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屋，霁薇一改白日乖巧活泼的模样，她眸光幽深，神色平淡，从书案上翻出一本书。

依照书中所写，她拆开瓶封就水服下凝神丹，在榻上盘膝而坐，她心中沉静，凝神丹进入丹田在内运转，灵气萦绕周身，身体逐渐轻盈。

又进入心海，她于平湖之上，波澜涟漪，水雾弥漫，周围茫茫一片。

不过须臾，水雾凝成水珠滴落进平湖。

至此，霁薇熟练掌握了如何运用仙山灵气，她把自己关在屋里两天，于第三日凌晨，灵力终于到达极限。

她要去渡天雷才能接着走下去了。

霁薇在屋里反复翻看书籍，做足了准备才出门前往灵基台。

天空暗蓝，山中万籁寂静，晨雾弥漫，霁薇的发梢被轻微打湿，她不徐不慢地迈着步子。

她出来太早，一路上除了几只小鸟，便只有她一人行动。

灵基台在仙山最北的峭壁之上，八十一道石阶，自下往上看，云雾缭绕，仿佛与天空相接。

待到霁薇上去，天边隐隐泛起白来，鸟群最先苏醒，从她头顶成群飞过。

拨开云雾，才发觉并不如霁薇所想那般，灵基台中矗立着六根雕刻青龙图案的高大石柱，道道天雷劈下的裂迹在台面留存。

走到中央，一种被监视的感觉涌上心头，霁薇四下望了望，石柱上的六只青龙各不相同，怒目圆睁，冷眉竖眼，温煦含笑，似是真的活物一般。

霁薇打量片刻，回头垂眸。

她在布满了裂痕的台面揽裙而坐，吃下固元丹，闭上双目，双手朝上交叠置于腹前。

她调整呼吸，运转灵力，丹田隐隐燥热。

倏地，雷声轰轰，云层渐浓，天空黑压压得一片，风声作响。

霁薇心知，天雷要来了。

只有一瞬的慌神，她察觉后立刻压下，专心的去感受丹田内的变化。

像是预告一般，天空打闪，落在霁薇的不远处。不稍片刻，数目增加，速度之快，劈向灵基台的各处。

一道天雷轰然劈到霁薇身上，令她闷哼一声。四肢躯感后知后觉麻木万分，还未等她调息，第二道天雷直直劈下。

霁薇脑中嗡嗡作响，霎时间两道天雷紧随其后，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她急促地吸着气，额头冒出细汗，眉头紧皱，牙齿死死咬住嘴唇。

疼，好疼。

脊背要被打穿，肺腑要被震碎，四肢要被拆解。

疼，太疼了……

唇畔被咬破，喉咙一阵甜腻，鲜血从唇角流出滴在她洁白的衣裙上。

十道天雷，七成威力，如今才劈下四道，她却有了恍惚之感，身体沉重，挺立的脊背向前弯曲，思绪凌乱。

难道自己要挺不过去了吗？

天雷再次劈下。这次，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倒下。

她手肘勉强撑起身子，胳膊抖动不止。

又一道天雷。

霁薇再次被打的趴在地上。

脸颊贴在冰冷的石面上，她双目微睁，伶俐的眼眸几近失焦。

天雷轰轰，一道幽蓝色的气团破阵而入，缓缓笼罩在她周围。

“沉下心。”

脑海中忽然想起那日贺溪亭的叮嘱，他说：

“运转丹田，进入心海，凝神虚静，心无所为。”

思绪回神，兴许是结界的存在，两道天雷穿过幽蓝的屏障落在她身上，威力不比之前。

给了她喘息的机会。

霁薇颤颤巍巍的支起身子，双手纳禅，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心海之内，狂风暴雨。

湖水翻涌而起，掀起惊涛骇浪，她记起贺溪亭说的话，脑海充斥着他的声音。

“混沌初开，道始双生；万象更新，道法不变。”

“感受你体内灵力，试着运用它。”

风卷云舒，雷动九天，一念永恒，逆转乾坤。

她要活下去，她要实实在在的为自己活一次！

寒意来袭，雪花飘落，汹涌湖水凝结成冰，世界重又寂静。

茫茫大雪落在霁薇肩头，不过须臾，她整个人就已被大雪覆盖。

心海内一记天雷落下，却停在半空，似是化成了实物，白雪覆盖，看不出此物原貌。

霁薇此刻深入心海，与外界隔绝。

她慢慢爬起来，踉跄的朝天雷化成之物走去。缓缓举起抖动不止的双手，在指尖触碰之时，刺目的白光一拥而上，狂风大作，衣决猎猎，她却丝毫没受影响。

待到白光散去，她抚开积雪，一根冰晶露出原貌。

冰晶四方长短不一，上侧残缺的一角似是一朵莲花，周身布满寒气。

这，就是灵根吗？

她抬手覆上，灵根瞬间没入她的经脉，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

再度睁眼，蓝色屏障已近消失，第八道天雷落下之时，霁薇无师自通地抬起双手，口念法诀，手腕转动，两指并拢置于额叶两边，周身寒意遍布形成屏障，替她挡下了最后几道天雷。

七道天雷紧密而来，威力逐步增强。

此时霁薇也发觉不对，她明明只差两道天雷，却在两道之后天雷并没有作罢的意思，而她丹田内储存的灵力本就不多，冰晶屏障将要破碎。

“道法自然，万物皆空。”

