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细胞他们继续爆破居民楼。或许是我感官恢复了一些,或许是那些楼离我更近了,我耳朵里大楼倒塌的声音简直震耳欲聋。
于是我很疑惑,在那些还未倒塌的居民楼里,大家怎么可能就这么安然等待死亡?那些楼在倒塌之前,寂静得像是没有活人住在里面一样。
“因为,为了方便管理,所有居民楼内都有排放气体的管道。”细胞回答我说。
我血液瞬间冰冷。
什么气体?安眠气体?还是毒气?
现在到底在找什么?什么东西重要到要毁了这个基地,不惜杀掉里面绝大多数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细胞,我现在也会是废墟之中的一具尸体。
中午短暂的相处后,细胞又归队去执行任务。
但这次他们并没有立刻引爆炸药。
我在车里探头看向他们,细胞似乎接到上级的指令,指挥大家先停一下。我被细胞藏在远处高地一个不起眼的废墟角落。然后他们迅速集合交流,纷纷检查好各自的武器,又在附近地上布置了一些东西,看上去严阵以待。
又怎么了?又有【污染源】暴动吗?
没过多久,有另一队处理部的人赶来和细胞他们汇合。
居然这么严重吗,需要调用两个小队?
就在对方靠近的一瞬间,忽然爆炸声响起,对方小队队员的身影被火光与烟尘完全淹没!再看细胞他们,早已经做好了应战准备。
一时间枪炮声四起。
对面小队的百余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看上去还没明白事情的发展,都没来得及防御,忽然就遭受了猛烈的攻击。他们先是愣住,几秒后才开始四散开找掩体反击。他们完全不明白为什么队友突然朝自己开枪。
细胞这边明显占据优势,没过半小时,对面小队存活人数已经不足20人。
对方明显想要求和,或者是争取一个交流的机会。但细胞他们完全无视对方的示好,只是不间断地进行无差别攻击。
不到一小时,对方小队全部倒下,四处是血液与肢体残骸。
远处是曾经耸立的居民楼的残垣断壁,那堆废墟之中缓缓渗出暗红色的血液。近处是更直接的人类尸体,鲜红的血染红大片土地。
在进入【纯白禁区】之前,甚至在这次浩劫爆发之前,我从没预料到我会见到这种地狱般的场景。
我被这种场面震慑住心神,头晕目眩,神志又开始不清醒,血液在血管里肆无忌惮地随心脏剧烈跳动。在这种极度亢奋的状态下,我完全无法保持理智。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整个人像是被控制了一般,缓慢而机械地朝细胞他们走去。
细胞一直在密切关注对面的情况。见对方已经无法反抗,细胞他打了个手势,停止进攻。他们谨慎地向前走,一路暴力拆掉对方队员的头盔。他们配备的头盔质量非常好,可以完美地护住头部。有些人倒在地上受了重伤,但因为头被护住,所以还活着,还能断断续续地说话。
“别……别杀我……”
“砰——”
回答他的是正中眉心的子弹。
我摇摇晃晃地走过去,看见这副场景,“哇”地一声吐出来。我觉得我的感官又退化了,耳朵、眼睛、鼻子……所有感官好像都蒙着一层粗糙的布。我开始耳鸣,头脑眩晕,身体发木,眼前摇晃,舌根发苦。忽然,我感到身体上有钝钝的触感传来,仔细辨别一番,才感觉出来是胳膊和腰被人触碰。我回头一看,原来是细胞派人禁锢住我。
他们箍住我的腰,架住我的肩膀,让我别倒下,也别继续前进。
我耳鸣加剧,听不见外界任何声音,我甚至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触觉、嗅觉、听觉,完全退化,唯有视觉依然残存。我像是一个不时有电流噼啪作响,只能显示模糊画面的无声破旧电视机。我在眼前不断摇晃且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画面里看见,对方小队只剩最后一个活人。
我在她身上看见白色色块。她瑟缩着往后退,自己摘掉头盔,露出了……我有点看不清。
我眯起眼睛仔细看,看见她哭着求饶,抱住细胞的腿流泪。
细胞的枪早就瞄准她,但迟迟没有扣动扳机。
我的视线逐渐聚焦,我看见他浑身微微颤抖。在我能看见的如梦似幻的画面里,我的视线似乎忽然能够穿透他的头盔,窥见他的表情、他的内心。
我看见他的嘴在动,我看见他也流出泪水,我清楚地看见他内心的挣扎。
他的嘴在动,他的口型是——
“妹妹?”
那个女孩的脸和细胞有八分相似。
耳鸣忽然减弱一些,我努力听,断断续续听见女孩的哭喊:“哥哥!……我是存希……”
“希宝……”细胞的眼泪大颗大颗掉落,滚烫的液体浸湿头盔里大片布料,他开始呼吸不畅。
迷迷糊糊中,我想到,原来细胞,他的名字是这么来的。
存希,希宝,细胞。
当年亲手抓了妹妹,那是怎样一种感受?他有多么歉疚?
