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楼小舅凑过去揪他肉乎乎的脸蛋一把：“莫不是看着人家给了你好吃的，就觉得亲近吧？”
“才不是呢。”书棋捂着腮帮子瞪他：“他前儿还跟我们换野梨吃呢。”
楼小舅不信，县令家的公子哥什么没吃过，会跟几个乡野小子要野梨吃？云姝见他不信，笑道：“那个哥哥走得渴了，又是在西山那块儿，没得水喝，拿了豌豆黄与我们换梨吃的。我见他神色有些不虞，像是在哪儿受了气似的。”那天瞧着他跟平常少年也无不同，今日看着却成熟了不少，也不知怎么转变如此之大。
楼麒闷笑一声：“想是被打发到偏僻山村，不太得劲吧。他对外人瞧着虽有些冷气儿，内里却还是个挺爱热闹的。我倒是忘了，他们祖上原是一直在下河村的，只是一脉单传到今却没有什么亲朋好友了。”
这林致远虽是县令家的公子，身上却没有什么骄奢之气，反而与他们这些贫寒学子相处融洽。只一项，他看着冷冷清清却极爱美食和热闹，最是受不住一个人的。县令大人想是吃透了自己儿子的性子，此次放假前先生的评测，他只得了乙等中，估计是因此被“发配下河村”了。
林氏见他确实与那少爷熟稔，便就放下心来，只打算着到时要给他多多带些什么乡里新鲜吃食去。
大家逛了一上午，买了不少零嘴和小东西，林氏给两个丫头各买了一朵绒花，余氏也给两姐妹各添了一对儿小小的银质桂花耳钉。
行至中午时分，正好遇上将摊子临时支来镇上一天的黑老三夫妇。秋娘眼尖，一眼瞅见了云姝，忙招呼他们过来。
正月初八的时候黑老三夫妇接到家里的口信，说是老母病了，便急着赶回去，并没有去云姝家团年。
听得这几位是云姝的舅舅舅娘和表哥们，瞧着他们一大家子这么多孩子，秋娘眼里的羡慕都快溢出来了。他们上次回去，婆母哪里是生病了，竟是接了娘家的女孩儿过来，压着黑老三要休妻！若不是他见机快，拉着自己逃走了，现在还不知道如何呢。
黑老三招呼他们坐下，虽是正午用饭的时候，镇上的人多回家去，附近村落赶来游玩灯会的人要么自带了干粮，要么选择了去酒楼里开荤，馄饨这类小吃摊子的生意却还没到真正火爆的时候。待月上柳梢，灯火摇曳之时，赏灯的人走累了，或者小孩子嘴馋了，便是他们小吃摊生意兴旺的时刻了。
楼大舅他们原本是打算找个小酒馆炒几个菜的，见孩子们眼巴巴的瞅着馄饨，摊子又是熟人开的便就坐下了。月娘已将云姝认亲的事告知了娘家。
黑老三的馄饨那自是不用再多言，大家伙儿吃得心满意足。秋娘不肯收钱，把个楼大舅楼小舅急得不行，又不好意思和她一个女人家拉扯，黑老三只顾着逗云姝几个小孩说话，却不管这事。
林氏拦了两个，把银钱塞给秋娘：“你也叫我一声嫂子，我们这拉拉杂杂一伙儿人，吃了你那么多馄饨，怎么好意思叫你破费？你原是做生意糊口的，就更不能白吃你的，倒叫我们日后不敢来光顾你。这怎么是亲戚间的长处之道呢？”
秋娘被她这一通道理说得不好意思再不收钱，云姝和二丫也在一边帮腔，她只好抹了零头收下。
吃过午饭，因听黑老三谈起镇上的码头，楼家几个孩子便吵着要去，书棋跟着何石头卖菜去过那儿，便得意的跟两个小的说起自己的见闻。众人又别过黑老三与秋娘，去码头上逛逛。
幸而今日虽仍旧是天寒地冻的，却未曾刮风下雪，大家走着也不觉得冷。入冬江面结冰后，码头上人烟就稀少起来，只有偶有那载着重要货物的大船，雇着人用滚木垫底拉船前行。因此，楼家四个哥儿未曾见到那人声鼎沸的壮观场面。不过他们也不觉失望，毕竟这广袤无垠的一片白色江面也是少见的。
