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证据

二十年前,天下局势风云突变,大辰占据中原,南有南越,北有月落,三足鼎立,相互制衡。

中原兵力强盛,幅员辽阔,渐显一家独大之势;南越则占据天险,易守难攻,境内土地肥沃,富足一方;月落深居草原腹地,雪山之畔,擅骑射,通天象,独居一隅,与世无争。

然二十年前除夕之夜,大辰却派兵直入月落,月落至此灭国,月落公主下落不明,一部分宗室之人退居雪山深处,重建月落国,并找寻公主下落。

月落国破半年后,大辰景帝驾崩,皇后殉情,其弟赵嬴继位,同年,先皇后同胞姊妹刘婉被封为皇后,次年诞下太子赵焱。

史书上寥寥数笔,都未曾记载过先皇后刘瑜之事,她就像是凭空消失般。

若要查刘瑜,可从后宫老人下手,可当年后宫之人都已消失,线索便又断了。

“其实我还有一个主意。”沈月宁拿出了那块衣料,“这是父亲死时握在手中的,若是能查到这块布料来自何处,便能有所收获。”

姜日晨是第一次见那证据,眼底瞬间有了希望:“有这个好东西月儿怎么不早点拿出来,我这就让人去查。”

“有这个还不够,你等我一下。”

她说着就回书房取了画纸,随意摊开摆放于石桌,沾了些浓墨,只需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了一个人形。

姜日晨凑近瞧了瞧:“这是那个黑衣人?月儿竟有如此过目不忘的本领,只是为何我总觉得这画风,眼熟又陌生,好似在哪里见过,又好似从未见过。”

他越看越觉着熟悉,沈月宁所作之画像,其神韵酷似玥凝,可技法画风,甚至握笔的手都大不相同。

“我自小临摹松泠先生的字画,绘画时常带有他的风格,哥哥对书画见解独到,竟能看出相似,妹妹实在佩服。”

那画风格三分神似却又七分不同,姜日晨想到了松泠先生的画,顿觉恍然大悟,立刻打消了怀疑。

“确实有松泠先生的风格,月儿的画技巧夺天工,这下定能找到那黑衣人。”

“希望如此。”沈月宁松了口气,姜日晨在绘画上颇有造诣,沈月宁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瞒过他,但还好,她为了防止身份暴露,特意练就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画法风格。

只是那毕竟是出于她心境之物,多少还是有些神似,一般人瞧不出来,真正的大师却能看出端倪。

好在这世上真正的绘画大师,都许久未曾入世。

手下拿着画像和证物去布行挨个走了一遍,无一例外,毫无收获。

凌轩那却来了消息,上官景死了。

沈月宁一顿,有些不敢相信此事,直到凌轩拿出了那把弓弩。

“这是上官公子临死前让我交给小姐的。”

那袖珍弓弩是上官景最珍爱之物,他从未离过身,如今却还给了沈月宁,只能说明上官景真的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

“自杀。”

“自杀?”沈月宁皱着眉,悲伤的情绪在听见这二字时,散了个七七八八。

“既然他死了,就算了。”

凌轩听不懂沈月宁的意思,只能恭敬地退下,去找姜日晨复命了。

上官景死得突然,上官家只剩这一根独苗,如今家主已去,偌大的家业也就散得差不多了。

白事是管家操持,宾客请了一大堆,哭丧的更是不计其数,足以见上官家的人缘。

沈月宁混在其中,也学着那些娘子装模作样落了几滴泪。

“鸿郎,你怎么就这么去了,这让我们母子二人可如何活呀!”

大家哭得好好的,忽见一美貌妇人大着肚子,冲到了灵堂前,抱着棺梏就开始哭丧。

众人齐刷刷看向那妇人,有瞧戏的有责骂的,好不热闹。

“你这疯女人是哪里来的!”管家上前指责。

那女子哭道:“我乃鸿郎外室,只因出身卑微,鸿郎不得已才将我们母子二人安置在外,不曾想如今天人永隔。”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上官公子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人?”

“就是就是!别是哪里来的冒牌货,想来分家产吧!”

“你们别这么说,看她肚子那么大,总不会是假的吧?”

