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先生本名叫做白朝,自幼便有过人的医学天赋,识读百草。
白朝虽医术过人,却不通武艺,穆琬为将门之女,身手不俗,借此之便守在他左右。
他也时常会想,自己一生行医救人,未曾做过恶事,为何还是有人千方百计想要取他性命。
若自己仍可称为是男人,就不该让自己所爱去担受那般危险,他给她留了信,在夜里独自离开。
寻了处竹林小屋,给山下的村民看病,日子似乎平淡安逸。
只是好景不长,还是有人找到他,想要杀他。
好在他选的这处竹屋还算隐蔽,故而也不太会波及山下的村子。
如此,死便死吧。
待意识回笼时,也不知是身上哪一处痛,也不知是他们谁的血,只是听她颤声哭着,让他不要睡。
他床上躺了三月,才稍稍恢复。
可自己的右手似乎怎样都抬不起来,别说是诊脉施针,怕是连筷子都拿不起。
皆说医者难自医,他似乎也结了心结,不愿医治,不愿恢复,他想,如此,这双手招来的祸端,便能就此消散了吧。
穆琬日日守着他,怕他想不开,又怕他又突然消失。
白朝仍是木然,对外界感知甚少。
直至某日,回神时,穆琬已将婚服套在自己身上,他挣扎着,却只能抬起左手勉强推拒。
“阿朝,你想要名扬天下,我便陪着你,你想归隐山林,我也陪着你,不要再将我推开了。”
白朝停了动作,愣了片刻,“阿琬,我非良配,跟着我,太过危险……”
“那便同生共死,若不是你,我早就死了,穆家不缺我这一个女儿,可我知道,你需要有人陪着。”
些许记忆涌入脑中。
第一次进入穆府是跟着师父一同去给穆将军的小儿子治病,那时他不过**岁,只是师父时常让他跟在左右,便也去了。
正听着柴房有些动静,进去便只见个女孩躺在那儿,脸上染着病态的红晕,与苍白唇色形成鲜明对比。
他想上前仔细察看女孩情况,女孩却突然醒了,警惕着起身躲开。
或许是动作太大,才叫她彻底晕了过去。
女孩状态不太好,背上鞭痕交错,还在渗着血,手上也都是些细碎的伤痕,身上高热难消,再拖下去怕是要出人命。
那时他以为女孩是这府里的小丫鬟,因犯错受了刑。
他将师父领到柴房,叫师父想些办法救走她。
师父将女孩抱起,同穆将军说了些什么,便将她带回了自家的医馆。
女孩醒后并不领情,还吵着要回去,奈何身体实在孱弱,每次清醒时间都不够她闹。
直到在医馆将身体养好,女孩才意识到这师徒二人是真心在救自己。
她会时常随着他去上山采药,却因不熟知山路,时常会遇到些危险,譬如被毒蛇咬伤,掉入猎人的陷阱……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好在这时他医术已小有所成,次次都能化险为夷。
一来二去,两人之间似是萦了些别样的情愫。
某次上山,因突来的暴雨被困在山洞,白朝才知晓了女孩的身份。
穆琬,大自己两岁,是穆将军的长女,被误会害自己的幺弟落水重病,而其实这件事不过是她狠心的继母精心设计,可偏偏穆将军不信她,家法鞭打,关入柴房,直到她肯认错为止。
继母进府多年未育一子,便设了死局,若幺弟真就此丧命,穆将军又迁怒于她,那日后便再无翻身之时。
好在他们师徒及时来了,救回那孩子的性命。
后来,穆琬被接回了穆府,因为她的幺弟终于清醒,向将军说明了真相。
离别那日,白朝本想说些话,身份有别,终究是塞在喉中,不发一言。
后来师父也离开,云游四方。
只剩他守着医馆,因他医术精明,施针大胆果决,故而也算闻名远近。
听说穆琬后来同穆将军去了战场,刀剑无眼,也不知她是否安好。
多年来,他不知自己救了多少人,只盼着,自己多救一人,便能换穆琬一份安全。
此时白先生医术已在江湖小有名气,更有甚者传他一双药手可将死者回生。
更是有无数人慕名而来,甚至不惜花重金去求他医治。
可他未曾想过有一天要医治的,会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他赶去穆府时,穆琬意识已不太清醒,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左肩插着一支箭,伤口渗着暗红色的血,不敢贸然拔出,只是施了针叫她醒转。
穆琬颤抖着抓住了白朝的手,眼中看不到光亮,喃喃说着,“死之前还能见到你,也无憾了。”
白朝凑近了些,让她看清。
“是我。”
穆琬眼中盈泪,终于寻到光亮,“战场真的很可怕,阿朝,我不想死。”
“嗯,我会救你。”
穆琬这箭伤看似凶险,只是箭头抹了毒,好在不算棘手,他都可以医治。
“只是拔箭与施针时,你都得清醒着。”
穆琬忽地呼吸有些急促,似是毒发的疼痛涌了上来,却还是咬牙点了点头。
一切顺利,望着昏睡的穆琬,白朝多年来难得感到安心。
经此一事,穆将军也不再苛求于穆琬,只让她好好休养。
那段时间,她时常去医馆,说这医馆虽好,却缺个护院。
便借着这个由头,成了医馆的常客。
后来他说想要和师父那般去做个游医,她也跟着。
“不回穆府吗?”