就像我因心事而睡不着的时候就想去喝酒,他喝了那么多年的酒,他午夜梦回睡不着,是不是因为会想起因为自己才被【污染】的妹妹?他会不会想起妹妹被关在纯白色的监狱里,整日唯一的活动就是吃饭与排泄,完全丧失作为人类的尊严?见不到任何人,没有任何同伴,几平米的活动空间。被关起来的几年里,妹妹会不会寂寞得发疯?妹妹会不会怨恨他?
饶过她吧……饶了她,饶了她……
比起那些已经算不上人类的【污染源】,她没有任何威胁不是吗?
我努力支起脑袋,眼前时而清明时而模糊。我眯起眼睛,看见细胞拿着枪的手臂微微发抖。
“砰——”他扣动了扳机。
女孩的头爆开,血溅了细胞一身。
那瞬间,我的五感忽然恢复。我忽然能听见,能看清,能感受到肩膀的剧痛、腰间的桎梏,我甚至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腥甜的血腥味。我好像一瞬间活过来,世界又生动而剧烈地展开在我面前。
肩膀好痛,头好疼,好难受……
但这才是无比鲜活的人生啊。
脸上有细微黏腻的痒意,我抬手抹去,是细胞妹妹飞溅的血。
细胞还保持着拿枪的姿势,凝视着那具无头尸体,看它抱着自己小腿的手松开,和身体一起缓缓倒下,砸在地上,激起轻微一圈尘土,像是一场微型爆破。
那具身体抽搐两下,脖子上的脑袋只有鼻子以下的部分残存。
然后那具身体嫣红的嘴角忽然诡异地上扬。
那是和讯哥被带走前完全一样的笑!
“危险——”我大喊一声,挣开拦住我人飞身扑向细胞,在爆炸声中和他一起倒在离那具身体一米以外的地方。细胞刚刚站立的位置被炸出一个坑,我趴在他身上,后背的皮肤都被灼伤。
因为爆炸,那具身体更加残破不堪,但居然摇摇晃晃地带着满身血污迅速站起来,一边朝我们走一边掉落些身体碎块下来。细胞立即把我护在身下,它冒着骨茬的半只手一拳砸向细胞的头盔,那个无比坚固的头盔居然就那么出现了裂缝!
它的嘴角依旧在笑。
细胞硬抗了那一拳,在它下次攻击前迅速捞起我弹开,退回其他队员组成的防线之后。
他的头盔已经碎裂,他索性拆下来,对着本来应该戴在耳边的通讯器报告:“报告组织,找到【0号污染源】,位置已发送!”
原来这个诡异的东西,正是细胞他们一直在找的【0号污染源】!
轰隆的枪炮声再次响起,猛烈的火力把对面那个东西的肢体打得更加七零八碎,但那个东西每次倒下,都能再次站起。
它……它杀不死吗?!
那个东西短时间抵抗不住这样的攻击,连连后退。处理部的小队不敢放松,随她的步伐紧紧往前推进,生怕它再次逃掉。【0号污染源】退至之前的队伍尸体旁,忽然趴上去。等它再次站起来,居然就是那具尸体的样子!而那具尸体,就在短短几秒内被它吸收化为己用。
它顶着枪炮,吸收了好几具尸体,把自己变成一个强壮厚实的肉盾,然后朝我看来。
它锐利的眼神太过吓人,我能感受到它似乎对我有什么恐怖的执念。果然下一秒,它的胳膊瞬间延伸变长,突破处理部的防线,跨过十几米一把抓住我的右胳膊,猛力拽住我往前拉。我来不及反应,被拉得往前一个趔趄,然后双脚离地被它拉着飞到它怀里护着。细胞抬手想救我,但我们拉住的手最终还是被迫松开了。
整个过程太快,我在那么密的子弹中穿过,居然一枪都没挨到。
它用后背硬抗子弹,我被它用血肉构架的育儿袋一样的东西护在怀里。它居然还分化出一个肢体帮我固定住我受伤的左肩。我能感到肩膀酥酥麻麻的,不再疼痛,不再流血。
抢到我后,它不再恋战,长出巨大的肉翼飞速逃离。风声自我耳边呼啸而过,我不敢抬头不敢动。我不知道这个怪物为什么选中我,也不知道它要带我干什么。
一路上我们多次遇到处理部的军队,但似乎都无法奈何它。人类的武器根本无法伤害它的根本。它能随心所欲地使用血肉,片刻之间就能完成进化,造出大量新的器官和肢体。
育儿袋中,它用一只手轻柔地捂住我的眼睛,一只手捂住我的耳朵,似乎是想帮我隔绝外界的干扰。两只手都很柔软,像是小孩的手,触感让我想起我养过的小狗的肚皮。
等它终于停止移动,耳边已经寂静无声。喧闹都已远去,它把我放在地上。
我睁开眼睛,一片漆黑。
是0楼。
主角的异常状态是【污染】造成的。主角的意识在与之作斗争,但精神值过低的时候,就会被影响。【污染】可以利用这种能力控制人的心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细胞的枪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