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南宋任务的C级评价余波尚未完全平息，林序和沈酌又被同时传唤到了任务简报室。这一次，坐在主位上的不再是严肃的陈指挥官，而是时空局外勤部以“手段灵活”和“爱看好戏”著称的欧阳指挥官。她脸上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让林序和沈酌同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二位，休息得怎么样？”欧阳指挥官笑眯眯地开口，指尖在全息投影屏上轻轻一点，“有个紧急且有趣的任务，非你们莫属。”

屏幕上浮现出1920年代上海外滩的繁华景象，霓虹闪烁，爵士乐飘荡，一派纸醉金迷。画面迅速聚焦在一座宏伟的西式建筑——日本“山本商会”会馆。

“任务目标，”欧阳指挥官收敛了一丝笑容，语气变得正式，“潜入明晚在山本商会举办的一场高级慈善舞会，获取商会保险箱内的一份密件。据可靠情报，这份文件涉及一项跨时空的尖端科技走私计划，一旦泄露，可能严重影响后续数十年的科技发展进程。”

林序迅速进入状态，目光扫过建筑结构图和宾客名单：“安保等级？”

“最高级别。”欧阳放大几个关键点，“日方特工、租界巡捕、私人保镖，明哨暗哨无数。保险箱位于三楼会长办公室，需要双重生物识别验证，且舞会期间办公室所在区域完全封闭。”

沈酌抱着手臂，眉头紧锁：“硬闯不行，伪装成侍应生或者清洁工也接近不了核心区域。有什么可行的切入点？”

欧阳指挥官脸上的笑容又变得灿烂起来，她轻轻滑动屏幕，显示出两个精心伪造的身份档案：“这就是任务最‘有趣’的部分了。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能够自然进入舞会，并且有合理借口短暂离开舞厅、接近三楼区域的，只有一类人——受到特别邀请的顶级贵宾。”

全息影像切换，展现出一对衣着光鲜的男女。男子身着白色西装，气度不凡；女子一袭墨绿色旗袍，雍容华贵。资料显示：陈振邦，南洋橡胶大亨独子；苏婉清，其新婚妻子，毕业于剑桥大学。两人新婚燕尔，正在环球旅行，是山本商会极力想要拉拢的对象。

“这就是你们本次的伪装身份。”欧阳指挥官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

简报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足足过了五秒钟。

“不行！”林序和沈酌几乎是异口同声地低吼出来。

林序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冽如冰：“指挥官，这个方案存在巨大漏洞。第一，夫妻关系需要高度亲密互动，我们无法保证不露出破绽。第二，我对南洋商界和1920年代上海社交礼仪的细节掌握需要更长时间准备。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看了一眼身旁脸色铁青的沈酌，“我认为我们之间的……默契度，不足以支撑这种程度的伪装。”

沈酌立刻附和，语气更加激烈：“我同意！这简直荒唐！让我们扮夫妻？还不如让我直接潜进去把保险箱扛出来风险低！我要求更换方案，任何方案！”

欧阳指挥官似乎早就料到他们的反应，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很遗憾，没有备用方案。山本会长多疑且谨慎，只对几位身份背景经过反复核实的‘重要合作伙伴’开放三楼区域。陈振邦和苏婉清是唯一符合条件，且我们的伪装小组能够完美顶替的目标——真的那对夫妇此刻正在我们的‘保护’下，在另一个时空度假呢。”

她放下茶杯，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时间紧迫，舞会明晚开始。你们有不到24小时准备。这是命令，不是征求意-见。”

林序和沈酌的脸色都难看至极。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大的抗拒和……一丝无可奈何。时空局的命令高于一切，尤其是这种涉及重大科技走私的案件。

“……明白。”林序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沈酌重重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欧阳指挥官满意地笑了：“很好。装备部和伪装科已经准备好了所有行头、道具和背景资料。另外，”她特意加重语气，“考虑到二位的……特殊情况，局里特意为你们安排了一位礼仪专家，紧急培训一下，尤其是……交谊舞。”

临时准备室。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到几乎凝固的气氛。年过半百、举止优雅的礼仪专家赵老师，看着眼前两个身高腿长、相貌出众、却浑身散发着“莫挨老子”气息的年轻人，感到前所未有的职业挑战。

“首先，是基本的交谊舞姿势。”赵老师示范了一下，男士如何优雅地邀请，如何轻柔地握住女士的手，如何将另一只手妥帖地放在女士的腰侧。

“林先生，请您作为‘苏婉清’，先来配合沈先生。”赵老师指挥道。

林序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尽量放松地走上前。沈酌的表情像是要上刑场，磨蹭着伸出手。