“不了,每次在战场拼着命去厮杀,都不知道有没有明天,我很害怕……你会不会嫌弃这样的我,我从未有什么雄心壮志,只想安然度过一生。”
白朝忽地释然笑了笑,以穆琬的性子,确实难以想象她成为将军的模样,如今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画面又回到如今,穆琬眼眶微红,离得很近,“阿朝,我只问你一句,你愿不愿娶我。”
思索片刻,白朝点了点头。
而后两人拥吻缠绵,将许多年来压在心头的情爱,一夜之间补了回来。
那日之后,似乎不再有人来追杀他,他们就如同寻常恩爱夫妻那般,寻了处山水宜人的地方,过着再平常不过的日子。
他终于燃起了希望,着手医治自己的右手,终究是迟了些,若是当初肯及时医治,也不会变成如今这般,可再多悔恨终究无用。
第二年雪夜,他们的女儿出生。
如此一家三口,和睦安乐。
再后来,一个神情阴鸷的男人抱着个病重的女人来他这里求医。
奈何那时他的手尚未康复,只是有心无力,便如实告知。
男人更要以她妻女性命威胁他,他反抗了,可他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医者。
无奈,他还是颤着手为病重的女人施针,只是这女人一心求死,病入膏肓,根本没打算活着。
他再怎么努力,也只是为她吊着一口气,多痛苦几日。
几日后,女人还是没能撑住。
男人暴怒,想要动手杀了他,被穆琬拦住。
穆琬终究不敌,被男人一掌打飞。
白朝忙上前接住,为穆琬把脉,却惊觉她不只是受了内伤,还中了毒。
男人模样癫狂,大笑出声。
“都说你是神医,却没救活我的人。”
“我也要让你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
而后一挥袖便带着女人消失了。
穆琬身上如同被万虫撕咬般疼痛,看不清也,听不到。
可这毒,白朝以前从未见过,他日日翻阅古书,却也找不到解毒的办法。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穆琬日日痛苦,甚至都不能清醒过来。
第七日,穆琬终于寻回了些自己的意识,血自七窍流出,她知道,这次他救不了她了。
“阿朝,帮帮我吧……”
穆琬声音很小,可白朝听到了,也明白她的意思,她最怕痛了,每次受伤,无论轻重,都要同他好好哭诉一番。
穆琬好似回光返照般有了些力气,伸手在白朝腰间摸索着。
退去刀鞘,她将匕首拿在自己手中,是他们重逢后,她送他的匕首。
疼痛席卷而来,她费力挤出一句,“帮……我……”
终于,白朝拿过匕首,精准刺入穆琬心脏,又拔出,鲜血喷涌而出,穆琬嘴角微扬,便没了动静。
五岁的白念安推门便见到如此场景,一时之间未能接受,便晕了过去。
白朝将穆琬安葬后,便日日守在女儿身边。
可女儿醒后半句话都不愿同他说,神情中满是惊惧厌恶。
白朝妥协,把女儿送到了相对安全的药王谷,将自己名字改作穆朝,在镇上开了间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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