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她是黄三娘?”
“正是”
白暮岁看着面前低着头的女子,又看着面前佝偻着身子颤抖的老头,抬眼瞥了眼门外聚集的村民。
“你失踪这么久去了哪里?”
“回道长,我在深山里迷了路,七转八转竟是去到了东苍城,四处托人这才寻了回来。”
女子撩起袖子往脸上连泪带汗胡乱揩了一把,又哽咽的开口。
“方才听说村里死人的事,道长明鉴,小女手无缚鸡之力,就是日常的生活都要靠大家伙儿接济,哪有那个本事。”
白暮岁眸光顿寒,但很快又消融于春,没好气的一笑,看向村长。
“人既然找到了,那任务也算是结束了,村长给我落个印,我好回去交差。”
屋外炸了锅,一时间各种窃窃私语汇聚在一起,乱成一片。
那村长却是跪了下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磕头。
“道长,人是回来了,事情还没有结束啊!黄皮子还在作乱,道长大义,不能弃我们不顾啊!”
白暮岁微微一笑,看着村长的眼神无比认真。
“我为何要救你们?这任务清单上写的很清楚啊,逮捕黄三娘,如今人不是已经在这了吗?”
“什么狗屁道长,我就说了没用对吧,现在这些修仙之人,哪管我们的死活,还不是应付了事,大家伙散了吧。”
人群中不知谁扯着嗓子说了一句,白暮岁无辜的眨了眨眼,扭头看向一侧的林观澜,委屈的撒着娇。
“姐姐,你看她。”
唰——一柄长剑冲着人群飞去,引得人哗一声散开,薄薄的长剑架在一名女子脖间。
“姐姐,不可伤人!”
白暮岁假模假样的喊着,快走了两步拦住林观澜。
抬脸看着人笑,甚至踮起脚,高高举起胳膊,曲着手指在她额间一敲。
“罚你,总这般冲动,伤着人可是大事。”
嗡——那柄剑发出一声轻响,似是不甘却还是一溜烟又回了剑鞘。
“大家也莫急,有句古话说.......我想想说什么来了着,对!”
“有句古话说,有句古话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你们发任务,我接任务,任务完成了,我要走,这个逻辑有问题吗?没有问题啊!”
白暮岁蹲下看着村长,目光落在他后颈处的衣领上,瞳孔一缩。
随意伸手拍了拍他肩头,一张小脸呲着牙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你说说村长,我当下走了,是不是合情合理?”
村长匍匐在地上,皱纹堆砌着似是苍老的树皮,眼球浑浊的光几番明暗中终究熄了下去,哆嗦得挤出一个字。
“是。”
白暮岁一拍手,赞扬的点着头,起身看向众人。
“你看看,要不说村长明事理呢。”
“那我们也不叨扰了!”
少女欢快的挥着手牵起林观澜,当着众人的面掏出传送符催动。
在村民们几乎绝望地眼神中,似是想起了什么,笑意粲然。
“对了,还是要恭喜各位。”
“毕竟除了这里,在哪吃自助都有时间限制的。”
村民眼前的银光大闪,仅是一瞬,白暮岁两人便是消失在屋内。
“报应啊!”
一声苍老哀恸的声音喊出,村民一窝蜂涌入了屋内。
那名自称黄三娘的女子拎起老村长的衣领,一巴掌便扇了过去。
“你个老不死出的什么馊主意!人走了,村里怎么办?”
“那黄卿卿该是下地狱,死都死了,还指使着黄鼠狼日日盘旋在屋外。”
人群中几名汉子发了狠,抄起了屋内的铁锹。
“这些个道长不管,咱们自己来,不就是些黄皮子,还杀不死了?”
“今夜都聚在这里,阿三,你把那个王二狗绑来丢在外面,天一黑就开始放血。”
“还愣着干什么,狗杂种,折腾黄卿卿的时候你挺猴急,现在倒是怂了?”
“还有你们,看什么看,黄家母女大家不是再熟悉不过嘛,在场的谁也躲不过!”
“都给我抄家伙去,昨夜安生了一夜是那两道长在,今夜你们觉得还能躲过去?”
