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村被深山围着,纵使是太阳晒得炽热,整个村子里也阴凉的很。
今日一早,两人便是兵分两路,白暮岁负责在村里调查情况,林观澜则去了山中查看黄鼠狼。
其实黄鼠狼多一些,是正常的。
坟多的地方自然黄鼠狼就多,因为很多地方的黄鼠狼都是在坟头底下打洞居住。
所以学院课程对黄鼠狼的说法里就有一条黄仙多鬼气。
黄鼠狼天天跟墓地相伴,又颇有灵性,夜半时分吸纳鬼气,沐浴月光,要说吃几只鸡是正常的,但杀人的可能性应当不大。
动物多半是为了成仙成妖,一旦沾染了人命,招来修士,风险太高。
更何况嘉庆村死人之前,黄鼠狼打洞在后,要说也挺多算是锦上添乱,趁着村里动荡做个螳螂身后的黄雀。
白暮岁不知从哪搬了个小马扎,就坐在村口,摇着芭蕉扇等着林观澜回来。
闲来无事之际,便给摇着签筒打算卜一卦。
技多压身,不用用感觉自己勤学苦练都白费了。
签筒晃啊晃啊,啪嗒掉出一根,白暮岁瞳孔缩了缩,火速收了起来。
心虚的拍着胸口,好家伙,这签筒短期内不能碰了。
这老天爷也是闲的,问他这件事走向,他掉出个姻缘签。
你看看,这找谁说理去?
难不成自己这蠢蠢欲动的小心思,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胡思乱想之际,林间树枝被踩的嘎吱作响,白暮岁笑意染上了眉梢,刚要开口,那点笑意就被僵硬的卡在嘴角。
发出声响之处,空无一人,却是有一道长长地影子投在地面,仿佛民间鬼事的皮影一般,透着潮湿阴冷的气息。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些鬼物竟是揪着自己这么一个娇弱的女子吓?
白暮岁后退一步,手中的芭蕉扇啪嗒掉在了泥土里,她牙齿打着颤,哆哆嗦嗦挤出一句话。
“就等你了!”
转眼间刚才的恐惧消散的一干二净,指间夹着的符箓弹出,冲着一侧的树上掠去。
“装神弄鬼的,你这招我五岁那年就玩过了!”
树影绰绰,轰的燃起火焰,一声惨叫,浑身着火的人便掉了下来,惊恐的打着滚。
白暮岁皱起眉,丢了水球过去。
以为抓了个大的,没成想差点失手杀了人。
“你是何人?”
“道长,我叫二狗,王二狗。”
男人瘦瘦小小匍匐在地上,浑身烧的漆黑,止不住颤抖着。
“我不是装神弄鬼,我就是来看看。”
“看?你来看什么?”
白暮岁垂眸看他,眼底笼罩着几分雀跃,一拍手,蹲了下去,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眼前的人。
“你认识黄三娘?”
王二狗身体一抖,怯懦地开口。
“她死了,他们说我疯了,但我亲眼瞧见了,她死了,就在她院里的歪脖子树上。”
白暮岁垂下的眼睫遮住瞳光,总觉得似乎把捉到一些头绪,但又找不到线头的起始。
“你何时见到的?”
王二狗头紧紧贴着地面,看不清他脸颊,身体却是抽搐了起来,猛然间抬起头,一双眼睛布满血丝。
他表情扭曲而狰狞,手指在空中胡乱抓挠,疯狂地笑了起来。
“她死了,哈哈,死了,剥光衣服被丢在那里,不对,不对,是那颗树,头,头被砍了!哈哈。”
“你是道长,你也吃人吗?”
王二狗脸色涨成猪肝色,笑容越来越诡异,又突然抖了起来,嘴巴大张,嗬嗬嗬却是发不出声音。
村口处急急忙忙冲出来几个村民,不由分说的一巴掌打在了王二狗脸上,扭身鞠躬作揖。
“惊扰道长了,村里怪异的事多,二狗吓破了胆,疯了很久了。”
王二狗被两个大汉死死压着,肿胀的半张脸嘿嘿的笑。
“一个也跑不了,先钻进去吃心脏,再套上皮囊呀呀叫,道长你看看我啊,我是二狗啊,我快要被吃啦。”
白暮岁蹲下伸手拍了拍王二狗的肩膀,一粒丹药弹出,王二狗终是昏昏沉沉晕了过去。
那几名大汉这才将人抬起,起身行礼。
白暮岁捡起一旁的芭蕉扇拍了拍,又坐会了她的小马扎,悠闲地挥着芭蕉扇,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又把要走的人叫住。
“黄三娘的事,你们怎么看?”
“捉妖是道长的事,我们不敢议论。”
“哦,你们与她关系如何?”
