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席失和罗百镒已经停止了打闹。

刚才在出城的时候，因为两人之间互怼得太凶，没有注意到马车已经到了城门口，被守城的士兵掀开帘子的时候。

两个还离得极近，四手要么是捏着对方的脸或是耳朵，要么是扯着对方的头发，席失屈腿一副像是要踹他的样子。

莫寻也是没有想到两个人能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闹成这个样子，所以等三人乘着马车都已经离城门挺远的时候，马车里的两人都还是一副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的表情。

最后，先恢复过来的是以脸皮厚度取胜的罗百镒。

“那个，今天太阳挺好哈，我原本以为按照你的性子一定会把我丢那儿呢。”外面天已经黑了。

“我现在是真恨不得把你丢回去。”

马车外的莫寻听到里面又开始了，隔着车帘都能感受到席失声音里的咬牙切齿。

“哎，舍不得小爷我可以直说。”

“你能要点脸吗？要不是你马还套在我们车上，再说一句我一定把你丢回去！”

确定马车沿着道路行驶，莫寻心想着什么时候还是应该再警告一下罗百镒，不然什么时候真的把席失惹毛了，给他下毒什么的，还真没什么人能救得了他。

最后，这场战事，是从席失拿出的一根银针解决的。

罗百镒现在都还记得，当时在无崖镇的客栈，自己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感觉到针的刺痛，整个人就软了下去。

等到后面药劲儿过了，勉强能动了，都还有着一种半边身都不是自己的感觉。

商人重利，行事一向能屈能伸，所以——“我错了。”

感受到后面车厢终于回归安静，马车外的莫寻也是忍不住轻笑出了声，这俩小子。

需要去南尹郡需要先到夷春城，从夷春城出才有方便马车行驶的官道，因为驾驶马车有运货的可能，所以去别城需要当地主城的文牒。

夷春城主城离无崖镇不算太远，无崖镇因其适合观赏游玩的特性，出了城门就有官道可以通向夷春城。

马车里两人不再打闹，莫寻干脆就将马车尽量再赶得快一些，终于在凌晨约莫丑时末赶到了距离夷春城的不远处。

因为天色已晚，如今想要进城是没有可能的了，要是选择附近茶肆酒馆这么晚上门也免不得要被排查一番，城门口倒是有一些商人的驻扎地，但是却有些嘈杂。

莫寻正准备问问席失他们的意见，掀开帘子往车厢里面一看，两个孩子已经各自靠着车厢里两个对角处，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这么狭小的车厢，两个人就算是已经坐在了最远的两个地方，睡着后膝盖还是会不小心碰在一起，之前还打得这么凶。

这么晚了莫寻也不打算再将两人吵醒，将马车停进一个僻静地方，寻了后面箱笼里席失准备的雄黄粉在周围撒了一圈，也就下车随意找了棵离得近的树，也准备休息一下。

夷春城附近多山林，盛产毒物，哪怕周围已经撒了雄黄粉，莫寻也还是在这个夜晚留意着注意着周围的声响动静。

第二天天亮，莫寻背后靠着的树杈上被人插了一把伞，正好挡住了刺眼的日光，看太阳的高度，差不多是巳时三刻左右。

身上被人披了件外衫，上面有着一股极淡的药香，昨天夜里觉得这个时节还好，但是现在伸手外衫上已经有些濡湿，应该是这林中的露水。

莫寻从原地站起，收了树上的伞，拿着之前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走向几步外的马车。

马车上已经没有人了，自己常坐着赶车的位置被人压了张纸条，只有三个字，在附近。

看到纸条再想着一起消失的两人，虽然知道和罗百镒在一起席失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莫寻的心还是开始忧乱。

将东西随意丢上马车，莫寻立刻就借着力跳上了马车顶，踩着车顶跳到附近的树上，寻找着两个人的身影。

莫寻和席失其实离马车最多不过百多步的距离，今天天色还未全亮，只是蒙蒙有了些光线，车里两人就醒了。

因为靠在一起的膝盖差点没又打起来，还是席失没看到自家叔着急立刻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两人还真有可能跟昨天一样再来一场。

下车后席失马上就看到了靠在一旁休息的莫寻，感受着林子的清晨的雾气，从车后的箱笼里拿了件自己的外衫给莫寻搭上。

原本席失靠近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自家叔的睫毛在震动，原以为自己可能会不小心吵醒他，但是等他真的靠近，莫寻却莫名的安定了下来。

席失把自己的外衫给莫寻的披上后，原本准备就这样陪在莫寻身边，这时正好罗百镒拿了把伞朝这边走过来。

罗百镒转动着自己手里的伞，走到离席失不远不近的地方，忽然将伞头对准席失，看到少年的脸上的表情竟然都没有变化。

就干脆对着少年将手中的伞撑开，随意将伞卡在了莫寻身后的树上，可以挡住之后会直射下来的阳光。

席失现在可没空管罗百镒这些幼稚的行为，刚才罗百镒朝着他走过来的时候，他正好看到了罗百镒身后不远处，树下生长的一味药材。

罗百镒看席失紧盯着自己身后，还以为自己身后有什么危险 ，立刻转身捏紧挂在自己腰间的剑，但回头后却什么都没看到。

席失就当看不到他这些略显神经质的行为，掠过他径直往前面的一棵树走去。

那棵树下生长着一株偏紫红色略偏浅黄色的棕褐色棒状植物，是一味药材，锁阳。

席失蹲下观察着这株药材，罗百镒也是在这时走到了他的身后，顺着席失的目光正好可以看到那株长得略微清奇的植物。

“这是什么东西，长得，这么个性，你好像还挺感兴趣有什么效用吗？”

