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见过你？”

钟昊曦波澜不惊的眼里，划过一丝诧异。

被钟昊曦硬控的时间并不长，但岳临江的思维却兜兜转转跑了几千米：从换了号他还认得出，到两人是不是在现实里见过……

《江湖如故》为尽力还原江湖气息，并没有设置美化玩家外形的功能，但玩家可以通过改变装扮玩些花样，女扮男装、男扮女装，包括江湖常见的易容术也是有的。

岳临江思绪万千之际，系统扫描的提示声越发急促，来不及细究与钟昊曦的渊源，他一脚阴招撩了上去。

这招让钟昊曦的眼再次亮了亮，不过这次的味道是——难以置信，无耻至极。

岳临江瞬间脱身，难得地认真起来，但两人距离太近了，近身格斗上他远不及钟昊曦，又一次棋差一招，受制于人，不由得露出几分炸毛本性。

“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钟昊曦那双眼，自带X光般在他脑壳前徘徊几圈，最终吐出几个字，“拿了灯芯。”

“我拿哪门子灯……灯芯？！”岳临江总算想起来，敢情他拿那颗发金光的灵丹当灯芯！

岳临江瞥了一眼即将扫到眼前的红光，从储物袋里摸出一颗金光四溢的珠子。

“想要这个？去吧旺财！”

岳临江抬手一抛，那珠子在夜空中带起一道金光，向城墙下飞去。

钟昊曦飞身而出，在空中一个旋身，截住那道金光，继而单手在城墙上一抓一荡，矫健地回到了城头。

而城头上岳临江，在红光扫到身体之前，向后一闪，与向上的钟昊曦擦肩而过，径直坠入江中。

系统的扫描已经擦到了衣袂之际，迎头逼近的江面中，映出一轮明月。

这一刻，水上和水下的世界互换位置。

岳临江从游戏里脱身，回到现实。顾不上取下VR设备，迅速地抽出VR登录身份牌，与系统断连，接着才顾得上摘下面具，露出汗津津一张脸。

从这一刻起，他的动作总算慢了下来，恢复了懒猫般的姿态，瘫坐在电脑前的转椅上，面向屏幕。

屏幕上是《江湖如故》的游戏界面，钟昊曦还站在城头上，正摊开手掌，掌心里并非灵丹，而是一颗闪亮的明珠——他被岳临江骗了。

岳临江看着钟昊曦的目光在江面上扫过，竟直观感到了他心里的迷茫，不光人影不见，连声息也感觉不到了。

钟昊曦扫视一周，突然抬眼看来，目光仿佛穿过屏幕，锁定岳临江。

岳临江心跳疏漏一拍，隔着屏幕，盯着钟昊曦，两人仿佛在两个世界对视。

与此同时，在岳临江视野里，系统的红光扫过钟昊曦，没有察觉任何异样地向前继续扫去。

“这哥们怎么回事？”这个玩家再一次引起了他的疑惑。

岳临江确认系统警报的敏感期已经过去，再一次将身份牌插入设备，在键盘上操作起来：洛神剑自取。

很快，随着一声提示响起，屏幕显示：洛神剑已售，到账888元，是否提现？

在手机一笔笔进账的提示声中，他关掉显示器，在座椅上神游片刻，起身，自电脑桌下拉出一个尘封已久的箱子，箱子里有一叠叠的资料。

岳临江一本本翻过，这些资料整理得非常清晰，强迫症一般的编号入册简直与岳临江整个人格格不入，但这种收纳方式在这一刻却让烦躁的精神感到一丝宽慰。他很快翻到角色属性架构一册，翻开再次确认，却发现记忆与记录完全吻合。

“任何篡改设定的行为都会被系统锁定，为什么他没事？”

岳临江抱着一捧鲜花走进疗养院，前台姑娘对他十分熟悉，眼睛瞥着那捧花，想笑又不敢笑地问候道：“岳先生好。”