屋内乱作一团,脚步声愈发杂乱,叮呤咣啷的似是在为决战做着准备。
房梁上白暮岁被林观澜抱在怀里,眼中浮起愤恨的厌恶。
“嘉庆村可真不简单,当真是移花接木的好手段。”
她双手环住林观澜脖颈,自然而然地往她怀里钻,眼睛一闭。
“走吧,姐姐,我们来做场法事。”
严格意义上来讲,不算是法事,应该说是招魂的一种阵法。
其实白暮岁也不算熟练,只是课堂上听过几次。
人有三魂七魄嘛,天魂、地魂常在外,唯有生魂独住其身。
当人受到惊吓或刺激时,神无所住、魂魄无所附,便会导致魂魄飞散,人就会出现精神恍惚、夜不能寐、疯疯癫癫等症状。
这便是人们常说的“掉魂”现象。
所以白暮岁这次要招的不是黄三娘,而是王二狗丢的那一魂。
别问为什么不招黄三娘,白暮岁几斤几两,诸君心里是有数的。
就是现在的情况,在坟堆里做招魂的阵法,就是在钢丝上走路。
到时候具体的情况还要看具体的情况。
至于具体的情况会出现什么情况,就要看身旁的剑出手的情况。
白暮岁拿着白帆旗子,一边布着阵,一边和林观澜聊着。
“那个村长不对劲,衣领处有琴叶榕,这树我可再熟悉不过了,尤其是门外那些,他一只在跟着我们暗中观察。”
林观澜点了点头指了指心脏的位置,手指坐着爪子状。
“黄鼠狼?也对,村长走起路来都晃,哪能来去那么隐蔽,潜伏在四处,还能瞒过你。”
白暮岁笑盈盈的看着面前的人,俏皮的眨着眼。
“哎呦,看来姐姐也没有那么厉害,我得努力一些了。”
面前的人脾性倒是和林观澜有几分相像,隐隐有种傲气,是来自于修为的底气,一旦触发到这些点,便会出现这种一本正经的画面。
你瞧瞧,都开始写字了。
“我一开始便察觉到村长的气息紊乱,但当时没有深究,因为不了解事情的缘由,所以不愿无端揣测。”
哗啦,纸一掀,又是龙飞凤舞的一串字。
“现在亦是可以感知到哪些村民是黄鼠狼,哪些是人类,但亦是不该出剑。”
“不杀黄鼠狼,是因为我没有证据,证明它出手伤的人。”
“不杀人,是因为规矩,修士不能残害凡人性命。”
举着纸张的手顿了顿,林观澜眸光转冷,透出一股隐隐的威压与怒气,哗啦写下一行字。
“他们或是没有杀人,但他们手里亦是握着屠刀。”
白暮岁一愣,看着纸张上的字,又看着林观澜神色,唇角弯了起来。
“姐姐,我以为你会劝我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之类的,生怕你会觉得我过于决绝。”
她目光看向林观澜纸上的几个字——‘你只管做你想做的,我来善后。’
夕阳西下,日落的光辉洒在人身上,落出一层温柔的光。
白暮岁低下头,揉了揉发红的眼眶,轻声说道。
“姐姐,这样的话,我还是第一次听呢。”
白帆的旗子插在院落的四处,随着坐在中心的白暮岁咒语响起,缓缓飘动了起来。
一股剧烈的风凭空吹动,磅礴的雾气似是幽冥的大门打开,翻涌着白茫茫的一片将两人吞并。
轻灵的一道人影便站在两人面前,而后灵魂体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却是不同于第一道灵魂。
是那些坟堆里的腐尸,荡着层黑雾,狰狞的咆哮着,冲着站在最前面的人影冲去。
一道剑光拂过,周遭便是又安静了下来,白茫茫的雾气里,只剩飘浮在前浅蓝色的一道和蜷缩在一处忽明忽暗的人影。
白暮岁知道,那个忽明忽暗的便是王二狗。
一声轻笑响起,浅蓝色的人影看不出五官,但依旧能从声音里听到那种无声的抽泣,带着刺骨的凉意。
正当不知如何是好之际,白暮岁的手被牵起,指腹在掌间摩挲的写到。
“别怕,她在邀请我们去看看。”
—0—
嘉庆村,九十多户人家,只有两家外来户。
一家据说是东苍城贬下来的宋家,一家是不晓得从哪流落过来的黄家。
说来也巧,这宋家剩下父子俩,黄家又只剩母女两,两家都住在村外五里地外。
宋家是读书人家,每天天不亮,就能听到宋小公子咿咿呀呀的在背书。
黄家小女就爬上院子里那棵歪脖子树,隔着矮围墙看着少年哧哧的笑,还摇头晃脑也跟着学。
老父亲眯着眼坐着摇椅在旁边打鼾,少年气的满脸通红,又不敢停,便是一边背着,一边怒气冲冲盯着隔壁的女孩儿。
宋德昌古板不苟言笑,又带着读书人的傲气,平时也不出门,关着屋子,一门心思盯着宋德轩读书。
黄悦榕带着黄卿卿住在隔壁,好心好意送鸡蛋过去,就吃了个闭门羹。
人都没见到,只听得宋德轩奶声奶气的在门后说了句“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不收!”
