆堪堪闭语，“师弟并无恶意。”

一句话踩人又夸人，白誉自觉失言。

薛书文笑笑：“并无关系。你前来，想必是秦小师弟有消息了？”

“是的，薛师兄。秦知聿师弟找到了。”

白誉道：“救他的弟子也是新入门的弟子。他本想去西柳林边的凤桦山，见两地界上躺着一人，认出是谁便急忙背到仙争峰前门。”

赶到白誉所说地方，望见莫清冉三人，围着的人群自动散开。秦知聿被随意放倒在中间，地上的积水将衣衫侵湿，一边有些滑稽地撑着伞堪堪把头护住。

旁边跪坐着的人，喘着粗气。

真倒霉。

莫清冉觉得那人眼熟，看到纸伞上眼熟的花纹记起是谁来。

早些时候在莫一辉身后的那名弟子。

周围有人认识他。

“齐凤青，你真是踩了狗屎运了。”

薛书文一双眼睛闪过探究。

竟然当真是个孩童。

眉眼间的笑容有些加深，他不紧不慢伸手替跪坐的齐凤青遮雨，真挚夸道：“齐师弟顾他不顾己，品性端正。”

就在他开口说话前，齐凤青已经憋不住朝先前开腔的弟子忒了回去：“你们自己无这般运气，怎么这么酸？”同时听到薛书文的话，鼻子里冒出哼声。

狗屎运 ，确实是。

真倒霉。

出去觅食都能救到人，救的还是个麻烦精。

白誉仔细把过两人脉，又仔细察看秦知聿面上，真奇怪，并没有什么外伤。可他明明听闻，昨日他与另一位弟子起了矛盾，还被打得厉害。压下疑惑，白誉如实道：“大师姐，他身上的伤不知为何痊愈不少。”

薛书文：“那秦小师弟为何还不醒过来？”

“师弟学艺不精，恐怕无法排查到原因。”

“师妹，你在想什么？”本该将重点放在秦知聿身上，薛书文顺着莫清冉视线落地处扫去，竟发现她看得是刚刚说话的齐凤青。

他压低声音。

“那位齐凤青可是有异？”

玉静门中结界众多，仍免不得有其他妖邪混入弟子中进来，是少数却也并不是没有。

刚刚齐凤青说话时，莫清冉眼尖地看见他衣襟间一点橙红。

瞧着与莫揪揪的羽毛极为相似。

莫清冉轻轻摇头，吩咐事务。

“烦请再来两位师弟将秦师弟抬回入门弟子房中，我不时前去请黄芪长老一看。”

“相关灵石结务，自会有师兄前来处理。”

因为心上那点猜测，莫清冉放缓声音。

“齐师弟。”

齐凤青微微仰头，并不是恭敬的态度。

“莫师姐。”

“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有奖有罚，是为公正。

齐凤青仰头面上高傲，“我不要。”话落，他转身离开，因为动作太大，衣襟处那片橙红掉下，被莫清冉用灵力卷回自己手心。

莫清冉前走几步。

“揪揪。”

齐凤青听闻下意识回头，等脑子转回来发现自己做了什么，面上闪过难堪。

“哼。”

莫清冉叫得轻，离得近的弟子只听齐凤青突然回头瞪上莫清冉一眼。周围弟子走出两人将秦知聿抬走，人群不时散开。

一段时间后，现场只留下莫清冉和薛书文两人。

“师兄。”

“若是普通的鸟类，是否会有先天化人的可能？”莫清冉不信如此，却只能猜想到这一个可能。

那片鸟羽被她握在手心，太像了。

薛书文拍拍肩安抚道：“师妹可不要告诉我，你认为那位齐凤青是你昨日救下的幼鸟。”

他人可能没听清，薛书文一直站在她身边，自然听到。

揪揪，是师妹取名的风范。

妖兽化人，除非先天妖力深厚，其余并无先例。然而妖力深厚并不是单单一句话。开灵、化形、妖灵、化妖。哪怕他物修行只四个境界，每个境界也要百年才形。

天素如此，妖兽也是如此。

莫清冉不说话了。

“师妹头上的幽蓝蝶不比幼鸟少几分可爱，你若喜欢也可以叫它揪揪。师兄先去看看秦小师弟。”

担心她执拗，薛书文又扭头劝导：“你万不可再生出这种杂念。师尊若是知道，免不得对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