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就到了5月4日。

这几天里风郁充分感受到了温霓的国民度。

作为圈内颇有地位的前辈，她和风郁的恋情注定万众瞩目。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公司在背后推波助澜，以风郁的自杀前情为基础，此次的分手风波如同海啸，一层层泛起涟漪，最后引起巨大的舆论反响。

风郁不清楚温霓对此有何看法。

因为经纪人抢先一步，她亲自拿着风郁的手机退出所有官方社交账号，顺带替她拉黑了温霓，于是风郁也看见了季秋娴熟地输入了她的手机密码。

好诶。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记下之后，风郁转头就把密码改了，从此拥有了手机自由。

和温霓断联的第六天，也就是今天，风郁收到了季秋发来的节目合同。

“我给你找了时下最受欢迎的访谈脱口秀，已经跟节目组通过气了。你可以选择在这档节目上公开分手或者不分。我做好了预案，四套方案都发你了，你一起看一下。”

风郁感叹，季秋火力全开的样子着实吓人，她似乎比当事人更加严阵以待。

风郁将文件下载下来，懒懒应道：“好。”

季秋提前警觉：“无论如何你必须都看一遍。”

“好。”风郁稍稍严肃了声音。

原本风郁是没打算看来着，因为按照系统的话，这是命运，她注定会在明天跟宿敏君见面。

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风郁决定意思意思，囫囵吞枣也算看过。

她点开了文件，一目十行地往下划。

如果季秋在现场，她会发现风郁的房间一改强迫症狂喜的整洁模样，变得遍地都是散落的纸张，上面写写画画全是痕迹。

而风郁坐镇中央，嘴里叼着笔，显然是造成凌乱的原因——她这些年写歌都没这么乱过。

再看得仔细点，纸张上有个频率很高的人名，宿敏君。

季秋估计会想好一会儿才会记起圈内似乎是有这么个化妆师，技术不错，但是个很独的人。

不过是个没有交集的幕后工作人员，为什么值得风郁付出如此多的精力？

可惜季秋没看见，她甚至在挂了电话后悄悄松了口气，以为风郁并未发觉无论哪个公关案都是在为公司一姐的更替做铺垫，她根本不会想到风郁唯一的目的只是为了见一个人。

风郁看完公关案后拿起最近的一张纸盖在脸上，仰头叹气，苦恼道：“看不懂。”

系统冷静道：【需要我替您解答吗？】

“不——要——”风郁拉长了语调，“不是合同，不用签字，懒得听。”

事实上，风郁完全知道她的经纪人在打什么主意。

毕竟从她们第一次见面——指的是风郁在医院醒来后——就知道，季秋是个很有能力又说一不二的女人。她的野心种在了心里，长开在眼睛，宛若黑夜里的夜明珠一样光芒四射。

风郁欣赏有野心的人。

从娱乐圈的生态可知，经纪人是商人，而艺人是经纪人手里的商品。

风郁醒来后深感自己就是个刺头，在能给季秋带来巨大利益的时候，她尚且能忍耐风郁。

但万分遗憾的是，风郁的辉煌只停留在签下公司的那一刻，接下来的时光如流星般璀璨着滑落了。

她的经纪人真倒霉，股票买到最高点了。

所以现在的风郁歌坛地位岌岌可危，并且显而易见未来不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那，商人又凭什么再忍受只会带来麻烦的商品呢？

温霓和季秋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已经足够风郁推断出她们接下来的行动。但风郁不仅不觉得被冒犯或者没有尊严，甚至想顺水推舟一把。

“明天，我就会正式见到我的攻略对象了？”风郁又像是对系统说，又像是喃喃自语。

在系统的指引下，风郁答应了经纪人，签了《真话秀》节目组的合同，明天即将奔赴现场进行直播。

在节目组，风郁会再次见到宿敏君。

系统说，这是风郁和宿敏君命定的会面。

而风郁为此准备多时。

听见风郁的问题，系统给予了肯定的答复：【当然。】

风郁安心地走进了浴室，躺进了浴缸里，以之前醒来的同款自杀姿势闭目养神。

系统察觉不对：【您在做什么？】

风郁说：“在思考。”

