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翎与月牙儿已经赶来,却只见林不期躺在时忘忧怀中,尹月则是站在一旁,满眼哀痛。
忽有一人跑到时忘忧身前,半跪在地道:“时姑娘,家主说,若她此行发生意外,府中家眷去留皆由您定夺。”
时忘忧声音沙哑,“你,是如何知道我的?”
这群人不是林不期随身护卫吗?
“我们早就被安插在府中,伺机而动,当时家主嘱托我们暗中照应,让您免受外人欺辱。”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入府做了丫鬟却不曾有人接近招惹,本以为是那些人刻意孤立疏远,却未曾想过,那时府中鱼目混杂,若要保证安全,便不能和其他人有任何交集。
又用力抱了抱怀中的人,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都随你们吧。”
“我们只听家主的话。”那人跪在地上,面无表情,木讷好似机器。
时忘忧低头望着林不期,“怎么办呢?不期,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呢?”
尹月好似回忆起什么忽然开口道:“那玉戒在何处?”
时忘忧茫然,还未明白尹月为何要问玉戒下落。
“不期不是将玉戒交给了你?”
恍然回神,摸了摸颈间,忆起那日决绝将玉戒交还给她,无力垂首。
“玉戒在这儿。”江翎跑近,将玉戒交到尹月手中。
尹月并未犹豫,用力将玉戒捏碎成两半,自玉戒中掉出一粒药丸,尹月拿起药丸道:“只听传闻,却不想真有,传言这药丸可助习武者功力大增,康健者延年益寿,濒死者起死回生,如今也无计可施,不妨一试。”
时忘忧也知如今并无它法,接过药丸,放到林不期口中,药丸似是入口即化,片刻便起效,脉搏微弱,却终是有了生气,时忘忧喜极而泣,抱得更紧些。
尹月欣慰点头,将玉戒交回江翎手中,“接下来的事由你们年轻人处理,我便回去了。”
“多谢尹前辈了。”
送林不期与时忘忧回林府后,江翎与月牙儿也回了客栈,打算休憩几日便继续出发。
林府,卧房内。
时忘忧小心褪去林不期衣衫,看着她身上鞭痕交错,新伤旧伤,几乎看不到一处完好的皮肤,为她上药包扎,再盖好被子,才忍不住哭了出来,坐在床边,握着林不期的手,心疼得反复摩挲,也为替她寻回一些体温。
直至双眼红肿喉咙干哑,却是难得安心趴在床边睡着了。
朦胧间好似有人摸了摸自己的头,只是轻轻一下便收了手。
也因这短暂压抑克制的触碰,渐渐清醒过来,抬眼对上林不期那双眸子,疲惫脆弱之中,带着委屈愧疚与不舍,在意识到两人对视后,别开视线。
“不期……”
林不期有些疲惫地合上双眼,醒来确实是因为熟悉的温度反复摩挲自己的手掌,或是带着几分希冀,睁开眼确认了床边的人,费了些力气想要摸一摸她,可想到那些过往,还是收回手,只静静看着她,便足够了。
“没有屠村,不期,他们还活着。”
林不期不可置信睁开眼,疑惑看向时忘忧。
“你娘给你留了信,在铺子的先生手里,我看了。”
时忘忧将信交到林不期手中,林不期看着信,眼角泪水滴落到枕边。
“不期,这是我写给你的第一封信,也是最后一封。我实在不算是个合格的母亲,对你关爱甚少,对于你在村中生活也不予过问,我知你与时家女儿互生情愫,也知外亲早欲谋夺家权,便收了义子,意在帮衬你,虽知他野心颇重,但实在懦弱,难成大事。外亲欲以屠村绝你后路,又使你与所爱暗生嫌隙,我能为你做的便是转移村民,派了暗卫去乱葬岗寻了些尸首,再放一把火,烧去疑心,而村民已被我转至去西百里的桃园,那处地形隐秘,一时半刻也找不到。我已时日无多,若你心有所属,便再大胆些。”
时忘忧替林不期擦了擦眼泪,“我那时也有几分怀疑,焦尸难辨模样,便还是认定所见为实。”
“你被抓回林府时,我娘便过世,只觉得她是将烂摊子砸在我手中,只留一个心思不纯的义兄,我那时整日为对付外亲忙得焦头烂额,我早已接受她不爱我的事实,却不曾想过她一直知道我身处何种境地,还为我留了后路。”
哭了几声便换作抽泣,又扯得伤口发痛。
时忘忧俯身抱住林不期,“不期,还有我,不要哭,你还有我。”
林不期愈发觉得委屈,压抑许久的泪水如决堤,实在哭得让人心疼,时忘忧手足无措,只是轻抚着林不期的头。
林不期稍稍平复心情,声音嘶哑,虚弱颤抖道:“本以为自己死定了,若不是伤口真切痛着,我还觉得自己是在梦中。”
“那一剑虽然凶险,但并未伤在要害,也多亏那玉戒中的神药,才叫我能有机会救你。”
“神药?”
