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记食肆生意好,蔺九均就又请了个账房先生和后厨帮闲。
月末再算账时,他都会将余下银两系数交给秦知夷保管。
秦知夷看着那些数目的银子,有些发笑,说道,“你给我保管?就这几吊子钱,我可是不出半刻就能花销干净。”
蔺九均颇有些郑重其事的意味,言道,“这点银钱不算什么,在下既给了姑娘,便是给姑娘用的。”
得了蔺九均这话,秦知夷便不再在食肆里待着,拎着个荷包就街头巷尾地逛吃去了。
县里的茶楼要属煮雨阁最妙。
这几日还专请了几个戏伶,唱得极好,有些比得上京里的御云居,秦知夷每日午后都来这听戏。
煮雨阁的一楼搭着好大一个戏台子,厅里摆放着几张桌子、条凳以作茶客们歇脚看戏。
二楼雅间可凭窗观戏,视野开阔,台上伶人做戏尽纳眼中。
煮雨阁的小二见了秦知夷来,忙引进了,就带往二楼雅间去。
他已招待秦知夷好几日了,这位姑娘出手阔绰不说,通身的贵气作派,不知是哪家大人家的小姐。
秦知夷入了一贯坐的厢间,熟捻地听起了戏。
楼下先唱了一出优孟衣冠记,唱得虽好,词改得却不妙。
而后换了几个武生上来,翻跳扑打、吞刀吐火的,场子也就热了起来。
蔺从坤也来煮雨阁看了好几天的戏,伶人貌美倒也倦怠。
西窗雅间却有一妙人,他注意多时了,这会多饮了几杯,捏着折扇就前去搭话了。
他是蔺家三郎,从小风流韵事不断,最是喜欢美人。
蔺从坤摇着折扇,靠在秦知夷雅间的窗子边。
他本想摆出一副君子作态,却因言语间的放诞无礼,显得油腻猥琐,“小娘子孤身一人,好不寂寞,何不与本少爷一同赏戏,倒也是野趣。”
秦知夷充耳不闻,未搭理半分,目光直直落在那戏台子上。
大锣一响,又上来个有拿手好活的武生。
蔺从坤往前站了站,又喊了声,“这位小娘子……”
秦知夷绝佳的观戏位置被一挡,冷然的目光抬起,轻吐一字,“滚。”
蔺从坤的小厮突然跑至他身边,贴耳说了几句私话。
蔺从坤听了话,面色也从惊讶变成了不悦。
而后他收了折扇,在掌心轻敲,眼珠一转,作揖道,“不想蔺九均有这般好福气,能娶到小娘子这样貌丽姝色的人物,你我原是有亲的,弟妹有礼了。”
秦知夷听到熟悉的名字,这才分了一丝眼神给这登徒子,不过片刻,她便冷嗤一声,起身就要离开。
秦知夷走至二楼廊上的楼梯间,被蔺从坤拦住了去路。
蔺从坤拦了人,更显猖狂,“堂弟不过是开了间铺子罢了,吃穿用度怎么供得起小娘子这样的妙人,弟妹不若跟了我,本少爷最是怜香惜玉的。”
这言语冒犯无礼,丝毫没有礼义廉耻。
若是放在从前,这样的蠢材冒犯了她,拖下去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现下,秦知夷只得斜睨两侧,思虑如何动手不至惊动几方来人才好。
蔺从坤见小娘子不说话,更大了胆子伸手去拽,秦知夷眼神立时凌厉起来,迅疾出手,将他不安分的手肘狠狠外折。
蔺从坤被拧着身子,背对着秦知夷就跪下了,疼得怪叫起来,“哎,疼!疼!”
此时从楼梯上来一个人,一副斯文儒雅的作派,正是蔺从坤的同窗李向旻。
他忙出言道,“从坤兄,伶人爱怜,怎好在这同姑娘拉拉扯扯的?”
秦知夷闻声皱了皱眉,放了手,将蔺从坤往前猛推了一把。
蔺从坤甩着酸疼的胳膊,面色并不好,他想发作,却迫于李向旻这会在。
他转了脸,对李向旻冷笑道,“伶人都唱完了戏在雅间里,你倒是清高地四处躲去。”
李向旻不恼,笑着迎道,“人有三急嘛,从坤兄请。”
蔺从坤也不好当众发作,心底自涌上主意,只待日后算账。
他甩袖而去,那斯文儒雅的李向旻却未立即跟上。
李向旻忽而对秦知夷一作揖,“姑娘有礼了,在下李向旻,替从坤兄道个不是,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可去松山庄的镇上寻到李府。”
秦知夷轻嗤了一声,似笑非笑道,“我能有什么难?觊觎弟媳,是他有难。”
李向旻虽有替她解围之意,但她犯不上领他的情,蛇鼠一窝罢了。
李向旻再晚来一点,蔺从坤只有不能人道的份。
李向旻闻言一顿,他不知前因后果,只能讪笑道,“姑娘言重了。”
此时,从隔壁雅间忽然出来两个人,一男一女。
秦知夷不认识那男子,却认识那女子,正是村里说的,嫁去镇上李家的郑秋锦。
李成宣站在郑秋锦身旁,见到是自家兄长,神态中闪过一丝慌张,上前两步解释道,“大哥,姨娘说没吃过茶楼的点心果子,我就带她来县里略逛逛。”
李向旻的目光扫过郑秋锦,意味不明地说道,“二弟倒是孝顺,但也不该成日在女人堆里扎着,有这心思,倒不如多花些在读书上。”
李成宣看似做小伏低,说出来的话却不软和,“愚弟不过是尽尽孝心才来上这么一趟,更何况大哥不也在此处松快么?”