“是啊,如果是真的,上官家不就后继有人了!”

堂下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始终争论不出个结果,那堂上女子却忽然大哭了起来!

“鸿郎,我这就带着孩子来陪你!”

说着她就冲了过去,眼见着就要一头撞到了棺材上,结果被突然出现的蒙面人一把掳走了……

众人都傻了眼,待反应过来时,周遭又是死一般的寂静,只片刻,随着第一声哭喊,满庭院又只剩下震天响的哭声。

好似一切都未发生过,大家都默契地忘记了那个怀孕的女人。

“小姐,他们怎么和被夺舍了一样,完全没人在意那个女子被抓走的事吗?”

“这就是雍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计,他们巴不得那个女子从未出现过,谁又会乐意见谁过得好?更何况那是她们心目中完美的上官公子,岂容他人占有?”

“所以他们是怕那女子过上好日子,就像是亵渎了她们心中清风朗月的上官公子?”灵犀好像听懂了,“人心真复杂,小姐,那那个女子被抓走了,不会出事吧?”

“出不了事,那女子是太子派来查看上官景死没死的。”

“啊!太子?小姐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见过她,在死士训练营中。”

沈月宁是半道跟着太子,并未参与过严苛训练,但却去过死士训练地,恰好与那女子有过一面之缘,因此方才悄无声息地一眼对视,即使带着面具,那女子也认出了她。

“那小姐,太子知道我们来了,会不会起疑心?”

“他不会的,他只会觉得我也是来确认上官鸿是真的死了,毕竟他也不知道上官鸿早已被上官景李代桃僵。走吧,戏都唱完了,我们也没什么好看的了。”

沈月宁回头再看了一眼棺梏,心想那里头躺着的替死鬼,还真是和上官鸿一模一样。

上官景金蝉脱壳的本事,愈发炉火纯青了。

世子府离上官家并不远,走个几步路就到了,沈月宁回到府中,府内静得可怕,除了看守的护卫和几个下人,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怎么连凌轩也不在。”灵犀困惑道。

“姐姐可算回来了,妹妹等得好辛苦。”

这三分娇嗔的语气,听得沈月宁一阵头疼。

沈烟宁笑盈盈地朝她走来,一见面就问道:“今日是妹妹生辰,姐姐可有准备什么礼物?”

那一副期待又理所应当的模样,真叫人恨不得转身就走。

见沈月宁无动于衷,沈烟宁又是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样,低落着音道:“姐姐是怪我今年没给你煮长寿面?其实妹妹是煮了的,只是不知被哪个贼偷走了,只得再煮一碗,没成想就耽搁的这几刻钟,府内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事。这些日子妹妹一直在寻姐姐,这不听闻姐姐在世子这,立马就赶来见姐姐。”

那个贼可不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世子殿下吗?沈月宁这样想着。

沈烟宁见她依旧如此冷淡,不禁皱起了眉,然而下一刻便开心了起来。

只因沈月宁还真准备了,是方才在街上顺手买的,毕竟她早便料到,今日这日子,她这好妹妹定是要来她面前晃悠的,八年了,向来如此。

礼物而已,就当是还她每年生辰的那碗长寿面了。

“是如意耳坠!谢谢姐姐!”

沈烟宁高兴的不得了,当即就戴在了耳朵上,临了还问了句好不好看。

沈月宁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既然姐姐送了我礼物,那妹妹也送姐姐一个礼物。”她说着就拿出了一封信件,交给了沈月宁。

那是一封被大火烧毁了一角的信,沈大人亲启这五个字异常明显。

沈月宁接过打开看了眼,里面却没有一张信纸,只有一块布料。

“这是什么?”她认出来那布料,但依旧拿着反复看了几眼,好似第一见般。

“这是大火后我在父亲房里找到的,不知是否对姐姐有帮助。”

自然是有帮助的,只是不知你到底是何目的?沈月宁心中这样想着,面色却依旧如常,只道:“暂时看不出有何用,多谢妹妹,妹妹若无事,我就告辞了。”

她就像是一点都不待见沈烟宁,毕竟这姐妹俩的关系算不上亲厚,甚至有蛮大的隔阂。她千方百计寻她,绝不是为了帮她,沈月宁甚至觉得,若非她如今投靠世子府,只怕这个好妹妹会抓了她领赏钱。