一下午的时间一晃便过了，云姝只觉他们刚从码头回到镇上，天色不一会儿就昏暗起来，中的长街便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渐渐的，晌午过后消失的人群和小贩们又冒了出来。人声嘈杂，楼大舅嘱咐弟弟和大儿子看好孩子们。
形形色色的人从面前走过，大多数的人都提着一盏漂亮的花灯，云姝和二丫瞧得目不暇接。方才小舅也已去车上将他们的灯取来了。
卖花灯的小贩也大声招呼起来，把手中锦鲤样的灯举得老高：“瞧一瞧看一看，鱼跃龙门，来年考个状元！”这是有那带着方巾的读书人走过了。
“嫦娥望月，仙女下凡，灯下瞧美人，灯美人更美嘞！还有那芙蓉、荷花、月桂、秋菊哎哟哟真是人比花娇！”这是那携伴笑闹的姑娘家走过了。
“他这种类倒是多。”楼小舅拿了一盏鹊桥相会在手里看着。
那小贩见他身后的小孩都各执一灯，其中一个手牵着女娃的妇人目光一直放在他身上。他眼珠子一转道：“客官瞧瞧，这可是好寓意，夫人手里还缺盏灯呢，辛苦操劳一整年，也该体贴一下不是？”
余氏被他说得脸上一红，赶紧撇开了眼。楼小舅见妻子面带羞涩，想起她前段日子卧病在床，面色凄苦的模样不由得心中一动，掏了银子买下。
小贩接了钱，乐呵呵的帮他点了灯，递过去。
楼小舅走到余氏面前，也不说话，只将那灯第过去。余氏心里泛起一丝甜意，伸手接过来，虽也没说什么，只紧紧的捏着那打磨得光滑的手柄。
小贩又趁机向楼大舅推销，却被他摆手拒了，直带着孩子们往前走。云姝见林氏面色有些不好，心里替今晚回家的大舅默哀一声。
走过一段，天色更暗，街上的人也愈发的多了起来，云姝也发现带着面纱披着各色锦缎披风或带着兜帽，身后跟着丫鬟的小姐也多了起来。同样的，穿着各色锦袍鲜衣的少年也多了起来，且都离着这些小姐们的距离不远，三三两两的勾肩搭背嬉笑怒骂，眼神却止不住的往那些行如弱柳扶风的姑娘身上瞟。
这跟自己上学那会儿的场景何曾相似！云姝先是觉得有些好笑，笑过后心中却又泛起淡淡的思念，她很少再想起那个世界的事情了，她原以为那里除了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也没什么值得怀念的。今日这场景却让她想起了读书时的点滴，回想起来却也有些值得开心的事情，想来过往那些不好，她已是放下了。
路过镇上的太平酒楼时，他们又遇到了林致远，他手提着一盏绘有竹林七贤的琉璃瓦罩灯。楼麒与他闲话了两句，豹哥儿走累了，不肯再动，他便邀请他们进酒楼去坐坐。
楼大舅怎么好意思，忙连连推拒。
林致远笑道：“楼里现时也没什么客人，就在大堂略坐坐，点壶茶水，一两碟点心不过二十来个钱，伯父不必放在心上。”
楼大舅听得如此，又见儿子无反对之意，便应了，带着众人进了酒楼。
此时大堂确实没什么人，这酒楼是林家产业，小二见着少东家自然是热情妥帖到了十分，也不敢对衣着寒酸的楼家人摆什么脸色。
一时上了茶和点心，大家围着一张大圆桌子歇息。楼麒和林致远相谈甚欢，二丫和其他几个表哥混熟了，凑在一起看林致远的花灯。云姝则打量着这座酒楼，二楼应是雅间，隐约听得人声，个别的房间外还候着小厮或丫鬟。一楼大堂摆着十来张桌子，除了他们这张还零散坐着两三桌客人。账房前头还挂着云牌，云姝连蒙带猜的认出几个菜名。这一应摆设跟云姝印象中的古装剧里的大酒楼差不多，她忍不住点点头，电视剧诚不欺我啊。
林致远不经意一眼，见她看那菜牌看得认真，笑着调侃道：“小丫头莫不是认字？”
云姝回过头去看他，摇摇头道：“邻家哥哥略略教过几个，总是不太记得住，这些字我都不认得，瞧着几个有些眼熟罢了。”