“是来救我们的前辈告诉我的,还有周祈也被她一掌打死,日后你便可安心做家主了。”
林不期心中了然,定是江翎二人将尹月请出山。
“姐姐,过几日我们去桃园看看吧。”
“待你伤好,况且你若离开林家不就无人坐镇了?”
“其实大小事宜皆已处理妥当,仍似平常那般运作便不会出现纰漏,我只需定期查验,也并不需要时常出面。”林不期可怜巴巴望着时忘忧,意在表明自己随时可以跟她去桃园。
“那你便好好休养,等你好了……”
林不期感觉掌心微硌,是一半红绳缠绕的玉戒,另一半挂在时忘忧腕间,仍是最初那根红绳。
“我将红绳折半,以后再有任何事,不许瞒着我,等你好了,你还要八抬大轿娶我进门。”
说罢,时忘忧将一半玉戒系在林不期腕上。
泪光闪烁,林不期伸手,却没有力气抬起。
“嗯?”时忘忧不解。
“姐姐,我好痛,你多抱抱我吧。”似是在撒娇,又因着虚弱无力,多了几分娇软,看起来柔弱可欺。
时忘忧轻吻了一下林不期的额头,又轻轻俯身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语:“日后多吃一些,养好身体,瘦成这样,抱起来实在硌手。”
林不期忽就委屈起来,推了推身前的人,用了些力又扯到伤口,痛嘶一声,眼眶发红。
“怎么了?”时忘忧一边替她检查伤口,一边又疑惑刚刚求抱又推开是为何。
林不期别开脸,“你说一些好话,哄哄我,我现在想听些好听的。”
“我们不期坚强漂亮又能干,我真的好喜欢,不,好爱好爱你。”
林不期面色微红,“那我本就吃不胖,若日后一直这样瘦下去,你也不要嫌弃我硌手。”
“傻子,我只是想让你养好身体,管他高矮胖瘦,只要是你就足够了。”
“姐姐……”
这泪水似是攒了许多年,怎么也哭不完,是了,原本她就是爱哭的,以前装了那么多年坚强听话的孩子,如今终于原形毕露,想着,带着几分心虚忐忑地看向时忘忧,那人却除了心疼再看不出其他情绪。
“日后想哭就哭,不要忍着,也不要骗我,不会嫌弃你,永远不会。”
“怎么办啊,今日就想娶姐姐进门……”林不期闭眼轻声呢喃,似是哭累了,不多时便睡着。
时忘忧坐在床边,有些许出神。
若没有那封信,她本想着,不过生死不复相见,守着村子,守着荒坟,过一日便算一日。
那时她认定林不期间接害得村民惨死,不敢爱不敢恨,只能将她远远推开,各自安好。
她素来明白林不期执拗的性子,却不曾想过她会心狠到为了弥补这一个并非她犯下的过错,舍弃性命。
那日见她毫无生气倒下时,胸口撕裂一般疼痛,好在老天眷顾。
时忘忧握住林不期的手,低声但坚定道:“不会再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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