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

那一天并没有什么特别。

和爸爸妈妈乖乖道别后,家中又只剩下许之遥一人。

光景日益变差,自从搬到这里,她还没有完全熟悉。

因为身体原因而休学的缘故,朋友本就算不上很多,搬了家,多半更难见面了。

有些郁闷。

再过几日就要到春天,今年的愿望大概又是落空。

许之遥对自己的身体没抱什么希望,只知过一天少一天,才要好好珍惜。

她本来并没有什么要紧的大病,只是从有记忆起,身子就比同龄人虚些,精神气也不足,稍微受着点什么,就容易出点小毛病。

哪知随着年岁增长,情况却越来越糟。

住院成了家常便饭,根本没有办法预料到的死亡则已经数次将刀镰悬在她喉间。

曾经还能偶尔和父母一同远游,如今自己出个家门也不能让人放心。

不太喜欢这样被病弱的身子禁锢在一隅的感觉。

做不了什么。天气正好,她拉上窗帘,昏昏沉沉睡上一下午,睁开眼睛时,外面却还是亮着的。

愣了愣,数算起爸爸妈妈下班的时间,还差的远,久了又有些无聊,于是也不再多想,只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像是在安静地等死。

……才不要。

颇有些懊恼地起身,拉开一整片窗帘,整个卧房亮堂起来。

冬天的阳光很好,融融的带着暖意。

要是住在从前的房子里,多半能看见楼下四季都被照料得生气蓬勃的小花园。

许之遥只是觉得现在看不到有点可惜。

对了,要说从前的房子的话……

好像之前书房中的藏书也才搬过来。

因为赶上她生病的时候,这次搬家延误了很久,父母把心思全花在照看她上,有些东西现在也还没收拾好。

想到这,便起身出了卧室。

如今家中没有书房,曾经被仔细珍藏在架上的书籍,如今都一箱一箱地累在客厅,尚未有着落,也不知以后该何去何从。

家道败落是件无可避免又麻烦的事。

若是真有一天境况不得已,也只好将这些书一样转手出去了。

收藏的时间久,翻阅得多了,纸张大多已经泛旧。

对了,她还记得……

家中有一本收藏了很久很久的无字的书。

一旦想起,便好像有什么苏醒了似的,许之遥稍稍恢复些精神,有意无意地弯身翻找起来。

倒是没指望能轻易找到,可冥冥中又仿佛受了指引,无心间的微小举动就会牵引出纠缠了她终身的命运。

比如偏偏一个没注意蹭了下箱角,偏偏就那摞书没有放稳,竟然就塌落了一地,尚未从眼前的凌乱中反应过来,便惊异地望见那本找了半天的书,此刻就安安静静地摊开在眼前。

不知是哪来的风扑面吹来。

鬼使神差地,许之遥没察觉到古怪,只是茫然地伸出手去捡书。

她那时没有想过,这阵无由的风暗暗裹挟着洪流利刃,是来恶意地吞没和割伤她的。

那时身体还没有破碎不堪,心也不懂思而不得,近乎天真。

她不知道命运是要引着她去哪。

只是觉得这阵风很温和。

最后的记忆就停留在此。

当彻底融入风中而不自知时,许之遥的面前已经黑成一片。

这才感到惊慌,下意识寻找起爸爸妈妈,可再也没有回应。

悔之晚矣。

这阵黑暗不知持续了多久,久到许之遥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

直到迷离间听到辽远的声音响起。

太远,听不真切,而且无端教人感到抗拒。

可求生的渴望又在作祟,她沿着这阵召唤的方向逐渐靠近。

就是在这时,触摸到了这个世界的意志——所谓天道,早就在一开始谱写好了一切,各人自有其命数。

许之遥那时不懂自己为何会被召到这里。

终于听清了那道召她而来的声音,才稀里糊涂地明白了一些。

“尽汝天命,还汝性命。”