【……】系统说，【您还有伤，不宜碰水。】

“嗯嗯。”风郁敷衍。

手腕的伤疤被水浸泡后发白发胀，按理来说是很不舒服的，但风郁不在乎。

世界之于风郁这个失忆人士来说就是个巨大的迷宫，到处都是没见过的东西，陌生感比失血后的空虚感更让她警醒，四面八方都是从未踏过的道路，好像无论选择哪一条都是对的。

但只有一点是例外——宿敏君。

埋在浴缸里没有让风郁回忆起一丁点的濒死细节，反而更衬出遇见宿敏君时，那股突如其来的失真感。

用更准确的词语描述，大概就是心猛然落下去了，胸腔空荡荡的，连带着脑子也宕了会儿机，处理不了一丝一毫的信息。

系统说她们之间只见过一次面，而“失忆版风郁”遇上宿敏君，像是被触发了过敏反应一样连呼吸都开始困难，这可不像只见过一次。

好吧，说这么多，只是因为风郁似乎好像有点……焦虑。

风郁眼睛里的光芒微微一暗，她闭上眼猛然沉到水下，一副要把自己活生生溺死的模样，系统只来得及喊她的名字：【——风郁！】

这是它第一次喊风郁的名字。

时间不可逆转地往前走着，而风郁义无反顾。

直至两分钟后，**的脑袋破水而出，风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抹了把脸上滴滴答答的水流，再咽下不小心吞进口腔的温水，缓了好一会儿耳鸣才远离。

“原来是真的会死啊。”不走心的感慨虽迟但到。

系统呆板的AI音里竟然也充满了火气：【虽然叫做游戏，但您最好不要真把这个世界当游戏，一命通关用的是您自己的性命，失去了再也不会重来了。】

“我只是想试试万一真的死了会怎样。”真话。

系统说：【您的试探毫无意义，您根本没有第二次机会自己醒来拨打120。】

风郁说：“啊，还是有意义的。毕竟我知道了死确实很难受。”

以及系统比想象中更在乎她的性命。

【……】

风郁挑了挑眉：“哦对了，你刚刚是不是叫我名字了？”

【……】

“不要冷暴力我啊实习生。”

【没有。】系统说，【AI没有这种情绪。】

*

5月5号下午，风郁在助理的陪同下前往节目演播室。

她的团队没有跟来，主持人对此有些诧异，但她很快联系了节目组的化妆团队，于是十分钟后，风郁第一次在化妆间见到了正面的、活生生的宿敏君。

无法言说的情绪在这一刻如同羽毛般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风郁下意识想要从椅子上站起来，但是她很快克制住了自己的行为。

因为风郁不应该对宿敏君这么……热情。

于是风郁扣着手，坐在椅子上，眼看着宿敏君一步步地走过来。

宿敏君果然是这档节目的化妆师。

和照片上不太一样的是，宿敏君不知何时把头发染成了铂金色。

这是个相当冷的色彩，足够夺目，却十分的有距离感，与宿敏君冷白色的皮肤倒是相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爱豆来上节目。

宿敏君斜挎着包，穿得是很朴素的工装衣，浑身上下除了多得发指的口袋，剩下的全是班味，不掺一点活人气息。

风郁目测了一下，宿敏君至少比她矮十厘米，她有一米六三吗？

而且，好瘦……

宿敏君拿着美妆蛋压过来的时候，风郁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过了十几秒，按压的触感离去，风郁吐了口气。

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僵硬到连礼貌都抛却——风郁忘记打招呼了，而宿敏君也完全不在意的样子直接开工。

