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安坊里的那间宅子里李其姝悠悠转醒,满眼惺忪像是一只挠着人心弦的小猫,与平日里那副端庄的样子判若两人,宽大的中衣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泪迹还未消失,在一双水灵的脸上挂着惹人怜惜,眼睛也还红着,看样子夜里也是哭了许久。
她已经接受了自己重生的这件事了。
李其姝还困着,却因为平日里习惯了早起硬是醒了过来,打着哈欠,穿上了同样宽大的外袍,就这样起床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想着还不知道怎么面对父亲那素来严肃的脸,有些头疼。
李其姝拢了拢衣服,刚打开门打算透透气,结果就看到了吕烟寒。
她紧张的有些小结巴:“吕…吕世子怎么在这里。”随后又感觉自己问错了话,这可是他的宅子,他不在这里在哪里。
吕烟寒看李其姝如猫打碎了东西害怕责罚一般的模样,从宫中一路过来的冰冷的眉眼松了松。轻声道:“适才见了圣上,他说先送你回去。”
李其姝知道这事儿一定会传到父亲耳中,但不曾想竟然传的这么快,自己还没准备好怎么说呢…说自己重活了一次?肯定不行的,可那又该如何解释呢…
“那…我就先进去换衣裳了。”说着就欲把门关上回屋。
“等等。”
李其姝又将门拉开,露出一只明亮的眼睛:“还有何事?”
“衣裳。”吕烟寒将从王嬷嬷那里要过来的东西从门缝里递给她。眼里带着一抹宠溺。
小姑娘和小时候,一样的可爱。
“多谢世子爷了。”
进了屋关上门,看着手中的包好的衣裳,李其姝不该作什么感想,只觉得世子爷未免太心细了些,又想到那些传言,觉得甚为不符。随后又无奈的笑了笑,自己的传言…不也是这样么…
人都道那安平公主貌美端庄,一行一步间皆是贵女风范,当为效仿。
不过八岁就已经被赐安平郡,食邑八千户,可见是多么受圣上喜爱。但只有她自己知道,父亲到底喜不喜欢自己…
或许从前是喜欢的,可是,时间会改变太多东西。现在的圣上,有太多重要的东西和喜欢的东西,自己,不过是烟尘之中的一粒。
年少的阴影已经化作一根刺,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不要做逾距之事。
低头抚摸着手中的上好的锦缎,柔顺细腻,上好的刺绣一看就是尚衣间的手法,玉兰朵朵宛若天成,一针一线都挑不出瑕疵来,就像自己…罢了,公主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大概自己命当如此。
半落的青丝被绾上,没了平日里伺候的仆婢倒有些发愁,自己是怎么弄也弄不好,拿着的玉梳又垂了下来,李其姝只觉得自己是真的没用,好像干什么都干不好。
她眼角微红,如同点了花钿一般。
上辈子也是,这辈子也是,她以为自己找到了最好的归宿,结果没想到是看着自己的夫君和他表妹和和睦睦,自己倔强回了公主府,却一病不起,或许连死了都无人关心。
不如这辈子就自己一个人好好过吧。李其姝在心里对自己许诺。
门外的吕烟寒听屋内久久没有动静,还以为李其姝出了什么事情,疾步上前打开门,却只见她捏着玉梳一动不动的盯着桌角,双眼失神。一头乌发还没梳好,青丝顺着肩滑落到胸口,顺着一呼一吸轻微抖动着。
吕烟寒看着披散的头发觉得自己还是考虑不周,该带几个婢女来的,公主怕是梳不好头发的吧,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李其姝被开门的动静惊的回了神,看着吕烟寒:“你...怎么进来了?”
“在门外见你还不出来,以为你遇到什么麻烦。”吕烟寒平静的解释道。
李其姝有些羞愧,手指无意识在头发上打着卷:“啊,那个…平日里甚少自己梳发髻,恐怕还要让你等上一会儿了。”
吕烟寒静了一会儿,没出声,等到李其姝以为他在嫌弃自己不会梳发的时候才说道:“让臣替公主梳发吧。”上一世不敢见你出嫁的模样,这辈子,让臣替公主梳一次发,
李其姝睁大了眼睛,配上微红的脸蛋显得十分可爱:“你?你会梳女子的发髻?”
或许是因为自己最落魄的一面被他瞧去了,到现在说话根本不经大脑,有什么就说什么。仿佛眼前人已熟稔多年,知晓自己真正的面目。
也或许是因为世子爷会梳女子的发髻让她太惊讶了。毕竟他可是威名远扬的将军,这等小事他也学过。
“小时候见宫女给公主梳过。”言下之意就是见过还记得些。
李其姝不由得佩服他的记忆力的,小时候的事情记得这么清楚吗?还是宫女给自己梳发,这过目不忘的本领真是厉害,果然是能统领大军战无不胜的将军。
殊不知,只是因为是在意的人,所以一分一毫都记得清楚。
吕烟寒看着眼前女子垂下的头还以为她不相信自己,于是伸手到:“梳子给我吧,我来。”
李其姝不知道怎么了,鬼使神差的就在吕烟寒不容置喙的气势下将梳子递给了他,等反应过来,呆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敢动,颇有些任天由命的味道。
应时在大门外守着一动不动,像是要连只苍蝇都不放进来。没一会儿应时就按着吩咐驾着一辆红色帷幔角落里还雕刻着牡丹的马车来了。
“你干什么呢。”
应时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守门。”
“啷(郎)咀(君)呢?”