秦知夷懒得听别人的家长里短,不再多待,转身就走。
所以她未瞧见郑秋锦的目光一直牢牢锁着她,带着忿念和不甘。
镇上李府的李老爷只有二子,大少爷李向旻是李老爷原配张夫人所出,二少爷李成宣是文姨娘所出。
两位少爷年纪相仿,都在县里书塾念书,且都未娶亲。
郑秋锦没有给李老爷做妾时,本想通过韦绍林的门路认识李向旻的。
郑秋锦是个乡下人,不大配得上李向旻这样的出身,但郑家是蔺家的佃户,郑老汉有手艺,家中有点薄产,并不是那等破落户。
况且郑老汉还打算去镇上租间铺子,做杀猪卖肉的活计,也算是和李家一样都是开铺子的。
李向旻是个读书人,郑秋锦自认年轻貌美、贤惠能干,只要拿下了他,李府就不会有这些计较。
直到她不得已做了李老爷的妾,才歇干净了对李向旻的心思。
可这会就遇上了秦知夷和李向旻在一处,她没来得及慌张李向旻发现她与李成宣独处,就恼恨上秦知夷怎得又搭上了李向旻。
进李府做妾那晚,郑秋锦是被下了药,抬进府里的。
夜里,郑秋锦在李府房里醒来时,看到厢房里除了披红挂彩,还贴了大大小小的黄色符纸,床边的地上是画的歪七扭八的图。
郑秋锦心中发怵,不明所以地起身探看。
越看越觉得像是个卦阵,透着歪门邪道的意味。
烛火香气间,她还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突然,房外涌进来一股邪风,丁零当啷的吟唱低语声不知从哪响起,郑秋锦刚醒就吓晕过去了。
翌日,郑秋锦才知道自己已经嫁了进来,做了李老爷的妾。
李家并不亏待郑秋锦,李老爷也好像很喜欢她,日日来她房里。
但每隔半月,郑秋锦房里就要摆一次那夜的场面,且那天李老爷定不会来。
郑秋锦心中疑云密布,却无从探听。
身边伺候的人都如同没有灵魂的人偶一般,只会做事,从不搭理人。
不对,应当是整个李府里都弥漫着死气沉沉的氛围。
直到那一日,李老爷去外地采买不在家中,郑秋锦逛着园子,在假山处听见自己的侍女翠如和文姨娘的侍女彩枝交闲话。
翠如不似在她房中那般沉默寡言,对彩枝酸道,“还是彩枝姐姐有福气,跟着文姨娘,哪日指不定就许给宣哥儿做姨娘了呢。”
彩枝回道,“就你鬼心思多,我只想好好伺候姨娘罢了,你好生伺候秋姨娘,待她生个一男半女,也是一样的道理。”
翠如撇了撇嘴,说道,“姐姐这是同我装糊涂呢,少不得这府里还要再进第四位姨娘呢,哪轮得到我伺候不伺候的……”
彩枝四下看了看,忙打住了她,“说什么呢,也不怕忌讳,要老爷听去了,仔细你的皮!”
“这事府里上下谁人不知道,前两位姨娘怎么没的,你我还不清楚么?”翠如却不怕,继续说道,“瞧着吧,这位新来的姨娘也待不久。”
郑秋锦此刻伏在假山后头,听得心里发怵,后背直冒冷汗。
原来自己是李老爷娶的第三个小妾,而前两个已经没了!
想到房里的那个不知什么鲜血画就的诡异阵图,郑秋锦越想越心惊。
总该不是拿她一个活人来祭奠什么东西……
郑秋锦心慌得厉害,踉跄地出了花园子。
听了翠如的话,她不敢回那个诡异的房里,只得失魂落魄地走在廊上,却迎面撞上一个人。
是李家二少爷李成宣。
虽然郑秋锦是李家的姨娘,但是比李家两位少爷年岁都要小,又是农户出身。
是以,李向旻从来都是不搭理她的,但李成宣对她却十分的和颜悦色。
廊间,李成宣一脸关切地问道,“秋姨娘,你怎么了?”
他说话间,郑秋锦似乎闻到一股异香,她只道,“没、没事。”
李成宣似乎并不打算放过郑秋锦,继续追问道,“姨娘神色不好,是不是生病了?”
“我没事,二少爷快去学堂吧。”郑秋锦心乱如麻,转身就要走,她现在一个姓李的都不想看见。
“姨娘。”李向旻幽幽喊住她。
他突然上前两步,贴得极近,而后一只宽掌探上了郑秋锦的额头。
只见李向旻满脸担忧地说道,“姨娘还逞强,脸色这样红、这样烫,定是发热了,得喊个郎中来瞧瞧。”
郑秋锦只觉得李成宣贴上来的那一刻,头晕目眩,腿软得几乎要站不住。
她想要站稳些,慌乱中扒住了李成宣的衣服。
不待她避嫌的跳开,李成宣嘴角却勾起一丝不明意味的弧度,揽住了她的腰。
这一夜荒唐春色,偌大的李府里竟谁都没发现郑秋锦与李成宣勾缠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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