风郁以为自己这几天高强度地看宿敏君的照片已经免疫了，但当真实的、有温度的人站在她面前时，那种失重感还是缠上了她。

甚至比之前更甚。

风郁觉得自己的头有点晕。

宿敏君没什么表情地继续给她上妆，时不时抬头看看镜子里的效果，将一个不多话的打工人形象贯彻到底，搞得风郁不仅头晕，还有点疑惑。

一旁同样在化妆的主持人似乎也觉得气氛太过尴尬，调笑着跟风郁闲扯了几句后，开始跟身后的助理聊天。

一时间，只留下这边正在公事公办寂静生疏的两人。

当了一会儿背景板，宿敏君刚上完粉底，风郁就问系统：【我也算偶像派歌手吧？】

系统反驳：【您是实力派。】

风郁：【实力与否不重要，主要长相是偶像派。】

系统顿了顿：【也对。】

风郁莫名憋了口气：【那为什么宿敏君见到我完全不高兴呢？就算是上班，看见好看的事物也会开心的吧，我不好看吗？】

【……】

又看了眼宿敏君，风郁勉强适应了那种似晕非晕、清醒又不清醒的感觉，再强烈的过敏反应在长时间接触后，都会有所缓解。

但风郁实在忍不了稀奇古怪的氛围，和因为这种氛围而憋屈的自己了。

她决定不装了。

于是在宿敏君再一次偏头看效果的时候，风郁第一次抬头看镜子，忽视血肉模糊R25级别的自己，朝镜子里的宿敏君露出了个笑容。

只是她现在的情绪和那张脸自带的气质两相结合，最后造成的效果，怎么看怎么像不服输的讽笑。

但风郁没有发现。

她现在能保持理智就不错了。

视线在镜子里碰上，宿敏君愣了一下。

风郁顺势说：“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没有。”宿敏君停了停，她补充道，“应该没有，老师有什么指教么？”

空气安静了几秒。

【等一下。】风郁冷静地说，【她是不是把我当找茬的了？】

【AI分析不出来哦。】

【我刚刚很凶吗？】

系统说：【也没有吧。】

宿敏君没在工作了，她把东西放下，漂亮的脸庞温驯地低下，一副发呆等着被挑刺的、逆来顺受的底层社畜模样。

好像已经对别人看不惯她的事情司空见惯。

怪……怪可怜的。

风郁忍了又忍：【……有回档功能吗？】

她能把刚刚那句话撤销吗，状态不对直接当酷姐不好吗。

看见宿敏君的样子她莫名其妙堵得慌。

系统闷闷地笑出声：【没有哦。】

见到宿敏君的晕眩一直没有缓解，系统还疑似嘲笑。

风郁不知道自己的表情这一瞬间有多绷不住，让刚刚还在说话的主持人以为风郁准备耍大牌，都悄悄出去搬救兵了。

化妆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没有指教的意思——”风郁抬眼，发梢顺着她轻微的动作晃荡，只在锁骨处留下一抹若隐若现的阴影，“我只是想问问，你叫什么。”

宿敏君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宿敏君。”

名字好像是不可言说的咒语，话出口的一瞬间，风郁被击中了。

耳鸣和更严重的眩晕感迫不及待地压了上来，重重叠叠将风郁束缚在椅子上，窒息感攀爬上咽喉。

风郁在天旋地转中，勉强看了一眼镜子，又看了一眼宿敏君。

脖颈处只有风郁自己才能看见的丑陋伤处如此刺目，刺目到似乎能和宿敏君铂金色的头发交相辉映。

【命中注定？】

风郁忍耐着想吐的冲动，她似乎是把话说出口了，不然宿敏君怎么会用困惑的目光看过来。

系统依稀是悠长地呼了口气：【命中注定。】

按照系统所说，风郁一定会在今天，在这个地方，在此时此刻，遇见宿敏君，谁也无法更改。

但，系统没有告诉过她，她好像真的。

……对宿敏君过敏。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宋·夏元鼎《绝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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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chapter05失忆症（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