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的第三天,林未晞试图重建的生活秩序,遭遇了滑铁卢。
原因是许惊鸿的创作似乎进入了死胡同。从早上开始,她就焦躁地在屋里踱步,把音响的音量开到震耳欲聋,又猛地关掉。画布被涂改了一遍又一遍,地上扔满了团成球的废稿。
林未晞戴着降噪耳机,在自己勉强维持整洁的房间里处理邮件,但门外那股躁动不安的能量,还是隐隐穿透隔音,干扰着她的专注力。
下午,许惊鸿出去了,回来时拎着一打啤酒。
晚上十点,当林未晞完成工作,走出房间时,看到的就是许惊鸿盘腿坐在地毯上,背对着她,肩膀微微耸动。周围散落着几个空酒罐,音响里放着低沉哀伤的蓝调。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酒精和……悲伤的味道。
林未晞的脚步顿住了。理性告诉她,应该直接回房,无视这场情绪风暴。她们只是临时室友,没有分担彼此情绪的义务。
但她看到了那个被随意扔在沙发角落的旧相框。照片里,许惊鸿和她的姐姐,笑得那么灿烂。
是因为这个吗?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地毯吸收了脚步声,直到她的影子笼罩了许惊鸿,对方才猛地回过头。
许惊鸿的眼睛是红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看到林未晞,她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有些狼狈地用手背擦了把脸,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吓到你了?”
“没有。”林未晞的声音依旧平静,她看了看地上的酒瓶,“你需要的是休息,不是酒精。”
“休息解决不了问题。”许惊鸿仰头又灌了一口,眼神迷离地看着她,“林未晞,你有没有那种……特别想抓住,但就是抓不住的东西?像手里的沙,越用力,流得越快……”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
林未晞沉默。她的人生信条是只抓住确定的东西,沙子这种不确定物质,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我感觉……我画不出来了……”许惊鸿把头埋进膝盖里,声音闷闷的,带着绝望,“灵感没了……就像她一样,说走就走,再也不回来了……”
这个“她”,指的是谁?姐姐?还是……别的什么人?
林未晞不太会安慰人。她的解决方案通常是分析问题,列出一二三。但此刻,她看着眼前这个蜷缩成一团、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女孩,那些理性的条款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生硬地开口:“你可以尝试……”
“别跟我说那些大道理!”许惊鸿突然抬起头,情绪激动地打断她,带着醉意的蛮横,“你们都一样……都觉得我在无理取闹……都觉得我该振作……可我做不到!我就是做不到!”
她挥手,不小心打翻了旁边一个没喝完的啤酒罐。金黄色的液体汩汩流出,迅速浸湿了昂贵的地毯。
林未晞的眉心狠狠一跳。她的整洁准则被触犯了。
但比这个更强烈的,是一种陌生的情绪——一种看到美好事物破碎时,本能的不忍。
她最终没有去拿抹布,也没有说出任何指责的话。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许惊鸿像个小兽一样,低声啜泣。
过了很久,久到许惊鸿的哭声渐渐平息,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
林未晞才终于动了。她转身,走向厨房。
许惊鸿泪眼朦胧地抬起头,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几分钟后,林未晞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走了出来,杯沿甚至还贴心地放了一小根薄荷叶(她从自己带来的茶包里拆的)。她蹲下身,将牛奶递到许惊鸿面前,动作略显僵硬。
“把这个喝了。”她的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命令式的口吻下,藏着一丝极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然后,去睡觉。”
许惊鸿怔怔地看着那杯牛奶,又抬头看看林未晞那张没什么表情却异常认真的脸。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崩溃,更像是某种堤坝决堤后的松懈。
她没有接牛奶,而是突然向前一倾,整个上半身埋进了林未晞的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了她的腰。
林未晞的身体,瞬间僵化成一座雕塑。
温热的、带着泪水和酒气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窝,柔软的身体毫无缝隙地贴着她,隔着薄薄的睡衣,传来惊人的热度。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理性的程序都像遇到了无法解析的病毒,彻底宕机。
她应该推开她。立刻,马上。
可是,怀里这个身体是那么柔软,那么脆弱,那么……需要依靠。一种从未有过的保护欲,混杂着无措和一丝隐秘的悸动,像野草般从冰封的心底钻出。
她的手臂抬起,悬在半空,迟疑着,最终,极其轻、极其缓地,落在了许惊鸿微微颤抖的背上。
像一个生疏的安抚。
许惊鸿在她怀里蹭了蹭,发出一声满足的、带着鼻音的喟叹,像是找到了避风港的小船。
“林未晞……”她喃喃地,带着浓浓的睡意,“你身上……好香……是理性的味道吗……”
林未?屏住了呼吸。
窗外,夜更深了。屋内的混乱尚未收拾,打翻的啤酒在地毯上留下深色的污渍,如同她们之间,突然失控的边界。
林未晞维持着这个僵硬的姿势,感受着怀里逐渐平稳的呼吸和传来的温热,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这场名为“同居”的意外,恐怕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偏离她设定的所有轨道。
她的百分之零容错率的世界,正在被一个叫许惊鸿的变量,彻底颠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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