可她这边冷淡,沈烟宁却愈发热情,眼巴巴过来拽着沈月宁,还说什么如今只剩下姐姐这一个亲人,二人理当更亲近些才是。

沈月宁神色淡漠,落在那双养尊处优的手上,沈烟宁一向装得乖巧,备受沈浩疼爱,从小锦衣玉食地供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相较而言,她的手指长了层薄茧,冬日还会红肿,那是年少时在寒冬腊月握笔落下的病根。

“妹妹说笑了,我哪里是你的亲人,你的亲人只有那已经身故的沈浩沈大人,他不是把家产都留给了你,你应当回去替他好好守孝才是,如今却跑来同疑似杀父仇人拉拉扯扯,说什么亲情,岂不是寒了你那好父亲的心?”

沈浩从前也是疼过她的,在沈烟宁母亲未进府之前,他们一家三口也过过两年和睦日子,只是沈烟宁出生后,她母亲就被沈烟宁的母亲害死了。

沈浩得知后,当即就杀了沈烟宁的母亲,甚至是当着沈月宁的面。

血肉模糊的场景就那样印在三岁女孩的脑子里,从那以后沈月宁就和沈浩不亲近了,沈浩也像是全然忘记了父亲的责任,一心一意只疼当时年仅一岁的沈烟宁。

沈月宁虽是嫡女,却备受冷落,吃穿用度时常被苛待,起初下人还老是欺辱她,后来有一次她气不过将他们都打了一顿,杀鸡儆猴的效果才出来,但也因着此事,她房中只剩下了一个比她还小一岁的灵犀。

这些年沈月宁院子里的开销,全都是她和灵犀赚来的,为了赚钱,她大冬天在街上卖画,手指都生了冻疮,每到冬天都会发作,直到十三岁那年,她在太子的扶持下开了月落画舫,赚得钱多了,日子才好过起来。

沈烟宁小时候与她几乎毫无交集,可是不知为何,从她九岁起,这个素来可有可无的妹妹突然开始喜欢跟着她,才七岁大小的孩子竟然说话茶里茶气,装得很,一口一个姐姐喊得她头疼。

就似如今这般。

“姐姐是在怪妹妹吗?那家产不是我要的,是父亲留得,父亲此举实在偏心,姐姐放心,昨日我已将家中财产清点完毕,姐姐是嫡女,理当分得比我多,所以这家产我们就四六分如何?我四你六,这是我拟定的契书,只要姐姐签个字,此事就算定下来了!”

她也不知唱得哪出,邀功般取出了那份契书,甚至喊侍女取来了毛笔。契书上的字迹娟秀规整,果然是她亲笔手书。

沈月宁不语,只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那字里行间,竟真的毫无陷阱,当即便觉得更加奇怪。

“姐姐觉得如何?可还是有什么不妥?”

“倒无不妥,只是沈家的东西,我不想要,你若是来找姜世子的,他这会儿想必在书房,妹妹请自便。”

沈月宁说着就将契书还给沈烟宁,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姐姐还是这么绝情啊。”望着沈月宁远去的背影,沈烟宁自言自语道,而后便将那份契书丢进了湖中,“走吧,去看看世子殿下。”

婢女扶着沈月宁离开后,一个人影鬼鬼祟祟从假山后头出了来,只见他足见轻点,一个飞身,跃到湖中央,将湿了大半的契书捞了上来,交给了旁边那位贵气的男子。

契书上的字虽沾了水,但依旧完整,瞧着便是用了特殊的墨。

“世子,这个沈二小姐到底演得哪出呀?她会这么好心,把家产分一大半给月小姐?”

姜日晨的病已然好透了,面色红润地像是能立刻上阵杀敌。

“只怕是下套呢,不过月儿都没看出来,这套下得还真是高明。”姜日城仔细研究了一会儿,也是什么都没看出来,便吩咐凌轩将契书收了起来,大步流星地赶去书房了。

沈烟宁这条线他还未展开,前世之死必然与他脱不了关系,所以他得去吊着沈烟宁才是,可不能让这个危险脱离了掌控。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