黄悦榕碰了一鼻子灰,跺跺脚,再也没敲过宋家门一下,宋家两男人,在院子里种着一小亩地,两人就靠着这小亩地产出点土豆白菜活着。
反观黄悦榕家虽说好不到哪去,但多养着几只鸡,鸡生鸡的,隔三岔五也就能开个荤。
那年冬天,宋家两口子饿的眼都发慌了,一大一小光着膀子坐在院里,天上飘着雪花大片大片的往下掉。
宋德昌冻得浑身通红扯着嗓子念“寒更传晓箭,清镜览衰颜。隔牖风惊竹,开门雪满山。 ”
小德轩冻的嘴唇都发紫了,但是站的板直一字一句跟着他爹念。
黄悦榕在围墙这边噗的笑出了声,接着爬在歪脖子树上的黄卿卿扯着嗓子喊“娘,倒了!大的那个晕倒了!”
黄悦榕拍拍手“卿卿下来吧,去拿上桌子上那篮子,咱们去书呆子家做救命恩人去”
宋德昌也没啥大病,说来说去也就是饿的,黄悦榕篮子里也没放别的,一碗油光铮亮的鸡汤,两个卤好的鸡腿。
宋德昌闻着味悠悠醒来,喝了一大碗鸡汤。
宋德轩眼巴巴看着他爹喝光了鸡汤,急得直咽口水,直到他爹拿起筷子,他才敢伸手拿起鸡腿。
两人斯斯文文的吃着,却一点都没剩。
黄悦榕叉着腰椅在门口说着“这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吃完的碗都不用洗”
宋德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巴动了又动说不出一个谢字。
黄悦榕收拾了碗筷,也不理他,拉着黄卿卿往回走,边走边说
“卿卿啊,这大冬天的,你回家把那棉袄套上,可别学他们,咱没那骨气,娘还等着你长大嫁个好人家哩。”
黄卿卿一蹦一跳的走着,末了还回头对着宋德轩做了个鬼脸。
毕竟是寡妇一个人带着女儿,在村里时间一长,流言蜚语就传了起来。
起先只是每到半夜,黄悦榕家门就叩叩叩的开始响,黄卿卿被吵醒了,起身发现他妈不在。
悉悉索索的穿上衣服出来吓一跳,黄悦榕提着把菜刀坐在桌子旁,双眼熬着通红,看着黄卿卿出来安慰道
“卿卿不怕哈,娘在呢,你回屋里睡,我倒要看看谁敢进来”
黄卿卿抱着他娘,懵懵懂懂的倚在她娘怀里,觉得踏实了便在她娘怀里又睡了过去。
日子并没有好转,大人之间的鄙夷她不懂,门口时不时被人丢的腌臜东西也可以装作看不到。
就是村里的小孩都不愿意和黄卿卿玩了,指着她鼻子骂着“你娘是黄皮子转世,一到晚上就要勾人魂魄。”
说着还冲黄卿卿吐口水,黄卿卿撸起袖子就开始捡石子。
谁骂她她就砸谁,发狠了就扑上去打,打起来手脚并用,打不过就咬。
来来回回打了几次,倒是收服了个小跟班王二狗,王二狗瘦瘦小小的,皮肤黑黝黝的,跟个黑猴子一样。
黄卿卿没来的时候,其他小孩就欺负他,黄卿卿来了他日子好过了。
这帮小孩打不过黄卿卿,王二狗虽说怯弱也知道感恩,偷着家里的点心出来给黄卿卿吃。
黄卿卿蹲在巷子口看着王二狗鬼鬼祟祟的揣着绿豆糕出来“呐,你快吃,别让别人瞧见了,要不我娘非得打死我!”
黄卿卿小心翼翼的把绿豆糕包好,放在兜里“我不吃,我给人。”
“我都舍不得吃,你给谁呀!”