她还傻乎乎地以为是神明终于垂听了她年复一年的许愿,要恩赐她一个获得健康人生的机会。

可是错了。

是命不肯饶过她,几番周转,又让她回到了这个世界,将她拖拽回织好的巨网中。

许之遥那时什么也不知道。

一心想抓住改变命运的机会,哪有余暇关注要付出的价码。

几乎没有多作考虑,便同意了这样的契约。

与天道结契的一瞬间,便无意窥得了天机。

命数原来也并不公平。

有的人逃不过没入尘埃的结局,有的人则从一开始就注定要立于众峰之巅。

在这所有的一切之中,天道也有最为偏爱的人。

那个特殊的,从出生起就被运数所青睐和选中的天命之人。

纯粹的灵气,无可比拟的修炼资质,极高的悟性,甚至就连容貌,都在明晃晃地彰显着这个世界对她的偏心。

也许是许之遥自己有所遗憾的缘故,情不自禁地,便被这样的美好所吸引。

既然命中有数,让她成为天下众生之上的人,似乎也不是无法实现的事。

许之遥找到了希望。

可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又超乎预料。

只当这样好的人一生应当顺遂无恙,便想当然地去窥探了一眼故事的结尾。

谁知,那生而不缺祝福和恩馈的天道宠儿,最后却形单影只,一人一剑,身边多了樽酒盏,空对着无边的风雪,孤寂而落寞地独守在崖边。

许之遥顿生诧异。

怎么也想不明白短暂的半生是要经历了何种变故才会从偏宠中陨落,落得这般结局。

匆匆向前看去,呼吸骤然停滞了一瞬。

这作弄人的命数,被它选中,原来是注定的恩馈,注定的诅咒。

仿若亲身陪伴过一般,许之遥目睹了所有。

曾经拥有着一切的宠儿,哪怕什么也不做,也至少可以度过平静幸福的一生。

可命数偏要对她出手,夺去她的全部,一次接着一次,没有尽头。

她也有过不甘和痛苦,可努力和挣扎在命面前总显得徒劳无功。

亲人也好,挚友也罢,无数次的失去和丢舍把那颗温热的心消磨得一干二净,甚至在被逐出师门的那一天,经脉修为便损毁殆尽。

众人要她自生自灭。

她却要在深渊的湮没下,浴火重生。

斩断七情六欲,重塑神脉道心,直到这时,她会明白这就是她的天命。

她会明白的。

不得不明白。

许之遥也是。

于是倒吸了一口冷气,逼着自己镇定下来。

只是一本书而已,主角受些磨砺,又有什么不正常。

自顾不暇,又怎么有余力去同情一个书中的人物。

许之遥重新打理了心情。

她还得回家,晚了的话,爸爸妈妈会担心。

而且恢复健康的机会,对她的诱惑力实在很大。

所以即便这书中的人再怎么无奈或可怜,也不是她能左右的,她要做的只是好好完成任务,然后平安回家。

对,没错。

许之遥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希望能更清醒些。

泛滥的同情心会害了她。

何况天道告诉她,到了那个世界,她可是魔教的少教主,就算再怎么傀儡,也该算是背了血债的仇家。

没错,要凶一点,狠一点。

成为一个毒辣厉害的角色,不停跟主人公作对,无恶不为,活到最后,直到——

……直到把那本来美好的人推进深渊。

可凭什么呢。

强打起的精神很快萎靡下来,那双随母亲生得的桃花眼也流转起几分不情不愿的波纹。

许之遥是个生性温软敏感的,有时近乎犹豫和怯懦。

做不到为了自己的目的去伤害别人。

还是算了吧。

想到这,她耷拉下脑袋。

“我不要去害人……让我回去吧。”

可话音未落,一道白光便从眼前荡开。

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她就这样独自被强行送去了那个陌生的世界。

刹那之间,天旋地转。浓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她那时不知道这会是怎样的世界,只是冥冥中感觉到自己忽然失去了所有可以爱的与可以依靠的。

惶恐之中,什么也抓不住。

于是猛然醒悟。

她没有选择的余地,想回去,就只有那一条路可走。

不,不是她的错。

是命这么安排的,她只是想回家,才不管是什么代价,是命注定好了要将谁拖进深渊,她也只是顺命而行。

怎样都好,她不能留在这里,哪怕是要伤害谁,别无选择。

原本的犹豫和怜悯荡然无存,许之遥思绪混乱着,狠下心来。

白光终于渐渐消散。

再睁开眼时,入目的是薄薄凄冷的月芒和片片红壤峻石。

无边的死寂,只有细微的滴水声时不时传入耳中,浑身疼痛难忍。

要活下去,要离开这里。

只有这一个目标,无论要做什么都可以——无论做什么!

她是下定了决心的。

直到寸步之外,一道背对着她在寒风中傲立着单薄身影闯入了视野之内。

长发微乱,正随风飘荡,白衫染了血,腰间佩玉,手中提着的那柄长剑,折射出凄寒冷光。

所有的纷繁思绪烟消云散。

她所为之而来的人,片刻前她目睹的被命运左右了一生的人,此刻,就在面前。

呼吸也在此时一滞。

却不料只是这点微不可察的动静,还是引来了那道身影的注意。

但凡她晚来这个世界一点,也许都会从此错过。

就是巧合到这般地步。

那一瞬间直觉到的危险让许之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屏住了呼吸。

或许是出于忐忑和恐惧,或许是怀了一丝侥幸,又或许出于是别的什么,忍不住暗中乞求上天。

不要让她发现,拜托。

就这样不要有什么交集,彼此错过,真到了非得伤害这个人才能换来回家的机会时,自己也许能好受些。

然而——

命运没有饶过许之遥。

她,也是。

等到终于不得已抬起头来,浑身的痛意逼得眼泪不受控地溢出。

许之遥到底还是正对上了眼前人的视线。

不是没想过她多半生得惊艳,只是从未料到有的人只需一眼,就足以牵魂勾魄。

那双凤眸刚刚敛去杀意,平静无波,大概其主已经初尝了世间命数磋磨,生出几分淡漠和疏离,却很是清明好看。

只是应该也没料到,那些不堪回首的一切,其实不过才是个开始。

许之遥喉间一哽,说不出话来。

她毫无悬念地败了一着,这一着在很久很久之后,带给她无数的欢喜和忧伤,无数的纠葛和相思,还有无数的痛楚和折磨。

她什么也不知道。

她以为自己只是在那时,没由来的,忽而心软了一瞬。

终于考完了,现在只想玩玩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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