岳临江掏出卡，递给前台，前台插卡查询。

“云小姐的服务费这个月底到期，您这次缴多少？一次性充半年以上有九折。”

岳临江道：“还是三个月。”

“好的。”前台刷卡，岳临江的黑客所得瞬间流进了疗养院，“您对女朋友可真好。”

岳临江走向疗养院后花园，这里原本是为离退休高干打造的养老天堂，云幽的入住仿佛带进了一股子异常却耀眼的光芒。她正带领一群老爷子、老太太打篮球，云幽坐在智能轮椅上，虽然比旁人都矮一截，但动作灵活，轻松地钻过老爷子队的硬汉防线，投篮，球进了。

在球场内外的喝彩声中，云幽在轮椅上与队友老太太们挨个击掌，抬头看来，正看到岳临江抱着花站在场边。

众人看到岳临江，纷纷露出一副八卦的样子，主动让开两侧，开始鼓掌。

岳临江走上前，将花放在云幽膝上：“投篮太帅了。”

云幽接过花，开始在花束里翻找。

岳临江茫然地：“找什么？”

“这次藏哪了？……还挺隐蔽。”云幽灵机一动，就要挖花泥，“会不会在这里！”

岳临江忙一把拉住：“你找什么？”

“戒指，上次吃你蛋糕时，我差点吞下去卡死。”

岳临江尴尬一瞬，从口袋里掏出戒指：“在这。你愿意的话，随时可以。”

周遭八卦老年人等的就是这一幕，见状有的掏出手机拍摄，有的鼓掌呐喊。

“嫁给他、嫁给他！”

岳临江对众人拜了拜，求爷爷奶奶们散场。

云幽却笑了笑，看着岳临江双眼，诚恳地宣布：“不愿意。”

岳临江早已经习惯了她的拒绝，娶她这件事对他来说并非一时冲动，而是长久的照顾与责任，如果他一定会陪她走完一生，那么结不结婚又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在他心中与她心中，彼此只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羁绊，除此外，他们找不到任何活下去的支点。

岳临江推着云幽来到场地边，看着老年人们继续打球。

“几天没来看你了，过得怎么样？”

“挺好啊，”云幽在阳光下眯着眼，为队友喊了声加油，“你工作忙就不用老往我这跑。”

“我怕你无聊。”

“不会，我在这里很受欢迎。”

“跟爷爷奶奶打球，赢了也胜之不武，不然……还是打游戏吧？”虚拟世界沉浸式游戏，很适合云幽，至少在游戏中，她不必受轮椅限制，但游戏这个词却触发了云幽某个情绪开关，笑容从她眼里退去，她转头看向岳临江，目光不易察觉地变化着。

气氛一时尴尬，岳临江却不知如何扯开话题，幸好这时手机响起，他接起电话时悄悄松了口气。

“喂？”

对面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你是月神吗？”

岳临江没出声，看了一眼云幽，云幽转开视线。

“放心，老油条给我的号码，我就想搞一个玩家，干不干？”

“谁？为什么？”岳临江虽然是个黑客，却还有一线原则，不替资本打压活人。

“老子看他不爽，想收拾收拾他。五万块，干脆点，干不干？”

五万……可以再充三个月了。

岳临江的原则瞬间调低了：“怎么个收拾法？”

“你就负责把他打回初级，其他的不用管，我们的账我跟他慢慢算……ID钟昊曦。”

岳临江挂断手机，云幽转向他，怔怔盯了片刻，看得他毛骨悚然时才道：“你打游戏？”

“没，早就不碰了，我现在一心送外卖。”岳临江心慌脸不红地说，“你不知道，买家要求太多了，这个是要收拾屋子的，收拾好了才给五星好评。”

云幽笑眯眯听着岳临江胡扯：“那你去送吧。”

“去送、去送，多不吉利，让我……”岳临江嘀咕着，一路按照买家提供的方位找来，抬头看着府邸正门前的匾额，他惊呆了。

“我去，他给自己开了个府！”

