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风郁不顾系统的关切询问，戴上口罩上了出租车，回到了她才离开没多久的医院。

【看起来您受到了什么刺激，说出来可能会好一点哦。】系统说，【或许我会有办法呢？毕竟我是您的专职辅助系统。】

风郁对此充耳不闻。

精神科的医生还有号，风郁挂了个最贵的。

交了钱后，她坐在了外面的候诊室。

系统的询问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后，也不挣扎，默默地潜伏回风郁的脑海深处，眼看着她有条不紊地进行一系列的检查。

风郁身上有两大特征，一是固执，二是自信。

当风郁认为现在必须要做什么的时候，她排除万难也要去，且并不会听外界任何的话语动摇。

她是世界上最相信自己的人，也是最不信别人的人。

检查做完，风郁回到大厅里等报告，系统幽幽地说：【如果我真是您的精神疾病，你会怎样？】

风郁认真道：【治。】

系统叹了口气：【可以想象。】

风郁想，她之所以这个态度，系统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的。

让人听着犯怵的机械化电子音，配合上它极具人性化的表现，风郁没有在它说话的第一时间就给自己来个体检套餐，已经很给现实世界面子了。

更别提还有个好感值为2的攻略对象“宿敏君”。

按照她脑子里留下来的“常识”，普通人不会得到一个非常了解宿主的“不恋爱就去死”系统，也不会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头差一点点被砍下来。

风郁可是很讲科学的——只有科学讲不了的情况下，她才会考虑玄学。

半个小时后，风郁捏着报告陷入沉思。

“怎么会呢？”

科学证明，她健康得不能再健康，根本不具备产生幻觉幻听的条件。

“或许是你……”医生看着风郁那张理直气壮的脸，迟迟没有说出心理压力太大几个字，因为风郁是她见过来看诊的患者里，最健康的一位，除了脸色太过苍白和眼熟。

风郁皱着眉头说：“谢谢医生。”

将口罩重新拉上，风郁低调地出了医院。

现在确实该考虑玄学了。

路口车来车往，系统说：【您还好吗？】

风郁摸着脖子叹息：“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风郁饿了，超级饿。

但她依旧非常有自己作为明星的自觉。

出来看第二次病，她全副武装，力求让每一个看见她的人都完全认不出她的脸。

【走这边会更好一点。】系统说。

风郁避开人群，在看见前面不远处有家米粉店的时候，脚步顺溜地停在门口，点了份酸汤米粉，坐在最里面的位置一边擦桌子一边等餐。

四月底已经逐步迈入夏天，随处可见穿短袖的人，而风郁大半边的手臂都被纱布和绷带掩盖，所以她出门之前特意挑了件薄薄的长袖外套穿在外面。

小店面生意还不错，米粉上来后，风郁抽了两双筷子，一双放在对面，一双捏在自己手里，埋头作祷告状：【请你吃米粉，之前的一切咱们一笔勾销！】

系统：【……】

她甚至不想点两份。

不管系统到底能不能吃，风郁觉得自己意思到位了。

她一边小口小口地吸溜着米粉，一边在脑海里问：【你说742天后我会死，那我会怎么死？】

系统顿了一下：【意外死亡。】

【意外吗？】风郁说，【意外死亡的途径还挺多的，能具体点吗？】

系统说：【您准备什么时候和温霓分手？】

【转移话题太直接了。】风郁控诉，【我现在只对自己的死亡讯息感兴趣。】

【……这属于保密条款。】

风郁挑眉：【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保密条款。】

【是只有签订契约后可以才公开的信息。】

风郁说：【之前不还倒计时吗？从十倒数，特别吓人，现在怎么不了？】

【因为对您来说没有意义。】

风郁粲然一笑：【真高兴你能意识到这一点。】

风郁并不是一个会受威胁的人，如果有人强压她，她宁愿玉石俱焚。

天生反骨用来形容她，最贴切不过。

系统冷静道：【但如果您不与我签订契约，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当既定的命运到来时……会很痛的。】

【你威胁我？】

【是陈述事实。】系统停了停，【也是恳求。】

【AI有这种情绪吗？】风郁说。

吃完最后一根米粉，风郁起身去结账。

这年头少有人还在用现金，风郁给的又是大钞，老板娘便让风郁等等，她去后面找钱。

风郁站在门口，颇有种鹤立鸡群的架势，于是她又把口罩往鼻梁上拉了拉。

或许是冥冥中真的有命中注定这回事，在风郁站定的几秒钟里，有个人从风郁身边略过，很快，快到眼睛里只剩下一道侧面的深色残影。

这一瞬间，好像所有事情都远去了。

擦肩而过的路人那么多，没有谁值得风郁眼神停留，但风郁却下意识地追着那道影子望去——

……人已经不见了。

老板娘回来，把钱放到风郁面前晃了晃，迟疑道：“小妹儿，你的钱。”

风郁陡然回神，接过那一沓零钱：“谢谢。”

竖起来的距离感悄无声息地散了。

风郁站了一会儿，随意迈步到马路边打车，问系统：【说起来，我还没问过攻略对象长什么样子呢。】

系统说：【签订契约后，好感度面板会出现宿敏君的详细资料。】

风郁一时间没动静了。

2025年5月9日，就是她命定的死期。

过了好一会儿，风郁才说：【我根本不喜欢她，莫名其妙攻略人家，不是感情骗子吗？】

系统说：【这是您的选择。】

【失忆前的我真讨厌。】风郁面无表情道。

把道德难题放在了一片空白的她面前，真讨厌。

风郁说：【你不会骗我吧？】

【我没有这个功能呢。】系统恭敬地说，【作为系统，我遵循机器人三定律。】

风郁知道，这个东西也作为“常识”出现在了她的脑子里。

——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坐视人类受到伤害；除非违背第一法则，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的命令；在不违背第一及第二法则下，机器人必须保护自己。*