应季一只脚翘在横木上另一只脚则躬着,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嘴巴里还含着蜜饯。
“你先把你的东西吃完。”
应季嚼了嚼咽了下去,却忘记了里面还有核,双手捂着脖子咳了起来,硬是把脸都给咳红了。
幸好旁边伸过来一个水壶,应时拿起来就是对着嘴灌,却咳的更狠了。
“应…应时你这是要谋害我!”
灌了之后才发现水壶里装的哪里是水,明明是烈酒啊!
应时依旧是面无表情,收回了水壶自己喝了起来:“我暖身子的,当然。”
“哼!我去找郎君去。”应季表示自己很生气,趁应时不注意溜到了主屋门前,刚附上耳朵准备听墙角门就被推开了。应季差那么一点儿就摔进门里面。
他十分尴尬的从俯身侧耳的模样直起身子来;“郎..郎君。”
吕烟寒睨了他一眼,让应时打了个激灵。
应时上前来抱拳躬身说道:“刚才没拦住。”
“无碍。”吕烟寒挥了挥手。
等他出来后,李其姝也跟着出来了,此时的应时瞬间从一个微微弯着腰鹌鹑变成了捧腹大笑的姿态:“哈哈哈…这是…”后来又意识到这可是公主,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来。
自己的侍卫如此失态,吕烟寒十分无奈,代为道歉道:“失礼了,应季从来都如此,希望公主不要怪罪。”
屋中没有铜镜,适才李其姝就是随吕烟寒摆弄,除了感觉到他的手指和玉梳在发间带起微微触感外根本不知道现下的发髻如何,只觉得酥酥麻麻的。
怪舒服。
但吕烟寒的声音一响起,她本来还有些朦胧的状态瞬间被应时的笑声拉回来,后又找到自己平日里的端庄姿态说道:“无事。”
应时早有耳闻这言行举止皆受称赞公主,但她此时顶着和身份颇为不符的发髻,又看了看还握在吕烟寒手中的玉梳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发髻是郎君梳的,难怪呢,还能梳个像模像样的丱发也是难为他了,两个圆圆的团团顶在公主头上像个年画娃娃。
只是与她那端庄得体的言行搭配起来有些奇怪。
当然,应季也只敢在心里想这些。
李其姝上了车,应时应季还没上马车,红色的帷幔被三根葱白的手指微微拉起:“世子爷…不上来吗?”李其姝也有些犹豫。
但又觉得毕竟是自己麻烦了吕烟寒,也不好意思自己独占了他的马车。
吕烟寒很想答应,但忍住了冲动,这不合礼仪,而且公主还有婚约在身,虽然,这份婚约很快就要废了。
他此刻恨不得立马就找圣上赐下废婚之旨。
握着议刀的手紧了紧,袖口处坠着一个玉梳,又看了一瞬地上的黄土遮掩住自己暗下去的眼神后又抬起头来说:“无碍,公主先回宫吧,”又示意院外四五丈处的杏树下还有一匹马,“我骑马去就好。”
“那也好。”李其姝觉得自己有些尴尬,随后又放下深红帷幔,在车内的软垫上坐下了。
“应时,慢些。”吕烟寒吩咐完这句就去牵马了。
车轱辘转起来,在地上砖石在逐渐的加快速度,而一旁的吕烟寒则不紧不慢的跟着。
被珠帘隔住的小窗之内,李其姝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如何与父亲解释这件事,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母亲,他们怕是,对自己失望的很吧。她想掀开珠帘看看窗外,但又在晃晃悠悠间看到若隐若现的吕烟寒又作罢了。微微扯出一个笑容,想着待会儿无论如何不要哭丧着脸,她起码要留住自己最后的尊严。
珠帘之外。
吕烟寒则整理着自己醒过来后发生的事情,公主为何逃婚?其中太过蹊跷,他上一世离开的时候明明两人出游时还是如胶似漆,这也是他为什么放心离开长安请命出征的原因。
难道公主也是重生而来?
吕烟寒目光微斜,似是要探究马车内那人的心。
又想到自己死前那蹊跷的一战和熟悉的人影,吕烟寒的手就不自觉的摸向了腰侧的议刀,像是在警惕着什么。
忽然听见一声幽幽的叹息声,声音很轻,若听的不仔细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吕烟寒向来耳力好,况且这可是公主的声音。
那个日夜辗转反侧之时都会回荡在耳旁的声音。
吕烟寒想起自己上辈子自己离开后公主不知受到了怎么样的折磨,就感到十分后悔,为何要主动请缨呢?为何不呆在京中保护公主?或许那样…她就不会死了…
又忆起自己在公主府和驸马府查到的蛛丝马迹,眼底染上了一层暗影,连手中的缰绳都握的紧紧的,青筋爆出,像是要生生捏断。
那王梧桐…倒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朝公主投毒。可惜了上辈子没来得及看她是怎么死的就赶去边疆,但这一次,他绝不会留情。
应季(嚼啊嚼啊嚼):明明就是郎君每次买一堆东西又不吃!天天看看看,能看出朵儿花儿来?
应时:这就是你长胖的理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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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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