楼麒见她答得认真又可爱，总觉得往日里瞧着那个羞涩又内敛的小表妹变了样子，如今这个大方又爽朗的性子却也比往常要好些，至少不会见着他就往娘身后躲。他道：“云云要是喜欢认字，往后表哥回来便教你吧。”
云姝欢欢喜喜的点头，笑得甜滋滋的跟他道谢，瞧着一边二丫看过来的羡慕眼神，虽不知这个往后会是多久往后，却也拉着她一起道：“二丫姐也能跟我一起吗？”
楼麒点头，一只羊也是教，一群羊也是赶，家里几个弟弟都跟着一起学呢。
二丫见了却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若是耽搁了表哥学习......”
“罢哟，家里几个猴儿也是他手把手教起来的。”林氏并不介意，笑呵呵安慰她。方才林大舅趁着无人瞧见悄摸的塞给她一支银簪，此时心里正高兴呢。
酒楼里坐了半个时辰，小厮阿呆便过来叫他家少爷了，楼麒见此正好与他告辞，两方就此别过。
此刻亥时已过，云姝只觉自己眼皮子不听使唤的直往下沉，看其他几个孩子也是睡眼迷蒙，口中哈欠不断。他们路过黑老三的馄饨铺子，这时候的生意正好得忙不过来，楼大舅不欲再给他们添乱，便没有打招呼直接带着家人去往停车的地方。
到家却是子时过后了，楼家两位老人等不及已经歇下。这一日也玩得尽兴，大家略作洗漱便上床睡去。
第二日吃过午饭，楼大舅便要送云姝三兄妹回去了。林氏和余氏皆有不舍，拉着两姐妹的手只叹家里臭小子不如姑娘省心。气得书棋连连跺脚怪说舅妈们不喜欢他了。楼小舅哈哈哈大笑，将他抱起来抛了个转儿道：“舅妈不喜欢你，舅舅喜欢！”
将要出门之时，有个妇人从路边过来，探头探脑的样子看得云姝眉头一皱，她瞧着有些面熟，倒像是上次跟爹爹过来时，村口遇到那几个嚼舌妇人中的一个。她大声叫到：“舅舅，有位婶婶找！”
楼小舅伸头一看，横眉倒竖：“老子的地盘你还敢来踩！当我说话放屁么！”
那妇人见了他，面色一变，将那脖子一缩忙不迭的跑了。楼小舅一块石头扔过去，也只砸到她的脚跟。
云姝听他骂骂咧咧的，方才弄明白这就是害得小舅母流产的那家里的妇人。当初楼小舅拿着把柴刀将她家男人追了五里地，吓得他们家人之后见着楼家的都绕道走，只不知这人怎么今日却敢过来楼家。
秦姥姥在屋里听见了，对林氏道：“昨日见你们都不在，过来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大堆，想着和解，把他们家姐儿与我们麒哥儿做丫头。呸，真是没脸没皮的，打的什么主意谅我不知道呢。莫说我们庄户人家不兴少爷丫鬟那一套，便是有，也不要他家的，那不是膈应人么。”
林氏原先是脸色一变，后来缓过来道：“还是娘懂得，咱们家才不要那搅家精里出来的，能有什么好货色！”那家人本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女儿更是泼辣野蛮到了十分。
我们这边的习俗是过了小年，腊月二十三之后就可以开始请客团年了，不知道大家那里是咋样的了~文里的一些习俗是我编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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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灯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