“钟府”内，侍卫丫鬟成群，岳临江越到墙头上，正巧一群丫鬟经过院墙下，手中托着的盘子上都盖着喜庆的红绸。他凝身不动，身上已然变装，全黑的刺客装，束腰遮面，悄无声息地隐在墙头树影下。

丫鬟走过，岳临江轻身跃下，跟在最后一个丫鬟背后，每一步都踩在她的影中，尾随而过，边走边四处打量，宅邸很大，并不奢华，但从气质到底蕴，都不似新建的样子。

“这么大宅子，还雇了这么多NPC，这是过度沉迷吧。”

钟府前院，钟昊曦从大门进入堂内，姑姑钟岚正翻着黄历，头也不抬地问：“见过姑娘了？怎么样……你怎么还戴着面具！”

钟昊曦端坐堂中，拿起茶盏，随口道：“习惯了。”

钟岚嗤了一声：“别摘，大婚你也这么戴！下月初一就是正日子，赶是赶了些，不过聘书、聘礼都准备好了，就是老感觉还差点什么……婚服试了没？”

“没，没空。”

钟昊曦随口应对着，有些出神，下意识玩着一颗烁烁发光的珠子。

堂外，岳临江随着丫鬟穿过回廊，将五感调到最敏锐，突然捕捉到钟昊曦的声音，停步，贴在窗根下。

钟岚的声音传出来。

“现在不是空？来呀，给他把……”钟岚抬眼看去，正瞧见那颗珠子，一把夺过来，鉴定分明，当即尖叫一声。

窗下岳临江被她这声震得听力受损。

“啊啊啊，这是随侯珠！哪得的？不管哪得的，正好拿去下聘！”

钟昊曦一把夺回，塞进怀里。

“不是我的。”

钟岚不依不饶：“不是你的你塞怀里？拿出来！再给我看一眼！”

岳临江痛苦地掏着耳朵，气息疏漏一瞬，却不知已然激起了窗内老猎手的警觉。

“好了阿姑，这就拿。”钟昊曦对钟岚做了个噤声姿态，示意她窗外有人，说着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突然向窗子方向弹去。

金锭子破窗而出，岳临江险些被金子嵌入眼眶，及时向后倒翻闪过。紧跟着，钟昊曦一脚踢开窗，岳临江正翻在空中，被劈面的劲风掀飞，人如风筝向后飘去，长腿分开一上一下撑在树干上，抬头看去，钟昊曦已逼近。

“来得好！”岳临江蒙着面，面纱上的双眸一亮。举起手臂，袖箭对准钟昊曦连发，同时，另一手在对话框上点击“对战模式”。

随着系统提示“玩家“江临月”开启对战模式”，暗器与岳临江先后袭向钟昊曦，钟昊曦从怀里一摸，一把金锭子迎面洒出，与空中袖箭噼里啪啦对撞中，一时间银箭、金子乱飞。

钟岚追出看着一院子金银，双眼发亮，眼见着钟昊曦摸到那枚烁烁发光的珠子，急忙道：“别扔那个！”

钟昊曦双指一弹，珠子径直朝岳临江眉心而去。

岳临江以奇佳身法躲过金锭子，单手直取钟昊曦颈间，一招锁喉，却因珠子已弹到眉心，不得不停下，指尖离钟昊曦喉结只差一寸。钟昊曦同时捏住了即将打入他眉心的那颗珠子。

“你是来要回珠子的？何必动手？”

岳临江诧异他一眼认出自己，眼神变了变。

钟昊曦居然善意地解释道：“你的身法，很好认。”

“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岳临江反问。

钟昊曦从喉咙里嗯了一声，眉眼间竟流露出一股招猫逗狗的意味。

“话多，会死。” 随着岳临江的轻声补充，一枚尖刺从袖子探出，顺着离钟昊曦喉结只差一寸的指尖，直取钟昊曦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