极力运转丹田，耗尽最后一丝灵力。

“命运对我不公！但我偏要逆转乾坤！”

“想打垮我？不可能！”

“上辈子未救自己于水火，这辈子，我绝对不会放弃我自己！”

霁薇用最后的力气歇斯底里的喊着，意识发挥到极限，冰晶屏障再次牢不可催。

几瞬过后，滚滚雷声渐小，乌云散去，光芒冲破云层照在大地，落到霁薇身上。

随着黑夜退散，霁薇此刻已经精疲力尽，身子重重倒在地上，双目失焦，模糊地看见远处石柱晃动了几下。

白雪皑皑，脚踩在大地，压过厚厚积雪，发出“吱呀”的声音。

霁薇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这里是哪里，她要去何处，她不知道。

心里唯一想的就是，往前走，一直往前走，不要停。

由着这个念头，她身心麻木，如同行尸走肉。

没有其他目的，没有牵挂的人，没有任何心绪萦绕心中。

她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没有停过。

“霁薇。”

谁？谁喊她？

四周寂静无比，突然出现的声音，才令她有了些许反应。

霁薇脚步微顿，僵硬地转了转头颅。

“霁薇。”

那人又唤了一声。

这次，她想开口询问，缓缓张开嘴巴，发出嘶哑低沉的声音。

“……你是谁？”

那人却又不说话了。

霁薇垂眸，继而脸上换上刚才麻木的神色，抬步往前。

“啪”，不知是谁打了个响指。

“再不醒，你的天雷就白渡了。”

世界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崩塌，顷刻间，霁薇眼前一片漆黑。

她眼珠转动，缓慢地睁开眼。

午时阳光正浓，霁薇猝不及防地被光晃了眼睛，她立刻闭眼缓解不适，眉头紧蹙。

“醒了？”

清冷低醇的声音响起，与她在梦境里听见的别无二致。

“大师兄……”

她回过神，正欲起身，被贺溪亭一把按在床上。

“……”

师兄你可不可以怜香惜玉一点。

她脸白如纸，毫无血色，衣裙上的血被贺溪亭施法隐去。

看这架势，自己应该是被贺溪亭带回来的。

见她眼眸恢复灵光，忽闪忽闪的眼睛打量着四周，贺溪亭淡淡开口。

“你强行突破了练气，结出了灵根，虽然境界提高，但你肺腑都有所破损，近日就好好在院子里养着吧。”

霁薇哑声道：“肺腑破损问题大吗？我会不会从此修行艰难，影响寿数？”

贺溪亭不由得轻嗤一笑，旁人听见大概都会先关心自己修为境界提高，倒是她，醒来第一件事竟然是担心自己寿命有没有影响。

他神色如常：“不会。”

霁薇这才放心的任由自己瘫在床上，嘴里还念叨着：“那就好，那就好。”

“师兄，你刚才是不是说我强行突破了练气，那我现在的境界是……”

“筑基期。”贺溪亭果断地回答。

嗯？就直接跳过练气，入筑基期了？

可她此刻并没有什么兴奋感，渡劫天雷足足劈了她十五道，如果不是自己意志力强，恐怕早就被天雷劈成灰了。

看霁薇萎靡不振的样子，贺溪亭往床边放了一瓶灵药，道：“这是固本培元丹，每日服两粒，等你修养好了，便可以去稷下学宫上课。”

霁薇看向那瓶药，对贺溪亭点了点头。

“多谢师兄关怀，还要谢谢你把我带回来，要不然我可能会在上面住下来了。”

提及此事，贺溪亭忽的眼眸一暗，语气严肃：“刚入道就乱吃灵药，换作旁人早就毁于天道之下了。”

霁薇讶异：“啊？渡劫之前不能吃灵药吗，我看书上说……”

“每个人体质不同，书上记载的也只是大多数人的方法而已，你不是自称……好奇大王吗，怎么这件事你就不问问。”

他眉头微蹙，一脸的严肃认真，周身寒意逼人，霁薇还以为他生气了，想要开口认错时又突然明白。

他为什么会生气，自己又何须向他道歉。

左右不过都是自己的事情而已，关他人何干。

霁薇扯了扯嘴角，嘿嘿两声：“实践出真知，我这回不就知道我体质可能特殊嘛。”

“……”

“师兄，我如今已经入道，那之前掌门所说……”霁薇眼眸忽而低垂，话也越来越低。

她眸光闪烁，略一思索，随后抬眸朝贺溪亭微微一笑：“我看了门规，也明白自己不是选拔而来。虽然强行突破到筑基，但我想了想，还是等到金丹的时候在同众人一起吧。”

贺溪亭瞧她如此，微不可察地轻笑一声：“师尊向来一言九鼎，已经将你纳入门下玉牌了。我会将你的意思转达给他，待到金丹之时再昭告诸人。”他叹了口气，又道：“好好休息吧，我会告诉何皎让她帮你疗愈。”

闻言，霁薇乖巧的点头，目送贺溪亭离开。

“师兄再见。”

房门打开又关上，屋内安静，只有霁薇一人。

她抬手拿过来贺溪亭留在床边的药瓶，打开吃了一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