当沈酌的手碰到林序的腰时，两人都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林序感觉那只手滚烫且带着练武之人的薄茧，存在感强得惊人。沈酌则觉得手下的腰肢比想象中要细，而且绷得像块铁板，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其主人的极度不适。

“沈先生，放松，这不是格斗擒拿。”赵老师无奈地提醒，“手要轻，带着引导的意味。林先生，您也是，身体稍微柔软一些，跟随沈先生的引导。”

音乐响起，是舒缓的华尔兹。

“好，沈先生前进，左，右，左……哎哟！”

沈酌的第一步就结结实实地踩在了林序擦得锃亮的皮鞋上。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脚，林序则倒吸一口冷气，眉头紧锁。

“对不起。”沈酌干巴巴地说。

“没关系。”林序的声音毫无波澜，“请集中注意力。”

第二次尝试，沈酌记住了步伐，但肢体僵硬得像台生锈的机器人，搂着林序的姿势仿佛在搬运一件易碎品。林序则完全无法放松地跟随，两人磕磕绊绊，好几次差点同手同脚，场面惨不忍睹。

“停！停！”赵老师抚着额头，“二位……你们这不像新婚夫妇，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被强行绑在了一起。眼神！眼神要有交流，要有情感！沈先生，看您的‘夫人’时，眼神要温柔，带着爱意！林先生，您要看您的‘丈夫’时，要带着信赖和依恋！”

爱意？依恋？

林序试图看向沈酌，但目光一接触对方那同样写满尴尬和别扭的脸，立刻就像触电般移开。沈酌更是干脆盯着林序的头顶，仿佛那里开出了一朵花。

一下午的紧急培训在一种近乎折磨的氛围中度过。踩脚、撞肩、姿势别扭、眼神躲避……各种状况层出不穷。赵老师说得口干舌燥，几乎要放弃治疗。直到培训结束，两人之间的低气压已经浓得能滴出水来。

任务当晚，山本商会会馆附近的安全屋。

化妆师和造型师刚刚离开。房间里只剩下林序和沈酌，两人都已经换上了符合身份的礼服。

沈酌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白色燕尾服，衬得他肩宽腿长，桀骜不驯的气质被华服稍稍压制，反而透出一种罕见的贵公子般的凌厉帅气。只是他不停地拉扯着领结，显然对这身束缚极不适应。

林序则是一身墨绿色暗纹旗袍，布料考究，勾勒出清瘦却不失力量感的腰线。旗袍的高领衬得他脖颈修长，原本略显冷淡的眉眼在化妆师的巧手下柔和了几分，戴着的假发髻上插着一支简单的玉簪，平添了几分属于那个时代的温婉风韵——如果不看那双过于冷静理智的眼睛的话。

出发时间将至，两人不可避免地同时望向房间里那面巨大的穿衣镜。

镜子里映出的身影，让两人都有一瞬间的失语。

抛开所有尴尬、别扭、相互嫌弃……不得不承认，镜中的“陈振邦”与“苏婉清”，外形上登对得惊人。一个俊朗挺拔，一个清冷秀雅，站在一起，竟有一种奇异的和谐感，仿佛他们本就属于那个衣香鬓影的时代。

沈酌的目光落在镜中林序的身上，有些许恍惚。他从未想过，这个整天板着脸、满嘴数据模型的家伙，穿上旗袍、稍作打扮后，会是这般……他找不到合适的词，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林序也透过镜子的反射，看到了身后那个截然不同的沈酌。褪去了平日的随性和戾气，白色礼服下的男人显出一种陌生的沉稳和贵气，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陌生与心悸。

尴尬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却似乎与之前那种纯粹的抵触有了一丝不同。

“咳，”沈酌率先移开目光，声音有些沙哑，“时间差不多了。”

林序轻轻“嗯”了一声，调整了一下呼吸，努力将自己代入“苏婉清”的角色。他伸出手，轻轻挽住了沈酌的手臂。

隔着昂贵的西装面料，能感受到对方手臂肌肉瞬间的紧绷。

沈酌的身体僵了一下，最终还是任由他挽着，另一只手调整了一下领结，脸上重新挂起那种属于“陈振邦”的、带着些许傲慢的自信笑容。

“走吧，‘夫人’。”他低声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

林序抬眼看了他一下，没有反驳，只是微微颔首，唇角扬起一个符合“苏婉清”身份的、温婉而得体的浅笑。

舞会的灯光与音乐仿佛已从不远处的会馆传来。

任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