不过，真的吗？

风郁又问：【我的死亡方式，会比砍头更痛？】

【……】系统有一瞬停顿，它很快说，【不会的。】

过了一会儿，它又重复了一遍：【不会的。】

【为了让我不要那么痛苦的死去，我宣布，正式开始考察你作为辅助系统的功能，然后再确定要不要和你签契约。】风郁突然说，【可以理解为，你升职了，但只是晋升到实习生。】

系统：【……】

【有时候，我觉得你不像AI，像真人。】风郁顿了顿，【像女孩子。】

系统说：【我只是AI，没有性别和感情功能。】

风郁笑了下，抬手，出租车停在了跟前，风郁对系统说：【好的，实习生。】

闪身进了后座。

事实上，风郁虽然看起来很自信，但她是个彻头彻尾的怀疑主义者。

在一切未知的情况下，她不会信任任何人——包括系统。

回到家后，风郁点开了主卧的笔记本电脑。她的浏览器竟然常年开着无痕模式，收藏夹也寥寥无几，这意味着想要得到点什么社死的记录都是虚妄。

她居然是这么无懈可击的人，啧，失策了。

风郁思索了一会儿，输入了她和温霓的名字。

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温霓和风郁打出去，结果密密麻麻几万条。

在大众眼中，温霓和风郁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在风郁已经江郎才尽逐渐开始背负骂名的当下，温霓反而成了风郁最大的优点。

她们不仅有新闻、CP超话、恋爱线考古，还有各式各样的剪辑。

真·祖上有矿版CP。当她俩的CP粉不得乐死，完全不用担心没饭吃。

风郁随手点开了一个剪辑，靠在椅背上，睁大了眼睛认真地看了下去。

当风郁顺着推荐打开第十二个CP视频之后，系统主动说：【您想要了解时代背景或是其他人的资料，输入关键词，我或许比电脑更快。】

屏幕上正在放的是温霓演的话剧和风郁本人的采访交替，时代感宿命感极强，就是剧情和她们本人经历不太沾边。

风郁坐起身，漫不经心地拉着进度条：“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我和温霓在别人眼里是这种相处模式。”

【别人？】系统问。

风郁点了一下视频的标题：“内娱白月光和她的骑士小姐，确实会嗑。但明明我和温霓正式相处起来像是主人和她手里的洋娃娃。”

和温霓见面不过很短的一段时间，风郁却抓到了两人关系的本质。

她嘴巴里的代称是“我”，但话语间却把自己和“风郁”隔离开，以上帝视角审视所有的一切。

只有拥有冷静到冷酷的心，才能将关系撇得那么清楚——系统发现，风郁到现在都没承认她与“风郁”是一个人。

页面一点点地往下滑，风郁看着花花绿绿的屏幕说：“骑士也好，双标小狼狗也罢，我和温霓之间好像脱离不开一个词。”

【什么？】

“驯服。”风郁点点手指，大量相关联的画面摆在了一人一统面前，“温霓在这段感情里，给众人的印象是她驯服了我，从此我忠于她。”

【……所以？】

风郁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醒来后过得特别累，这是正常人一天内接收到的信息量吗？

可她不得不继续，这就是摆在她面前的、即将面对的人生。

看似恋爱游戏，实则抽丝剥茧。

“我只是好奇，温霓身上有什么点能打动我，从而驯服我。我——风郁，是屏幕里的那种人吗？”风郁的眼睛里闪烁着冷漠的光，这意味着她将从上帝视角脱离，因为她终于对眼前的某件事产生了情绪。

将视频页面关掉，风郁转而搜索起了宿敏君。

目前风郁第二感兴趣的就是她了，她的攻略对象，传闻中能拯救她生命的人。

然而按下回车键后，风郁没想到一跳出来就是硕大的文案标题，她缓缓念出新闻通稿：“曝顶级流量小生纪秉烛与工作室化妆师对簿公堂，堂堂八尺男儿涕泗横流哭诉貌美化妆师出卖信息区别对待？”

宿敏君的大名和照片被摆在了纪秉烛的旁边。

风郁扫了一眼路人甲纪秉烛，目光落在了主角宿敏君的身上。

和擦肩而过的那道影子一样。

“看起来，攻略对象的人生也很精彩。”风郁喃喃自语，“原来你长这样。”

照片里，宿敏君素颜直视镜头，她的五官秀丽，唇色如同桃花一样泛着淡淡的粉，脸色虽然不是很好看，但脸颊旁的软肉令她乍一眼看过去像是柔软到会撒娇的甜妹，再加上宿敏君的眼睛是圆溜溜的杏眼，更显无辜。

即便看过来的神情漠然，也有着非同一般的亲和力。

而这样的人，只是幕后化妆师？

风郁的眼睛勉强挪到路人甲上——还被看起来就傻缺的男明星上司打官司，也太惨了吧。

好好的一个美人成了尽心尽力的娱乐圈打工人，这年头星探眼睛这么瞎吗？

【您看起来已经认识她了。】系统说。

当宿敏君路过身边时，仅仅是一个错位，风郁突然就知道了，她是宿敏君。

但风郁并不想对系统说实话：“第一次见，真漂亮。当化妆师屈才了。实习生，既然你是资料库，那你知道她为什么不去当明星吗？”

系统：【这也是保密条款哦。】

风郁：“嘁，没劲。”

宿敏君？

……她是不是认识她？

*机器人三定律，引用自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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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03失忆症（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