几名大汉讪讪笑着,老实巴交的憨厚地开口。
“道长,我们都是有家室的,怎敢和寡妇不清不楚的。”
白暮岁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任凭几人把晕着的王二狗抬走。
神色这才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去过黄三娘的院子里,一间破败小院,两块翻出来的地,空空荡荡的屋子,一眼便望到了头,哪有什么歪脖树。
除非是假的。
又要抓人家,又做出假象来糊弄人。
这些个村民,也是聪明的很,捉妖是道长的事.......言外之意便是道长只负责捉妖便是。
关于黄三娘的口径倒是少的可怜,只言片语间又出奇的一致。
寡妇,不检点,靠某些交易换取吃食,行动诡异。
白暮岁嗤笑一声,几百人的口径若是一致,只能说明这是事先串通好的。
所以是王二狗不是疯了,而是不得不疯。
白暮岁眯着眼抬头看向天空,一道身影御剑而来,干脆利落的着地,将手上的剑收回。
‘坟洞下的黄鼠狼洞,三百个一十个五个,全是空的。’
‘这些黄鼠狼就跟消失了一般,一点气息不曾留下。’
林观澜顿了顿,轻轻蹙起眉,在她掌间写道。
‘这个村里鬼气很重,活人与死人气息交织着。’
白暮岁撇撇嘴,忽而想起王二狗发疯时,尖锐的嗓音喊着——先钻进去吃心脏,再套上皮囊呀呀叫。
“姐姐,若是黄鼠狼披上了人皮呢?”
少女说话间,小指动了动,挠了挠她手心,趁林观澜还未有反应,人已经抱着她胳膊靠了过去,压低了声线。
“姐姐,可还记得我说的阵法?我今日围着村子布了阵,待到丑时月光正盛,管他什么鬼气,还是妖魔,统统困在里面,你负责收割就好。”
正是两人说话之际,村里不知谁喊了一声。
“黄三娘找到了,黄三娘回来啦。”
白暮岁一愣,刚要往回走,袖口被人扯紧,林观澜缓缓牵起她,指了指云端,又指了指剑。
“我害怕。”
少女抿着唇,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地巴望着她。
林观澜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了半响,唇边轻轻动了下无声地笑了起来,伸出手写道‘慢’
“那也怕。”
白暮岁摇了摇头,似是思索一番,向前一步走到人面前,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眸,双手张开。
“姐姐,若是抱着会不会更踏实一点。”
细软地发丝被风吹起,话音落下之际,半掩在长发下的耳根蓦然透出了绯色。
少女神色坦然,又带着浅浅的粉红,目光潋滟,直白又热烈。
缓缓又是一小步,她轻轻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身,抬眼看着林观澜,笑意在唇边轻荡。
像是含苞待放的花蕾,羞涩而妩媚。
“这样就好。”
林观澜的目光就这样停在那张脸上,眸光深深,一刻也不舍得离开。
直到她呼吸暖暖拂在耳边,吹得碎发微微浮起,才骤然回神。
炽热的体温穿过布料熨帖着皮肤,云层间的风都带着热气在周遭缠绕。
林观澜空白了好久的思绪回笼,手臂一点点收紧,是安抚,更是生怕她像云层一样忽的散开。
来的地方离嘉庆村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前山是无数坟碑堆砌,后山却是藏着篱笆圈出来的小院。
白暮岁一眼便看到了那颗歪脖子树,以一种扭曲的诡异的形态盘踞在院落。
“我就说嘛,这才是黄三娘的住宿!”
“姐姐去了这么久,就是找这个去了?”
‘气息奇怪,杂乱。’
林观澜比划着大概意思,下意识的伸手想拿出一张清心符,却是突然停了下来。
符箓完全不能用了,上面画着学院的标识。
一旁的白暮岁看着她的举动,弯着眉眼笑了起来。
“难得见姐姐窘迫,可是想用清心符箓?”
‘你有?’
“自然是没有!”
白暮岁答得干脆,漫不经心的拿出一直狼豪笔,随手扯了片树叶。
“不是我吹,我虽不擅长进攻,但辅助这一块若有排名,我第二,每人敢抢第一。”
‘不用符纸嘛?’
“姐姐,符纸虽说不贵,但量大啊,你也知道我现在处于体验生活的阶段,为了省下费用,我修行的时间全拿来实验了。”
“芭蕉叶,龟背竹,散尾葵,还有这个琴叶榕,都合适替代符纸,就是绘制的时候,手要稳一些,灵力也得控制的更轻柔......”
随着手上的树叶碎掉,白暮岁咳嗽了一声,抿着唇又扯下了一张。
“刚才是示范。”
“这个叶子被虫蛀了”
“这个太嫩了。”
“手有点麻了。”
“这个,这个勉强合格,就这个吧!”
白暮岁终于在崩溃的边缘,画了出来,丑是丑了些,但众所周知——越是其貌不扬的越有本事。
总之能用就好,高低守住了自己的面子。
牛气哄哄地往出一抛,看着门上那歪歪扭扭的曲线还是红了脸,向来理不直气也壮的白暮岁,第一次知道了害臊。
闷着头便快步走了进去,只留下林观澜在她身后,无声地笑着,满是宠溺。
屋里似是被人打扫过,除了一层厚厚的尘土,看起来一切都整齐有序。
白暮岁四处打量了一番,还是来到了院子里的歪脖子树旁。
王二狗的话说的颠倒,光是死法就好多种。
一旁的林观澜再起伸手牵过她手掌写下。
‘民间,风水,聚坟压怨。’
说着她缓缓拔出剑,示意白暮岁后退,一道剑芒闪过,那颗歪脖子树轰然一声荡成粉末。
星星点点的碎屑掉落间,一颗黏连着皮肉的人头滚落了出来。
白暮岁瞳孔一缩,脸色沉了下去,冷笑着。
“吃人的若是黄鼠狼,那先举屠刀的刽子手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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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黄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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