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莫春山是一个人躲在房里吃的,云姝有心想拉他出去,却又知道外面人忌惮他,只得怏怏作罢。倒是他还安慰她道:“我一个人吃得清清静静,你还单独给我盛了好菜,算下来倒是我得了便宜。”
云姝见他笑得舒朗,扯着那道疤痕像只毛毛虫,不由笑道:“那就随你吧。”
外面大人们两桌,炤房里女人和小孩一桌。今天何家的菜色受到了一致好评,等到收拾桌子时,碗碟里竟不剩什么了。
待一切收拾齐整了,云姝从蒸笼里取出一碗扣肉,一碗双喜蛋和一碟卤味拼盘,又拿碗装了满满一碗的油果子,把这些菜装进篮子里,盖上干净的棉布拿去递给林氏:“舅母给小舅舅和小舅母带回去。”
林氏也不推辞,笑着摸摸她的头顶:“不怪你小舅舅那么喜欢你呢,我们云云也长大了,知道记挂着小舅舅舅母了。”
云姝抿嘴一笑,看得林氏心都化了:“跟我们家去住几天吧?”
一旁的二丫有些羡慕的看着她们,秦姥姥见了便道:“二丫也一块去吧。”
“姥姥......”二丫怯生生的叫了一声,这还是她今天头一次开口说话。
“哎。”秦姥姥笑眯眯的应着,搂过她:“家去姥姥给你们炸年糕吃。”
“姥姥姥姥,我也要吃!”书棋赶紧去拉秦姥姥的手,可别把他忘了呀。
云姝有些犹豫,他们都走了,家里爹能照顾好娘吗?别的不说,光煮饭这一项就难倒他了。
月娘道:“去吧,玩几天再回来。”
“可是......”云姝看看炤房:“爹不会做饭呀。”
何石头挠着头皮,他自己倒是能将就的,可是月娘怀着孩子呢。
这时,屋里莫春山道:“何大叔和婶子不嫌弃的话,我熬粥,炒个小菜是没问题的。只是不如云云做的好吃。”
“那怎么行,你身体还没好呢。”何石头拒绝道。
“无妨了,我今日还和大郎他们出去了。”莫春山低着头走出来。
秦姥姥和林氏还没见过他,猛一看个半大的孩子从屋内出来,有些吃惊。楼大舅和楼姥爷倒是见过他一面,可惜两人当时人多嘴杂的,他们顾着跟客人说话,也没留下什么印象。
却是楼家五个孩子跟他玩得很好,楼麒和他同岁,见他说话有礼,又识得几个字,跟他倒也谈得来。
“这是?”楼姥爷敲了敲烟杆子问道。
何石头简略的将莫春山的来历说了,只没有说村里的流言蜚语。上下河村离得不远,这事林氏洗衣服的时候听人嚼过几句舌根,倒不知道这孩子还与小姑子家有点渊源。女人家心软,她跟秦姥姥听着何石头的话,把这孩子看了几眼,忍不住骂道:“这般狠心的哥嫂真是该下十八层地狱去。也不知将来敢不敢见地下父母!”
楼家五个孩子更是气得不行,小点的豹哥儿和霖哥儿甚至摸着兜里的炮仗想着怎么抽空去莫家把他们家粪坑给炸了。被楼麒知道了,一人给了一脑瓜崩。
云姝在一旁看得嗤嗤的笑,她这读书的大表哥第一次见时像个板正的小夫子,没想到也有这样谐趣的一面。
一时大家又说了几句,商议了一会儿,仍决定带了云姝三兄姐妹去楼家。云姝想莫春山独自一人能生活这么久,想来定是能做饭的。再者,孩子都是好玩心重的,她若再推下去那馅儿可就越漏越多了,便就顺口应了。
楼大舅当即便去套车,月娘指挥着云姝两姐妹收拾要带去的衣物。
这驴车还是楼姥爷跟几个儿子合力造出来的,用的也不是什么好木头,胜在结实耐用,车厢宽敞,但舒适度肯定是比不上大户人家的马车和车行里的好车。
车里垫了厚实的棉被,八个孩子把鞋脱了放在车门口,挨挨挤挤的在一堆,车上还坐着秦姥姥和林氏,怕驴子受不住,楼姥爷和楼大舅便跟车走。好在路途也不遥远,他们出发得晚,但天黑之前也到了家。
楼家人多房屋也多,虽未分家,但两个儿子各自的收入都是自家收着,每月交一部分给老两口便是。
余氏估摸着云姝她们会来,早早就把屋子床铺都收拾齐整了。
晚间云姝和二丫单独睡一间屋子。这算得是云姝头一次离家了,她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二丫压着被边儿道:“云云想娘了吗?”