不等黄卿卿回答,王二狗跐溜一下就跑了,远处王二狗他娘扯着嗓子骂。
“你个败家子,净让这小狐媚子骗,看我不打死你”
王二狗连滚带爬的往家跑,鞋子都跑丢在家门外头。
黄卿卿笑着,哼着几句诗,往回走,路过宋德轩家悄悄的敲了门。
宋德轩探出个脑袋,板着脸不说话。
黄卿卿小心翼翼的掏出绿豆糕,递了过去“书呆子,给你的。”
宋德轩伸手接了过去,不等黄卿卿再说话,门又关上了。
黄卿卿摸摸鼻子说着“呸,不识好歹。”
而门后宋德轩宝贝似的吃了一小块,就把剩下包好,揣了起来,真甜。
那天晚上,又有人来敲黄悦榕的门,边敲边喊着无耻的话。
本身就是木头门,平时吱吱呀呀的就不太结实,黄悦榕把黄卿卿往柜子里一锁,提着刀就要往外冲。
这时门口传来宋德昌的声音“你这是在干嘛!”
敲门的那人似乎喝了酒口齿不清骂着“关你这龟孙子啥事,八竿子崩不出个屁来,怎么着,老子出来干你女人!”
宋德昌没声音了,敲门声又急促的响了起来。
黄悦榕苦笑了一声,刚准备开门,听到一声宋德昌一声暴呵“你个狗日的!”
叮铃咣啷好一阵响,一个人脚步急促的跑了。
黄悦榕忐忑的开了门,看见宋德昌满头的血,手里提的棍子也断了,端坐在她门口。
两人相互看了半天,他看着她的刀,她看着他的棍子,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自那以后,黄卿卿家里从两个人吃饭变成了四个人吃饭,两家院子一打通,围墙也没了,院子也大了。
宋德轩起来读书,黄卿卿也跟着起来,摸鸡蛋,满院子追着鸡跑。
追累了就托着脸听宋德轩背书,要不就隔三岔五出去骗王二狗的点心给宋德轩。
宋德轩生的白净,自打吃上黄悦榕的饭,个子开始蹭蹭的长。
宋德昌每每一吃饭的时候就开始和黄悦榕嘟囔。
“咱卿卿长得多漂亮啊!德轩再大些就去城司考个功名,回来把卿卿娶了!”
“你以为呢,就是因为德轩俊秀又用功,想着定娃娃亲,才给你家送的鸡蛋.....”
大人说笑着,小孩儿也听着,黄卿卿啃着苹果悄悄问宋德轩。
“你长大了真要娶我啊?”
宋德轩也不言语,眼神烁烁的盯着黄卿卿看。
黄卿卿被他盯得发毛,傲娇的说道。
“你不娶我,我就嫁给王二狗,又听话,又会哄我...”
“娶”
宋德轩兀的蹦出来一个字,他看着黄卿卿又重复了一遍“我娶。”
黄卿卿苹果都不会嚼了,满脸通红,然后坑坑巴巴的说着“行,这次你赢了书呆子,看我下次怎么捉弄你。”
人却是一溜烟跑了。
那年黄卿卿十四岁,宋德轩走了,临走前给黄悦榕磕了一响头,叫了声娘。
“叫了这声娘以后,就是一家人,卿卿等你回来,我们都等你回来”
宋德轩一步一回头的走了,黄卿卿站在雪地里一直挥手,人都看不见了还在挥,只是宋德轩这一走再也没有回来。
宋德轩走后的第二年,宋德昌就不行了,瘦的皮包骨头,吃不下饭,大把大把的咳血,整个人和破风箱一样,到处都露着洞。
终究没熬过去,拉着黄悦榕的手喊着德轩的名字,闭上了眼睛。
宋德昌走后,日子开始艰难了起来,那个敲门声时不时的又响了起来。
嘉庆村的村民也愈发过分,男的夜夜有来爬墙的,女的叉着腰带着孩子在门口咒骂。
母女两人,轮番守着夜,黄卿卿实在受不了提出要搬走时,黄悦榕摇着头。
“德轩还没回来呢,路途遥远,连匹马都没有,可是要走好远好远,咱们走了,他就没家了啊!”