对于药材，席失的语气就正常了许多，回头看了他一眼，才放轻了音量，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这是株药材，名字叫作锁阳，一般在这些地区是没有的，可以润肠通便，止血化痰，不过它最出名的作用嘛……”

罗百镒莫名席失现在飘过来的眼神里面好像有些什么别的深意，莫名有种骂得挺脏的错觉。

但是大少爷在这个人面前就是改不了嘴比脑子快，而且好奇心旺盛的毛病，下意识开口：“什么？”

“最出名的作用是锁精壮阳，这药材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味十分有用的药材，少爷你以后，有可能用得到哦。”

对上席失揶揄的表情，罗百镒这脸真的不知道是该白还是该红了。

席失也懒得再逗他了，站起身来，随意往林子里面一望，好大一丛野甘草。

看到席失抬腿就要往林子里面走，罗百镒也是回神立刻拉住他，低声问：“你想去哪儿。”

少年被拽住手腕，回头正好看到了罗百镒着急的脸，和那边正在树下休息的莫寻。

席失对所有的山林莫名都是有一种归属感的，不管是幼时，还是后来被带回的神医谷，周围都是一片山林。

知道罗百镒是好心，席失只好仔细解释自己就是想要在周围采些药，这附近可能有不少可以入药的东西。

这样近的距离，被席失直直望着，有风吹过撩动他的衣摆，拨乱两人的发丝。

明明是在室外，却比在马车里时让他能更清晰地闻到那股药香，和第一次擦肩而过时，嗅到的一样。

看着面前人认真的模样，再结合自己之前的猜测，最终只能是松了口，说是只能在附近，不能走远，自己得跟着。

因为周围树木稍密，席失怕莫寻担心，所以给莫寻留了条子，然后拿起自己采药的袋子和工具就往之前看到的野甘草那儿走。

罗百镒没好气地跟在席**边，席失也知道自己刚才的坚持应该算是给人添麻烦了，从旁边摘了一节野甘草，就递给罗百镒。

“尝尝，甜的。”

“你不会是想用这个毒死我吧。”

席失这次是真的差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这是野甘草，也叫冰糖草，能疏风止咳，治疗感冒发热。还毒死你，想毒你我还用得着这么粗劣的手段？”

席失说完就向自己的小袋子里装着自己刚刚采好的药材，不小心再往周围一瞟，又被其他的药材吸引住心神。

罗百镒也懒得和这小孩计较，拿着那株野甘草时不时地弄一点在嘴里嚼着，确实是甜的。

大少爷跟着席失的同时，偶尔也被这林子里一些停在枝头的雀鸟吸引。

席失采药，罗百镒在周围追鸟，这就是莫寻爬到高处后找到两人时的场景。

等三人都回到马车上之后，席失这才注意到莫寻的情况有些不对。

他也懒得再和罗百镒在车厢里面相看生厌了，干脆就像之前一样坐到正在赶车的莫寻身边。

“叔，我是有哪里不小心惹你生气了吗？”

莫寻其实也知道自己的火气来得有些莫名了，他担心席失是正常的，哪怕之前是在神医谷的时候，和席失一起胡闹也并没有因为担心之后火气还降不下去的情况。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事让他想到了过去，再加上这段时间离开了神医谷，自己的神经有些绷得太紧了。

听到席失的关心莫寻也是在自省着，最近自己好像真的对于席失太过紧张了，但是自己发过誓要保护好他。

席失可以感觉到莫寻似乎钻进了什么牛角尖，他没有回答刚才自己的问题。

干脆靠到莫寻的后背上，“叔，我们说好会一直陪着对方的，师父不在之后，你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我知道叔关心我，所以我也会保护好自己，尽量不让叔担心的。”

听到席失的话，莫寻原本有些僵硬的脊背也是慢慢放松，他知道，是自己的态度让少年担心了。

“我答应过岑先生会保护好你，但是我又怕我护不住你，怕自己能力不够……”

“叔是我见过的，武功最高强之人，离开……家，之后，一直是你保护着我，明明你也在因为这件事伤心，却还是顾念着我。”

席失可以感受到莫寻身上，那种像是后怕的情绪，就像是离开悬济村的那个夜晚，他讲述的那个故事里，师父当时救下他后将他搂在怀里的样子。

莫寻知道席失是想让自己放宽心，自己身后的少年是完全信任自己的，他相信自己可以给他安心，只是少年不知道，与其说是自己在保护他，不如说是少年的存在，给了自己可以安放灵魂，安放心灵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