“二丫姐你也没睡着?”云姝怕自己吵着她了,有些不好意思。
“嗯。”二丫在黑暗里点点头道:“姥姥他们真好,我以前的姥姥从来不对我笑,也不会给我做糕吃。这段时间我像做梦似的,每天晚上睡觉都祈求菩萨如果是梦可不要醒过来。”
二丫声音小小的,透着说不出的满足和期望,听得云姝心里发酸。她长到十几岁,除却爹爹去世后的那两年,一直是活在蜜罐子里头的。
“放心吧二丫姐,以后的日子会更好的。”云姝伸手去拉她。
“嗯,云云早点睡吧,舅母不是说明日带咱们去赶集么。”二丫反握住她的手。
云姝他们在楼家一直待到了十五,过了大年便要回去了。正月十五晚镇上有灯会,楼大舅一早就给驴子喂了好草料,准备带几个孩子去看灯会。楼豹和楼霖两个小子从起床起就拉着书棋凑在一堆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吃过早饭,三个孩子你推我我推你的拉扯到楼姥爷面前,想讨他前几日做的花灯。原来早先大家便商量好了要去灯会,楼姥爷见着两个花朵一样的外孙女,心里高兴便答应给她们做两盏灯带去玩儿,三个小子听见了也吵吵嚷嚷着要,楼姥爷索性就做了八盏小灯。云姝是盏芙蓉花,二丫要的是荷花,另外六个小子都是一水儿的小船灯,不过外形颜色略有变化。
楼姥爷把灯拿出来,大家欢呼一声,围了上去,各自挑选自己的灯。两个姑娘倒还好,只六个小子,一个说你的大些,一个说你的好看些,一个说你的颜色对,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楼大舅驾着驴车吆喝了一声,他们又提着灯慌慌张张的往门外去。
驴车不够坐,楼大舅带着孩子们先走,林氏、余氏和楼大河赶村里人的车后去,约定了在镇门口左边儿的空地上汇合。至于楼姥爷和秦姥姥,年纪大了却不想去受那份挨挤的热闹。
等到大家都聚齐了,时间还早呢,便先在镇上逛了一圈。今日镇上比往日可热闹多了,街上摩肩接踵的都是人,小贩们或挑着担子,或原地支着摊儿,有那卖吃食的、卖花灯的、卖小玩意儿的、卖头花珠钗的都大声的招揽着顾客,一声盖过一声的洪亮。楼大舅把驴车放在镇上守牲畜车马的地方,给了五个钱,领了凭证。
余氏和林氏一人一个拉着云姝和二丫,楼大舅肩上坐着书棋,手里拉着楼霖。楼小舅肩上扛着楼豹,手里拉着楼虎,楼宇则被楼麒牢牢看着。
楼霖嚷嚷着要吃糖葫芦,楼豹见了也跟着要,一年难得一次,楼大舅大大方方的掏钱给每个孩子都买了一串,连大儿子也没落下。楼麒红着脸摇头道:“我不要,给娘和小婶吧。”
正当他们一行人路过一家糕点铺子的时候,有人叫住了楼麒。大家扭头看去,却见一个穿着竹青色棉衣,披着滚毛边的锦缎披风的清冷少年正立在店门口。
“静修?你怎么在这儿?”楼麒有些疑惑,但仍与他见礼。
林致远回礼道:“祖父身有不适,家父便遣我过来陪伴两位老人家。正清兄今日可也是来赏花灯的?”
楼麒点头道:“家父家叔和娘亲婶婶带着弟弟妹妹们来游玩。”
两人聊了几句,林致远叫小厮将手里的糕点拿过来道:“与伯父伯母初次见面,小小心意,恳请笑纳。”
楼大舅见此赶紧推辞,楼麒便道:“静修你太过客气了,按理我爹还需给你准备见面礼呢,可我家中贫寒亦无好物,如此岂不尴尬?”
他说家中贫寒却面色坦荡并无窘迫,倒叫林致远心中敬佩,他抬眼见着林氏手里拉着的云姝,原本略显淡漠的眸子里带上一点笑意道:“却是我的过错,还望正清兄见谅。只这糕点也非甚贵重之物,权且当我做兄长的给妹妹弟弟们甜嘴的吧。”
楼麒见他盯着云姝,而自家小表妹神色也有些怪异,似乎在忍笑,想不通两人如何有了渊源,但也不太好再推,便谢过收下了,又叫弟妹们谢礼。
林致远听见那小姑娘夹杂其中的清脆童声,一声谢谢哥哥叫得他是神清气爽,嘴角止不住的上扬。这小姑娘可爱又伶俐,还有点小泼辣,叫他见着便想逗一逗。今日得她这一句哥哥倒也把她叫自己□□那一笔给勾销了。
等两人别过,楼大舅欣慰道:“我儿如今却也成人了。”
林氏问道:“这是哪家的公子哥儿?怎的麒儿与他这般相熟?这家糕点可不便宜,咱们要回些什么好?”
楼麒摇头道:“娘亲不必担忧,他是我的同窗,也是锦县的县令家大公子。这些于他不过是随手一物不值当什么,我平日与他交好,课业上也多有互助之处。他倒爱你常给我做了带去学里的脆腌小菜,到时候多带两罐赠他便可。”
林氏应了,这边几个小的已经求得了大舅的同意,打开糕点分食起来。书棋道:“那个哥哥我见过的。只是今日瞧着与那天有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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