这番话说了没多久,黄悦榕也走了,那年黄卿卿二十四岁。
她变了很多,一个人守着硕大的院子,不多言语,时不时的爬上那棵歪脖子树看着远方。
王二狗总是偷摸着在她家门口放一些点心,也不敢多说话。
村里都说黄卿卿是灾星,克走宋德轩,克死了宋德昌,克死了黄悦榕。
王二狗不这么觉着,他还是瘦的和个黑猴子一样,村里他和黄卿卿一起欺负的小孩都长大了,五大三粗的。
他还是有点窝囊,黄卿卿不出来了,受欺负的还是他,可他依旧悄悄接济着黄卿卿。
事情的轨迹却是早就种好祸根。
村里老一辈的开始慢慢去世,同龄的一些老人接二连三的走。
林间添了新坟,黄鼠狼也跟着多了起来,黄卿卿一人在外,家里又有鸡,隔三差五便是被黄鼠狼光顾。
索性就自己一人,多几只生物,也算有个陪伴,黄卿卿反倒时不时的投喂着,或是生活多了丝乐趣,人也多了层生机。
这些个黄鼠狼也算感恩,吃了人家的鸡,还知道替人守着屋子。
半夜心怀鬼胎来爬墙的,被咬了几次,流言便是传了出去。
黄卿卿勾引妖魔,与妖魔做见不得光的生意,害的整个村子到处死人。
一来二去流言越来越荒唐,加上清明刚过,村里老人走的多了些。
不出意外就出了意外,总有不信邪的,夜半往进爬,仗着自己有几分蛮力,提着斧头往进冲。
这一夜黄鼠狼咬死了人。
村里的汉子们带着镰刀与铁镐找上了王二狗。
敲开门的是王二狗,人们冲向的是黄卿卿。
那一天的画面闪动的模糊,死了很多黄鼠狼,血迹喷的到处都是。
是撕碎的衣服,是猩红的眼睛,是来来回回的在她身上耸动着的人影。
是空洞麻木,满身秽物的黄卿卿。
是王二狗哭着喊着,最后却还是把上衣一脱,盖人脸上,扑过去的疯狂。
黄卿卿死了,死前哼着一首《离人愁》。
花似绣,月如钩。还来浊酒对鸣鸠。故人今比黄花瘦,离合悲欢泪不休。
就是这样挂在了那颗歪脖子树下。
她到死没有等回来宋德轩。
却是被做了亏心事的村民,切下了头颅,割去了四肢,分成一块一块丢在了这荒山漫野中。
这间院子的血迹就这样被洗的干干净净,而后落了锁。
除了坟堆下的黄鼠狼,没人会知道,这里曾住过人——那个人叫黄卿卿。
她等了一辈子的人,早在第一年冬天,嘉庆村不远处,被埋伏的村霸抢去了包裹与厚衣。
殴打的奄奄一息丢在了坟堆里,而后永永远远睡在那里,成了第一座腐朽的枯骨。
至此鬼气开始凝聚,残念又附着于黄鼠狼之身。
可是生前未能去娶的人。
死后也没能护住。
念成了魔,染了血,终是一步步走向终点。
—0—
浓雾散去,浅蓝色的那道身影模模糊糊的化成了光粒消散在空中。
白暮岁与林观澜沉默着,久久不曾言语。
直到不远处的村落燃起了巨大的火光,各种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来,一声声飘荡着。
白暮岁蓦然抬头望去,眼底却是一片寒意。
“这世上本就没有黄三娘。”
“他们甚至都不敢说出她的名字,活生生编出一个故事,怪不得含含糊糊总是讲不清楚。”
“既害怕查出自己的恶行,又想要得到庇护。”
“如今袖手旁观已是我最大的仁慈,若是妙谷寺怪罪,赔她两百灵石便是。”
“这些人比妖魔还要可憎。”
白暮岁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林观澜。
“不对啊,姐姐,村长若是黄鼠狼,那为何要把我们引来呢。”
‘故事总该有人听,才会有人记得。’
林观澜伸手抱起白暮岁,带着她来到了嘉庆村。
眼前密密麻麻跪着一排排烧焦的人影,尽头则是站着浑身是血的村长。
他皱着的脸上泛出笑意,颤抖的伸出手。
林观澜剑柄轻轻晃动,一道淡淡的蓝光飘出。
老头扑通跪了下去,指甲深深嵌入胸口扯下了一块肉,心口处一只毛茸茸的黄鼠狼便掉了出来。
那道蓝光附着于黄鼠狼身上,黄鼠狼踉踉跄跄的跃起,扑通跳入棺材里。
白暮岁抬头看去,嘉庆村祠堂之上,赫然放着一道牌位——宋德轩与爱妻黄卿卿之墓。
月光透着皎洁的日光洒在山林,白暮岁倚在林观澜怀里,低头看着越来越远的村落。
“我加了阵法,将那些村民的魂魄困在跪着的躯体里,每每到日出便要受烈火煎熬,直到完全消散。”
白暮岁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眼睛,轻声说道。
“姐姐,这世道和我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
做了个小尝试,穿插个小故事。
若是观感不太好,大家可以告诉我,我下次放在番外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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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你只管做你想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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